“兩個名字啊……” 黎貪對麵前這幾個外族人感到新奇,但是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沒見過世麵,他刻意假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 “哦,我原本是叫做公孫典的。後來我大父大母都死了,我們部又在姬水附近,所以大家就叫我姬典。哦對了,他是力牧,他是青要,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姬典先後指了指高大的男人和比他還要小的孩子。 “大父?我曾經好像聽過這個詞。”黎貪隱約記得他聽過這個詞,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是什麼意思。此刻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好時候,所以他立刻就放棄了這個問題。 “都死了?”昆吾露出了一瞬間的錯愕,他疑惑地看向姬典,不解他為什麼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 “嗯,我很小的時候大父就死了,在那之後我們就遷到了這裡。來到這邊之後大母也死了。”姬典陳述著他的遭遇,臉上甚至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昆吾緊緊皺起了眉頭,黎貪更是難以掩飾他的吃驚。“那你,就不為此而傷心嗎?” 姬典笑著搖搖頭,“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雖然我沒了大父大母,但是全部上下的人一齊將我養大,他們都對我很好。”他看看坐在他左右兩邊的力牧和青要,滿眼都寫滿了信任。 “不說這些了,你們認識九黎的族正嗎?幾天之後九黎會派誰來姬水部,你們知嗎?”他收起了溫和的一麵,轉而變得嚴肅起來。 “裝得倒是有模有樣的。”黎貪在心中暗道。為了看看麵前的孩子究竟有幾分水平,他應道:“族正嘛,誰不認得?你問這些做什麼,問了就能幫我們對付東夷嗎?” 黎貪看見昆吾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給了昆吾一個眼神,後者隨即轉回了頭去閉上了嘴。這些言語上的交鋒不是昆吾擅長的範圍,不過他倒是可以試試。雖然他說不過當時族正這些人,不過讓他應付個小孩子應該問題不大。 姬典晃了下頭,“我們總得先知曉彼此的態度,才好繼續說吧。我們現在知曉你們族正是希望能與我們姬水部有更加密切的聯係的,如果是她來的話那當然就好辦很多。” “什麼?族正希望與你們密切聯係?誰說的?”黎貪驚了,他轉頭看了眼昆吾,發現他好像也不知情。 “你們不是族正的人?”姬典見到二人的反應立刻謹慎了起來。 “那怎麼可能,族正是我……我常常見她,與她的關係匪淺。我怎麼不知這件事?你不會是詐我們吧?”黎貪一個激動差點說漏了嘴。從昆吾阻止他自報家門時他就意識到了,讓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說不定會帶來什麼麻煩,所以他還是決定先繼續隱瞞下去。 姬典並沒有輕易相信他的說辭,而是小心地問道:“你怎麼證明你們與族正的關係?” 黎貪一時語塞了,這要怎麼證明?難道我把我大母找來跟你們說一聲我是她的孩子? 想了一會兒,他最終拿出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枚貝殼。“你認識這個嗎?這是族正給的,很珍貴的,她隻給了少數幾個人,這就足夠證明了。” 他故意說這東西有幾個人有,而並非是他獨有,就是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他的身份。並且這謊話對麵也無法查證,因為根本沒人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幾個人有,除非他能夠直接到族正麵前去問。 姬典看著那枚貝殼陷入了沉滯,黎貪覺得他應當是認出了那東西的珍貴,所以相信了黎貪的話。 “不可能啊,三父派來的人不是被你們殺了嗎?難道那不是你們族正的意思?”姬典不解地自言自語,“也不對啊,就是湮澤把他殺了啊,那應該就是你們族正的意思啊!” “你在說什麼?你們是怎麼知湮澤的?”黎貪沒聽明白他的話,什麼三父,什麼族正的意思,與湮澤又有什麼關係。 姬典又沉思了一陣,隨即開始嘗試捋順這其中的關係:“湮澤是你們九黎的人,對吧?”他直直地盯著黎貪,眼中也充滿了疑惑。 “對,然後呢?”黎貪不明白與湮澤又有什麼關係,但是他注意到在一旁聽著的昆吾坐直了,似乎對這些很感興趣。 “那天晚上她也上了戰場,是你們族正的人,對吧?”姬典繼續發問,他試圖一點一點的往下順,從而找出有問題的地方。 “你想說什麼?”黎貪轉頭看看昆吾,沒有正麵回答姬典的問題。一個外族人滿嘴都是湮澤,用腳指頭上的毛想想也知道不正常。他覺得昆吾似乎已經準備給湮澤判死刑了。 “是這樣,其實我們姬水部也不都是想要跟你們有聯係的,就比如我三父,他就不主張與你們交往。