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九黎人真是怪,什麼當時,什麼蚩尤,聽起來真不像是人的名字,給我的犬倒正合適。”曹夕見縫插針地侮辱九黎,卻被眾人直接無視。 雖然北邊那些認識黎貪的有熊人對他突然改名感到奇怪,但是既然他堅持說他叫做蚩尤,他們也隻得接受這個說法。況且一個人有多個稱呼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奇事,他們之中的姬典也有數個稱呼。 見九黎的人介紹完了自己,須發皆白的單狐突然幽幽道:“蚩尤,好名字,寓意著能夠在猛獸之腹中生存下來的頑強生命。不過我剛剛倒是聽說我們這熊腹中也生了蟲,就是不知是不是這蚩尤,與它又有什麼關係。” 黎貪心裡頓時一空,終究還是被他們發現了,這樣也就代表著屍胡不能再回有熊了。而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他而起的,否則屍胡絕不會輕易暴露身份。 他局促地抬起頭看了眼單狐,隻見他說完便自顧自笑了起來。黎貪馬上又轉頭看向當時,當時並沒有接話,而是跟單狐一樣笑了起來。 兩人笑作一團,單狐還伸出手來不斷虛點著當時的方向。然而就在下一刻,在黎貪不解的眼光中,單狐將目光轉向了西麵坐著的神農人。他的手掌攤開,呈現出一個“請”的姿勢,顯然是讓他開始介紹自己。 黎貪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所幻想的那些威脅和智鬥都沒有出現,甚至就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這件事在兩人的笑聲中就這麼過去了。 就這麼過去了嗎? 黎貪不知道,但是至少從表麵上看二人已經不打算繼續再說這件事。 經過一個小插曲,來自神農的那人終於開始介紹自己。 隻見他將手中時刻把玩著的兩個石球放下,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神農聯盟的浮,受神農之命來參加此會。”他說話很慢,嗓音很有磁性,再加上濃眉大眼星眉劍目的俊秀臉龐,讓人不自覺地就想多看他幾眼。 就在此刻,曹夕又對著浮叫嚷道:“你們族裡現在不是女人當正了嗎,來得怎麼是個男人?”他咧開大嘴猖狂地大笑,全然不顧眾人的鄙視。 介紹完自己之後,浮特意轉過頭去看了眼姬典。他原本已經恢復了一副不羈的樣子,轉手把玩他的石球去了。然而聽了這話,他一下重重地將石球砸在麵前的石床上,死死瞪著狂妄的曹夕。很明顯,他生氣了,因為曹夕一句話而破防了。他緊咬著牙關,一字一字地甩道:“我們的族正一直是神農,代代相傳都是男人,自立族以來從未有過什麼女族正,未來也絕不會有。” 他說完,周圍頓時靜了下來。之前眾人的吵嘴都是小打小鬧,但是此刻黎貪真正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目前廟裡的人氛圍已經到了爆炸的邊緣。 “肅靜!” 在單狐的授意下,牧以一聲大喝製止了二人的對峙。 此時的畫麵停頓在浮的狠厲的眼神。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曹夕已經被他殺死了無數次。而他對麵的曹夕則無聲地笑著,一舉一動擠眉弄眼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要我說,你們神農就不該來到這裡,我們一群男人的事……” 黎貪打了個寒顫,此刻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狂躁的氣息,仿佛下一秒廟裡就會變成戰場。而那神農人將暴起而去,與囂狂的東夷人廝殺,直到你死我亡。 “肅靜!” 牧再次以石刃叩桌,打斷了曹夕未完的話語,將廟裡的氛圍徹底凝固。 單狐此刻再度站了出來,笑嗬嗬地對當時說:“你看看,這些人不像是來談話,倒像是來結仇的。” 當時輕微聳了聳肩:“他們願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是他們的事。”顯然他不想搭理這個老人,也不願陪他救場。 單狐笑得更燦爛了,“哈哈,是呀,他們的事就讓他們去爭,我們不妨也來說說我們的事吧。” “你們九黎可想好了,要將地域怎麼劃分?” 