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牧長空頂門第一件事,就是到錢衍辦公室,宣稱退出。 錢衍一愣。幾番套問下來,大致猜出發生了什麼。 “你是不是假戲真做,相中誰啦?……我要是你,就會想:這麼高的牽手成功率,不把背後的隱秘挖出來,我真能放心和她牽手嗎?” 這話觸到了牧長空內心的隱痛,此前他刻意躲避著朝這個苗頭哪怕去想上一想。 “就算是為了心目中的女神嘛。”錢衍繼續道:“何況你的假身份遲早要見光,到時候你怎麼麵對她啊?你唯一的挽回希望,就是用真相水落石出來展現你的才能!再借此成為合夥人,你在她麵前會是妥妥的成功人士!——姑且不說,這一單你的獎金夠你一把還掉房貸呢。你小子確實有品味,也有引領女人成長的魅力。可男人嘛,還是要錢包滿滿,那樣腰桿兒才硬……” 牧長空內心暗罵,但也不得不佩服錢衍拿捏和利誘下屬的本事,更何況他這套說辭也還真沒毛病。看來領導就是領導…… 牧長空終於又打上了雞血。 幾天內,他發動團隊所有人佯裝單身前去體驗。他感覺,一定要通過不同人的角度來感知這些婚戀公司的特色。然後把對同一家的不同感知進行比較,即可發現破綻。這應是一條捷徑。 當然,他又再次改換身份,殺向了愛無因,解決他自己最大的心病。 但在那兒的接下來幾天,第一次的流程全都乏味地又重走了幾遍,包括那乏味的觀影。同時,他還感到有些不對勁……好像在那裡有熟人,隻是難以具體定位。 而眾人這些天的其他反饋也是意料之中地單調。 在愛無因,就是把硬條件和硬要求填表,然後由婚戀顧問詢問澄清;之後,就是戴上胸牌去看半小時電影。然後,等通知相親。 在春色滿園,就是劇本殺、群體競爭遊戲、舞會。絲毫沒時間和相中的異性獨處。然後,等通知相親。 在粉色歸納法,就是簡單地看候選人的短視頻,選中10位後,婚戀顧問將在準點時刻,通過介紹對方的硬條件,引導你縮小範圍到三位。然後,等通知相親。介紹的硬條件,對男人,無非就是女方的容貌年齡、戶口、單位、情史、學歷這五個方麵;對女人,也無非就是男方的身高、戶口、現有財產構成、單位、職務、學歷、收入這七個方麵。 但無論哪家,隨後安排的相親,都挺到位的。總歸讓人有“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烏龜”的驚喜感,從溝通方式,到心理默契度,都大有定製色彩。比如蕾蕾,以她直奔主題的風格,粉色歸納法就給她介紹了一個開門見山頗顯“油膩”的直男!而盧卷毛感受了極致服務,還趁火打劫:這幾天佯裝單身,恐怕要破壞自己的婚姻——吵吵嚷嚷著要額外補助。 牧長空不耐煩地打發了非分的要求。但之後的幾天仍毫無進展,他白天分別討論,晚上獨自加班,卻依然裹足不前,這令他銳氣頓挫。 這天,他接到了春色滿園的孫姐發給他的一個相親安排。唉,不妨先換換腦子吧——而且……興許這個再加上賀萍和白瑩,還能有助於忘掉她呢。如果能做到,也算是為開啟新生活及時止損啊。 下午,他收拾妥當,準時來到了中山公園。很快,帶著約定身份暗號的辛夢桐姑娘也來了。 辛夢桐大眼睛,麵色白凈,頭發在腦後盤成發髻。身著一身屬於可閑可忙的品質休閑裝——smart casual的那種。顧盼之際,兩耳下如兩彎新月般的耳墜總是bling-bling地來回晃動。一看就可以定性:地道的白領麗人! 如同下屬的反饋,春色滿園很少安排同場遊戲的男女相親,牧長空也沒見過辛夢桐。初次見麵,他對辛夢桐印象很好。但,隻要稍微想起那條“一天到晚遊泳的魚”,他就實在對辛夢桐提不起什麼興趣。 兩人輕鬆聊了幾句,隨後信步走入了中山公園。如往常一樣,那裡有眾多的父母們在展示著自己兒女的條件,整個就像是個人口交易的大市場。