那天夜裡我三父的人碰巧發現了這裡,並且在這裡遇見了湮澤。但是那個人一直被二父的人盯著,後來二父的人回來說他被你們的人殺了。”姬典一下子說了很多,說的也有點亂。不過黎貪和昆吾大致聽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麼,他們驚得合不攏嘴。 “等等,你讓我想想……” “你是說,現在你們已經掌握了這條路,並且還見過湮澤了是吧?你們來這裡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黎貪猛地站了起來,此刻他隻覺得感到一陣涼意從背後襲來。 那感覺就像是半夜驚醒,突然發現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正在你身旁看著你。 絲毫沒有安全可言! 昆吾的眼神也銳利了起來,他此刻已經蹲了起來,隨時都能夠撲出去將他們放倒。 姬典自知早晚瞞不住,便大方承認了:“是,我們是已經了解了這條路。但是自上次之後我們並沒有再來過。我也承認,這次確實是我們有意來這裡的。主要是我二父說要跟我三父談些事,非要我們出來,我們便想著來這裡看看,順便打聽打聽你們族正到底怎麼想的。” 緊接著,他忽然反問道:“等等,湮澤沒告訴你們這件事嗎?” 他的表情瞬間由疑惑變成了警惕,在他身旁的力牧也立刻站了起來,重新擺出了他的架勢。 一時之間雙方又回到了劍拔弩張的狀態。 “停!”黎貪忽然大喊了一聲。“你是說那晚來的是你三父的人?”他忽然提出了一個讓幾人無法理解的問題。 姬典忽然發現黎貪的目光冷了下來,他的整個人也開始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他頓了一下,還是做出了回應:“是啊,怎麼了?” “既然是你的什麼三什麼父的,那應該與你很親近吧?”黎貪冷冷地拋下了幾個字,他已經做好準備讓昆吾開戰了。那個小胖子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腦海中,他抬起頭揮了下手,隨後又低下了他的頭,再之後就與黎貪漸行漸遠。他現在好像找到為他報仇的機會了,他激動地顫抖不已。 “嘶,你問這個做什麼?我的看法與我二父是一樣的,我是願意與你們九黎人交朋友的,這點你可以放心。”姬典想不出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便隻好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我問的是你與你那個該死的三父關係怎麼樣!” 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怒吼出來。不僅是姬典他們,就連昆吾都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們隻看見他突然就暴怒了。 “黎貪,你怎麼了?你認識我的三父?他是哪裡惹到你了嗎?”姬典不解,他完全想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說發火就發火了。 然而黎貪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冷冷地轉向昆吾:“他三父就是害死黎登的人。殺了他們,我們為黎登報仇!” 盛怒之下他已經顧不上別的什麼了,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為黎登復仇。 “你說什麼?”昆吾和姬典同樣震驚。昆吾是震驚於黎登竟然死於一個姬水部的人,他一直以為黎登是被東夷人害死的。而姬典則震驚於他的三父竟然能夠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害死一個九黎人,或者說他二父的人有意無意隱瞞了一些消息。 姬典見昆吾此刻也有些懵了,趕緊解釋道:“黎貪,你聽我說。其實我二父向來與我三父不和,而我一直是我二父這邊的。他,他是力牧,他就是我二父的孩子。我二父你們應該見過的,就是姬水部的夏官牧,是那晚帶戰士幫你們抵抗東夷的那個。”此刻他也顧不上隱藏他們姬水部中的矛盾了。如此緊急的時刻,還是先撇清關係保命要緊,畢竟這可是在九黎的地盤上。 昆吾難得的也收起了他那副見獵心喜的樣子,他走到黎貪的身邊小聲勸道:“小貪,你先冷靜點。他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了,說殺也就殺了。如果他真的是那個什麼牧的孩子,把他們殺了的話我們不好跟有熊交代,畢竟他們是大族。” “不如這樣吧,先帶他們到湮澤那裡問清楚怎麼回事。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就把他們和湮澤一起扣住,去交給當時處理,或許還能在談判時帶來些好處。” 黎貪死死地盯著姬典,吭哧吭哧地喘著氣,身子也一高一低地起伏著,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小胖子。 