單狐說到這裡,廟裡的人一下子都停下了原本的事情,轉而將目光投向了此處。 “劃分?我們九黎什麼時候說過要把我們的地域劃分?我們不會分出任何一片土地,哪怕是一草一木也不會。”當時挺直了身子,語氣卻很輕鬆。 “對嘛對嘛,分什麼分,就不該分!”曹夕插嘴了,然而其內容卻是意想不到的。不過下一秒,他就又咧開大嘴暴露了真實麵目:“哈哈,你們乾脆就一起並入東夷,到時候我就讓你們在我手下,以後我帶著你們為東夷效力。” “不可能!”牧再度叩桌,斬釘截鐵地吐出了三個字。深吸一口氣,他緩緩說道:“你們東夷想要他們的土地可以,但是你們要讓出一塊相差不大的土地給我們,否則休想。” 黎貪偷偷看向東夷方眾人,單狐笑嗬嗬地捋著自己的白胡子。剛才他首先提出要劃分九黎的土地,此刻牧提出別的想法時他似乎也並不反對。 “我們東夷靠實力打服了他們,有你們有熊什麼事?你當我傻?憑什麼要給你們土地?”曹夕瞪著一雙大眼,對有熊提出的說法並不滿意。 “憑什麼?就憑我們姬水部在這裡,隻要我們擋住路,你們就過不去。如果不給我們點好處,憑什麼要讓你們過去?放你們過去給我們添堵嗎?”牧說得很坦誠。想要過去,可以!不過此路是我開,想過去得留下買路財。 “有熊人,我今天能坐在這裡已經是給你們臉了,你們就是給臉不要臉是吧?那天要不是那些該死的神農人多管閑事,我們早就把你們殺光了。就你們那點人,也敢說能擋住我?”曹夕仍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既然這樣那你滾吧,我們就在這裡等你來滅了有熊。”這次說話的是牧身邊的求如,他幾乎沒說過話,但是現在一句話就摁住了曹夕的關節。 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東夷真的能靠武力攻過去,那誰還回來參加這個會議? “求如,怎麼跟客人說話呢?”單狐微微訓斥了一句求如,隨後笑著發言道:“你們東夷呢,想要的無非是九黎的土地,這對你們來說再簡單不過了嘛。” 聽到這裡,黎貪的心裡猛的咯噔一下。一瞬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他們這樣的小族對大族來說竟然就是一句“再簡單不過”。他抬頭看看當時,當時卻仍然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似乎並不因為被大族覬覦和蔑視而憂心。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你們現在沒能取得那裡,說明你們還辦不到這件事,你說是嗎?”雖然單狐看上去笑嗬嗬的,但是黎貪知道他絕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和善。“那既然靠你們自身辦不到,那想要別人幫你們是不是就要付出些?” “付出個蛋!”曹夕有些生氣了,他原本以為今天來這裡就是三大族劃分九黎的土地,沒想到有熊人竟然先向他們敲起了竹杠。“那個誰,不如這樣,你們神農與我們東夷聯合,咱們一起滅了有熊。到時候我回去跟我們族正說說,咱們兩族各取一半,你看怎麼樣?” “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得看到你的誠意啊,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讓我們看看。”浮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樣子,然而黎貪卻覺得他並非真的在思考,而是在故意戲耍曹夕。 “誠意?你想要什麼誠意?”曹夕也沒多想,他真的在思考滅掉有熊的可能性。 “不如這樣吧,你先給我們一塊有熊那麼大的土地,我們就聯合起來一起滅了有熊,到時候我們再各取一半,怎麼樣?”浮用他低沉性感的嗓音說出這樣戲劇性的言論,反而逗得黎貪頗有些想笑。 “你大母的,你們不會真以為能夠擋住我東夷吧?我告訴你們,我隻是東夷的九大王,但是東夷還有其他八大王。雖然我手裡的戰士不夠多,但是你們要是真逼急了我,我把其他人也找來,到時候一人撒泡尿也能淹死你們。”曹夕真的急了,他也看出來了,這些人其實根本就不是來劃分土地的,他們根本就是隻想擋住東夷。 “那你去叫啊?你怎麼不早把他們找來?你們要是能夠一條心,這天地間早就全是東夷的了。哦我知了,你們那些人是不是也都忙著爭權奪利,沒空搭理你這個‘九小王’,隻有你沒那本事去爭,才想著來這裡侵占別族的領地啊?”不說不知道,沒想到浮剛說幾句話就暴露了其陰陽的功力,引得黎貪忍俊不禁。 他算是看出來了,有熊人和神農人其實都不想東夷來到河西的這片土地上。如此說來,形勢對他們九黎來說倒算是一片大好。不過他想起當時的話,說今天他們絕不會輕易過關。因此他有些好奇,當時所擔心的麻煩究竟是什麼。 這時坐在北邊最右側的紅塵部代表渾夕忽然站了起來,“其實我覺得將九黎的土地劃分一下分給我們三族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方法,這樣我們三族都得了好處,不是皆大歡喜嗎?” 曹夕見終於有人不針對他了,趕緊找補道:“對對!我也是這麼個意思。咱們一起分一分,各自拿到自己的土地,多好的事呀!” 單狐轉過頭看向湯水部的敦薨,“你認為呢?” 敦薨展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怎麼都可以,反正隻要有我們湯水的好處就行。” 單狐於是又轉過頭來望向當時,他輕輕沉了下頭,不知是想表達什麼。 當時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直接轉頭麵向西側的浮,以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語氣朗聲說道:“不如這樣,反正我們也是從神農出來的,不如我們回歸神農,所有的領土都給你們,但是人口仍是我族管理。我們那裡還有北向和東向的通路,要是哪天你們想要攻打他們,隻要從我們給的通路過即可,保證暢通無阻。” 浮笑了,“好啊,這樣再合適不過了。” “去你大母的,好什麼?那是我們東夷的土地,憑什麼給你們神農?你們連女人都乾不過,就別在這裡摻和了,趕緊回去當女人的奴隸去吧!”曹夕再度拿出這個話題,絲毫不留情麵地嘲諷起神農來。 “這可不行啊,明明是我們為你們擋住了東夷,怎麼能讓神農得了便宜?”求如發話了,不過眾人幾乎都沒聽到他說的,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浮的身上。 “我再說一遍,神農聯盟的族正一直是神農,是男人!男人!”浮雷霆大怒,無數青筋在他的額頭上暴起,此刻他看起來再沒有了先前的沉著與從容。 “你急什麼?我說錯了嗎?我可聽說你們的祭司原本是要讓一個女人來參會的,不知你們神農耍了什麼手段換了你來。無非就是你們族正與你聯合起來找了她的麻煩,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回去之後你們祭司早晚要除掉你這個多事的。”曹夕也不是善茬,雖然在會議內容上他被三族一起針對,但是在主題之外的方麵他卻絲毫不虛,氣勢不可謂不囂張。 “不如這樣吧,你們有熊把路讓開,咱們一起去滅了神農,之後這些土地咱們一起分,怎麼樣?”曹夕又一次臨時變卦倒向了有熊,族政在他這裡仿佛兒戲一般說變就變。 眾人於是開始七嘴八舌,各自都說起了自己的看法,一時之間廟裡變得無比熱鬧。在此期間有一個門外的守衛進來跟單狐耳語了幾句,而曹夕帶來的人也報信回來了,不過馬上就又離開了一個。 “行了,都別吵了。”眾人七嘴八舌之間,單狐又一次站出來了。“這樣吵也吵不出什麼結果來,不如咱們一族出一個法子,哪個法子能讓更多人認可咱們就按照哪個來。怎麼樣?” 此話一出,眾人迅速陷入沉默,都開始在暗地裡盤算起來。 黎貪此刻也開始無聲地算計,在場的一共有四族,也就是說會有四種方案。想要同時獲得四方的認可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想要最終通過的的話就要至少獲得三族的認可。 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雖然看似是三族一起防範東夷的景象,但是如果想要得到他們的支持,那就必然要讓他們也能得到些好處,否則他們必然會支持自己推出的方案。 也就是說,想要得到神農和有熊的支持,首先是要有一個基本的理念,就是不能讓東夷來到河西。