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上，牧長空的牙齒都興奮地咬合著。以致於天已擦黑，他都毫無感覺。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不禁擔心魚泳泳是否安全到家，急切地發了個微信：到家了嗎？ 　　——可是！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對方卻始終沒有回答。 　　他又連發了兩條。但，沉默依然。 　　他想再發，但忍住了。早有情感大師、戀愛專家們教導過：過早暴露需求感會令對方看輕自己。 　　然而又過了半小時，技巧的防線被真切的擔心徹底沖垮，他又發微信：安全到家你說一聲啊。 　　還是沒有回音。 　　相親後，如有一方滿意，接下來TA是可以有套路的。無非是話術拉扯，調動對方產生情緒波動，直到被引導情感投入，逐漸難以割舍，最後產生情感認可等等，總之，是對對方做善意的“推拉糾纏”。牧長空對此頗為不齒，但沒吃過羊肉還是見過羊跑，基本道理他還是懂的。可現在倒好，對方如同是拔斷了電源線，你就是再擅長那些鬼扯的套路，也如同打入綿綿大海裡一樣…… 　　難道是婚托？牧長空漫無目的地刷著朋友圈，忽發奇想。但也不對啊。我沒交費，約會也就是茶錢，反倒是她在我的誘導下買了彩墨。 　　難道她是個高手，對相親男的套路有老辣的應對防範？他不寒而栗，但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她雖是大女人風範，但相由心生，她真不像是精於手段的人。 　　難道我穿幫啦？——不可能！復盤下來，自己毫無破綻，後臺掩護團隊也沒有報警。畢竟，我們都專業這麼多年了！ 　　就在這時，魚泳泳更新了一個朋友圈！那是幾張彩墨的圖片，攝影很棒，文字也有熱度：彩墨飄香，流光溢彩。 　　他大喜過望，明知會令自己陷入被動，但依然撥了音頻過去——我，隻想聽你親口說一聲“平安到家”！ 　　但，對方沒有應答。 　　她可能去洗漱或收拾物品了。牧長空安慰著自己。然而一分鐘後，魚泳泳又更新了朋友圈：一曲老歌《一天到晚遊泳的魚》，旁邊配著文字：明天出國出差，好累啊。 　　牧長空一整顆心沉了下去：相親結束，女方到家不報平安，不接電話，卻一直在發朋友圈……顯然，這是拒絕繼續交往的強烈信號！隨著沉重的心，頹然的他也沉重地坐了下去。隻覺得周邊一片鉛灰色的壓抑，和此前夕陽紅的溫暖亮麗天壤之別。 　　夕陽紅！他猛地想到了今天這個最美的場景。不！不會的！那金紅色，那飄逸的落葉，那對老伴兒，那摔倒的胖娃娃，那扶起孩子的愛心……特別是那看著他的迷離眼神放射出的母性本能[1]，都絕不會是虛假的！她一定對我有感覺，正如我對她那樣！相信她和我一樣能感到：Something here inside cannot be denied（內心的靈犀不容否認）[2]！想到這，牧長空又困惑之極：那，她為什麼不做雙向奔赴呢？ 　　突然，他腦袋裡轟的一聲：愛無因可太神奇了！他們怎麼知道我喜歡魚泳泳這款女生呢？我倆無論是交流還是“演戲”，竟如此地互相吃味兒！而散步時發生的那一切，難道都是他們的設計安排嗎？ 　　可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縱令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導演，也不可能導演出這麼精彩的影片——所有即興表演者都不明就裡卻銜接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牧長空出道多年，難道會絆倒在這件奇案上？——忽然，他僵在那裡：牧長空？……我現在……是牧長空嗎！ 　　他開始憎恨自己的虛假身份：魚泳泳會喜歡我還是體製內的謝公然呢？我以後……該怎麼辦？ 　　他撥楞著自己的腦袋，那裡麵已是一團亂麻。項目毫無進展的挫敗感已被那個倩影遠離的損失感牢牢壓製。不管那是有人操縱，還是真無緣分，他現在都不管不顧了，隻想著退出秘密調查，然後去找魚泳泳。向她解釋也好，聽她解釋也好，總之，隻要能再見麵就好…… 　　[1]母性本能，這是個心理學詞匯。不能用“女性”（社會學）或“雌性”（生物學）。 　　[2]《Smoke gets in your eyes》的一句著名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