此刻,在他們的不遠處,突然傳出了一聲高亢的嘶鳴聲。黎貪剛剛才聽過,所以他一下就分辨出,那正是馬的叫聲。 “附近怎麼會有馬?”昆吾最先提出了這個問題。他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那正是姬典他們來的方位。 “小典哥哥,是不是阿父來接我們了?”姬典身旁的青要開口了,這是他的第一次開口,聽起來還有些奶聲奶氣的。 姬典搖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可是二父說讓我們等晚上自己回去。” “難道還能是老三的人?也不可能啊,他正跟我大父談事情呢?”一旁的力牧也提出了他的想法。 “不管了,你們先跟我們走,等把一切弄清楚了再說。”昆吾猛地一隻手抓住了姬典,隨即走到了黎貪身邊。 “你乾什麼!”力牧立刻高喊一聲,眼看就要上前動手。 姬典卻回過頭去搖了搖頭。他很清楚此刻他們打不過也跑不了,反抗隻會讓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力牧見狀,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放下了他高舉的雙手。 “小貪,走吧。”昆吾看向黎貪,他正不爭氣地流眼淚呢。 他早就想了一萬個理由,也想了一萬種殺死人的方法,正預備著向他的仇人身上招呼。就在剛剛,他差點就以為他可以報仇了。然而冷靜了一段時間,他也逐漸想明白了那些被他主動忽略的事情。 或許就如姬典所說,他與他三父並不同路。也或許就如昆吾所說,殺了他九黎沒法交代。 就算上麵說的都不成立,但是昆吾又說了,或許他們能夠在幾日後幫助當時,幫到九黎。 泱泱九黎,他黎登的命算得了什麼呢? 即使那是他的好朋友。 可他是黎貪。 …… 等了好一會兒,黎貪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一個人走在了前方:“走吧……” 昆吾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再轉回頭看看手裡的姬典,他長長的出了口氣。他想著或許黎貪也會嘆氣的,可是他沒有。 他拉住了姬典,同時也相當於拉住了力牧和青要,四人追隨黎貪的身影而去。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越來越清晰了,此刻他們必須抓緊動作了。 “喂,身後的那些人是來找你的嗎?他們是什麼人,是你二父的還是那個三父的人?”冷靜一陣之後,黎貪主動開口了。他沒有回頭,他知道姬典就在他的身後不遠處。 姬典搖搖頭,“我也想不明白。我二父說了讓我們晚點自己回去,按說應該不是他的人。但是三父也沒有理由派人到這裡啊。”他回頭向著那個方向望了一眼,試圖弄清楚來人的身份。然而中間隔著灌木樹叢,他什麼都看不到。 一邊向東走著,黎貪開始思考起來。 “你二父和三父不是在談事情嗎,按理來說他們都不應該在這時候派人找你。既然人來了,那一定是他們談出了什麼問題。你說他們不和,不和到什麼程度?” 姬典想了想,“從前他們也常常會爭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總體來說沒什麼過不去的事情。倒是最近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了,他們甚至都不願意吵了。” 黎貪順著他的話,繼續問道:“那既然你說你是你二父那邊的,那對他來說你能為他做什麼?如果你做不了什麼,那對你的三父來說,你是不是一個能夠限製你二父的資源?這樣的話很有可能是你的二父三父沒談好,而你二父讓你們離開倒是說的過去了,他已經預感到了會徹底鬧翻,而不希望你們牽扯到這件事中。” 姬典點點頭,“這倒是有可能,隻是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們徹底鬧翻呢?就算他們一個願意與九黎深交,一個不願意這樣,但是也不至於鬧到那個地步。” 黎貪繼續低下頭思考起來,他努力回想著姬典說過的每一句話,試圖分析出他們的推論究竟有沒有成立的可能。 突然,他回憶起了一個他們之前一直忽略的點來,隨即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的腦海中好像有一個鏈條忽然串起來了,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大母曾經跟他說的那些話。他當時並不懂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忽然明白過來。就為了追一些毫無抵抗之力的東夷人,為什麼會帶著全族的戰士出去呢?再說東夷的人究竟是怎麼逃跑的呢?還有,東夷為什麼偏偏就在那晚上帶著海量的戰士發動了侵略? “那天晚上,就是聯手對抗東夷那天。你說你三父的人那天晚上誤打誤撞跑到了我們這裡。那如果他不是刻意來到這裡的,那他……” “他原本是想到哪裡去?又是想要去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