同時還要有第二個點,就是要顧及到他們二族的利益。但是同時他們也要考慮到九黎,不能因為這個就損害了九黎的利益。 他抬頭去瞄當時,卻發現但是正在閉目養神,仿佛已經想好了對策。於是乎他也隻得低回頭去,靜靜地觀察著四周的變動。 仔細看看,其實不知當時一個人看起來很悠閑,應該說隻有有熊一行人在低聲討論他們的方案,其餘三族的代表都是一人,所以都是很快就敲定了的。 等了一陣,有熊那邊的討論聲逐漸減小,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安靜。 於是這時單狐又一次站出來主持會議。他並沒有主動提出他們的方案,而是詢問其餘各族的想法。 曹夕自然是第一個開口的:“我看就這樣,將九黎劃為三部分,咱們三大族各取一部分就完事了,這樣最簡便,對我們都好。” 單狐接著看向西邊的浮,詢問他的想法。浮於是開口說道:“九黎可以分,但是我不想與東夷人分。不如就取其西北兩部分的未名之土,我們兩族各取之,如何?” “不如何!你們這些該死的神農奴人,早晚我要把你們都滅了。”曹夕站出來對浮的方案表示反對。 單狐沒有理他們,而是接著看向當時,那意思很明顯,他想讓當時先說他的想法。 然而當時搖了搖頭,“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單狐於是左右各看了眼,緩緩開口道:“我們的想法是,這片土地有沒有九黎都可以,但是不能有三大族的勢力。”他清了清嗓子,頓了頓後接著說道:“為了確保三大族都不占據這片中間之土,我們需要有人在那裡看著。我們覺得,這些人可以是九黎人。” “乾你大母的,你們玩我呢?”曹夕當即忍不住了,他直接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幾個大漢也都繃緊了肌肉,隨時準備著迎接戰鬥。 黎貪此刻卻是稍稍鬆了口氣,雖然他不清楚有熊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否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影響,還是他們本身就是這樣想的,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至少有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攻略神農就隻是簡單的時間問題了。黎貪對此還是很自信的,畢竟當時曾經調動過神農的戰士,說明他還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神農的。 他下意識地看向曹夕,看向這個始終咋咋呼呼的男人。他抿了抿嘴,在心中偷偷慶幸:“看來還是當時靠譜,雖然他沒怎麼說話,但是他應該在暗地裡做了不少布置。不管怎樣,至少從結果上來看今日是我們九黎得利了。而這個曹夕話那麼多,看似是在爭取東夷的利益,但是實際上光招人厭惡了,反倒是讓更強勢的東夷最終沒有取得好的結果。也不知東夷派這麼個人來做什麼,這麼嚴肅的場合讓他搞得就像兒戲一樣……” 忽然,外麵一個氣喘籲籲的男人不顧外麵守衛的阻攔直接沖了進來。他跑到牧的耳邊說了兩句,隨即又跑了出去。而牧一下子就彈了起來,他的麵色變得難看至極。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發生什麼事了?”單狐麵色不悅,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居然又鬧了亂子?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牧仿佛一下子失了魂,支支吾吾地有話說不出來。礙於單狐的地位,他最終還是彎下腰去與單狐耳語了幾句。 “什麼?”下一刻,單狐的臉色大變,原本掛在眼角的和善也轉變為銳利的冷峻。 他抬起頭來,如刀似劍的眼神射向了曹夕。 曹夕此刻正盯著單狐,他看著單狐的神色由和藹變為不悅再徹底黑下來,囂張的笑容便轉移到了他的臉上。 他好像知道單狐會看他,故意等待著嘲諷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