牧長空覺得選在這裡相親,真不大厚道。 辛夢桐似乎善解人意,馬上給二人找到了理由。她伸手指著至少三四對男女:“瞧,據說他們都是在春色滿園中做遊戲的,也被安排在這兒相親了。” 兩人相視一笑。牧長空很快就推斷那三四對兒進展不慢,因為他們都手挽手走在了一起。他感覺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也太快了點兒,至少不大自然。 公園裡人越來越多,雖不至於摩肩接踵,卻也頻頻相碰。一個冒失鬼撞著他跑了過去,牧長空另一側的胳膊肘碰了一下辛夢桐。辛夢桐不明就裡,手就順勢搭上了他的臂彎。牧長空明白對方會錯了意——唉,也沒關係,姑娘也就是大方了一點……而如果是魚泳泳,她會技巧地把我握著她的手抽走——唉!我怎麼現在還想著她呢? 忽然,他心裡產生了一種迷迷糊糊的聯係,雖然與魚泳泳無關,可實在說不清楚那是什麼。 走著走著,他們步入了公園的月季園。萬紫千紅千姿百態的各類月季,被擺放成了各種形狀的花圃。牧長空本來對花草並無特別敏感,但他的眼睛很快粘上了一小片月季花圃。那裡的月季花似乎一直曾在他的記憶中!都是明艷動人的粉黃色名貴品種,雍容高雅,嬌艷欲滴。關鍵是隨風飄來的陣陣香氣,通過鼻腔直達大腦,竟和他的特異功能感到的某人淡雅而芳美之氣高度吻合!他不禁駐足停留,自己貪婪也讓手機貪婪地飽賞著這些花朵。辛夢桐見他邁不開步也就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一對男女走進這片花圃中蹲了下來,顯然是在等待別人給他們合影。牧長空內心升起一股無名業火,大怒道:“出來!太不自覺了!這不是你們的私人財產!” 那對男女被嚇傻了。看著他們的窘態,牧長空也頗感自責。他忽然想起了一事! 那次是在西山植物園中,當時他正在散步,忽聽兩個蒼老的聲音斷喝:“出來!公共園區豈容如此踩踏!” 牧長空望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見一對乾部模樣的老夫婦在怒斥一名中年人,那人為了照相,不自覺地進入了草地。在被公然訓斥後,他還是嘴硬,但窘迫尷尬也顯露無遺。 牧長空雖然討厭他無視公德,但也對那對老夫婦頗有意見。於是,他走到他們中間做和事佬:“這位大哥,你不該進去啊”“而這對老人家,你們完全可以走到他跟前,平心靜氣地勸他出來嘛,誰都有個麵子嘛”……在他低聲細語的調節中,兩邊最終化解了矛盾。 現在的牧長空覺得自己雖然占理,但卻因為愛人及花而過於厲害了,他有些愧疚。 可就在此時,旁邊的辛夢桐也高聲斷喝:“是的,太沒素質了!趕緊出來!根本不配做公民!”…… 事情很快結束了。與辛夢桐的相親雖還在繼續,但在牧長空心中也結束了。後麵的時間他一邊敷衍,一邊在內心中莫名地警覺。這警覺在聯係著心中冒頭出來的莫名因素——但,就是理不清楚。 當晚,牧長空沒有回家,再次把自己關進公司。這次相親,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內心打發不掉那個倩影。現在唯一出路,就是在黑暗隧道中努力前行,直到找到光亮的出口——或許魚泳泳會在那裡等他——而那,也隻是“或許”。 這實際上是兩場賭局。一場關乎揭秘真相,另一場關乎能否抱得美人歸。現在,內心真實傾向已然明確,曾為海軍陸戰隊員的他,就不會自欺欺人式地模糊自己的目標。他一定要給自己創造出翻看賭桌上最後一張底牌的權利,無論那意味著大獲全勝,還是大敗虧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