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驕陽似火，清溪鎮上人來人往。 　　當歸左手提著一大罐茶水，右邊腰間挎著一個顏色深黃的竹籃，上麵用一塊乾凈的粗麻布蓋著，正準備出門去給在碼頭上工的父親送午飯。清溪鎮位於山野之間，全鎮上下圍繞著一條喚做清溪的小河而建，沒有多餘的水係，原本是沒有碼頭的。 　　有一日，從遙遠的京城飄來一道聖旨，說是皇帝老兒嘗了清溪一帶的甜瓜，深覺可口，於是各級地方官馬不停蹄地開始為給皇帝老兒運送甜瓜開路。先是在可抵京城的漕河上組建了充足的船隊，接著各種州令，縣令廣為發布，征調民間的壯勞力以開渠修道。 　　修建已進行三月有餘，雖說清溪鎮的地方官還算體察民情，為本地居民爭取到了就地勞作而不用被抽調外地以補充人手的福利，然而碼頭的選址裡當歸家還尚且有一段距離，為了節省父親往返的時間，字修建之日起，當歸每日中午都會去給父親送飯。 　　她走到鎮上的大榕樹下時，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個半大的孩子，頭上紮著總角，咣當一下撞到當歸的身上，當歸手中不穩，茶水破了個滿地，茶罐滴溜溜地滾出了好遠。 　　“哎呀，我的茶！” 　　小孩見狀不妙，又趕忙向榕樹後麵跑去，當歸也無心追他，畢竟碼頭那邊阿爹還等著吃飯呢。隻是默默把茶罐撿起來，繼續向碼頭走去。 　　“阿爹，吃飯了。”當歸老遠地朝著塵土飛揚的人群大喊。 　　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身著靛青色粗布衣衫中年男子，黝黑的上半身都裸露著，隻在脖子上圍了一條汗巾。 　　程父邊擦汗邊朝當歸走來，兩位隨即挑了一顆還算茂密的樹坐下。當歸取出籃子裡的食物，規規矩矩得擺在粗麻布上，還沒等到父親開口問，便主動交代。 　　“剛在來的路上，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小孩，所以茶水都灑了。” 　　“你總是這樣不小心，女孩子家家總是冒冒失失的。” 　　“阿爹莫惱，您先吃著，我去附近的林子裡找些清水過來。”說罷，便起身朝一片樹林走去。 　　清溪鎮的水係雖然不算豐厚，貫穿全鎮的清溪卻也在深山密林間形成可許多大大小小的支流，泉眼。原本取水並不用非得要到林間去尋，程父在修建的水渠就可以直接飲用。如今因為官府大肆開渠修道，很多支流的水都變得渾濁不堪，無法再繼續直接飲用了。之間山上的密林間還又一些泉眼仍然保持著原先的清澈的水。 　　當歸自小是在山裡長大的，對山裡的地形比較熟悉。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乾凈的水源。她先是在下遊清洗了一下摔臟了的茶壺，然後踩著溪邊的凸起的幾塊小石頭，慢慢走到溪水上遊。 　　灌滿了茶罐之後，當歸無意間瞥見石邊樹葉之間躺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鳥。通體灰色，看起來與田間地頭的麻雀兒、布穀之類的尋常鳥兒並沒有什麼不同。當歸撥動了一下它小小的腦袋，它悠悠醒轉過來，漆黑的眼眸裡亮晶晶的，橢圓形的眼眶噙著一滴淚，泫然欲滴，讓人好不心疼。 　　“你怎的獨自落在了這裡？莫不是與同伴走散了？” 　　小鳥眨巴著眼睛，算是無聲的回應。 　　當歸本想找些樹枝乾草，做個鳥巢，可想到父親還在等水，若是去晚了，隻怕是又要發脾氣。便將小鳥撿起放到蔭蔽的灌木叢上，準備等伺候父親吃完飯後再來做。 　　“阿姐!“ 　　伺候父親飯畢，當歸開始熟練地收拾起碗筷。遠遠地卻聽見，同胞的弟弟思歸正大聲喚她。應當是此次送飯在外耽擱了許久，阿娘在家等的有些著急，因此叫了思歸來尋自己。 　　思歸虎頭虎腦的，今年不過6歲。當歸想起不日便是思歸的生辰，於是想著可以將林中的小玩意當成生辰禮，小家夥肯定很高興。 　　“阿娘讓你過來的？” 　　“嗯！”小思歸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阿姐，你今日為什麼遲了？阿娘說，你定是尋著什麼寶貝了，自己偷偷玩呢。” 　　唉，母親總是這樣。半刻不見自己的身影，便生出許多猜忌抱怨之語，當歸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母親親生的。 　　“思歸乖，阿姐即刻便收拾好了哈。” 　　當歸收拾停當，牽起胞弟的手就往樹林的方向走去。等走進樹林中，原先的灌木叢中，卻不見受傷的小鳥蹤影，當歸心下疑惑。想著莫不是另有好心人先自己一步，已經施以援手了？若是如此，也是一樁善事了。 　　“阿姐，這不是回家的路呀。”思歸看著望著灌木叢發呆的長姐，一臉疑惑地說道。 　　“嗯......”當歸回過神來。 　　“小思歸，你乖乖在此間坐好。阿姐方才瞧見那邊的溪澗中有許多的魚蝦。等阿姐捕一些回家，晚間與你做湯吃，如何？” 　　“嗯！阿姐放心。”雖然母親自打生下了思歸後，待自己已經大不如前，自己的時間也大半被用來幫著照顧幼弟，當歸卻始終對這個胞弟討厭不起來。他的眼睛總是睜得大大的，明凈透亮，童言童語總是讓當歸忍俊不禁。 　　“阿姐，你要嫁人了嗎？” 　　“誰同你說的這些？” 　　“王婆婆說，女孩子長大了都要嫁人的。”王婆婆是鄰村專門替人說親的媒婆，最近倒是經常來程家。 　　“王婆今日又來了嗎？” 　　“嗯，王婆婆說要見阿姐你，阿娘就讓我來尋你了。” 　　當歸撿著一根趁手的竹竿，扯了些曬乾的藤蔓，撕成細細的線，拿起一根綁在竹竿的一頭，又拿起一根將兩根被磨尖地竹枝纏在一起，做成鉤狀纏在釣繩末端。隨後拿起石頭，在溪邊的潮濕的土裡扒拉了一會，翻出來幾條蚯蚓，勾在竹鉤上，做好了一副簡易的魚竿。不緊不慢地坐到溪邊的一塊石頭上。 　　“小思歸，阿姐嫁人，你覺得可好？” 　　“不好不好。” 　　“哪裡不好？” 　　“阿姐要是嫁人了，思歸就不能再同阿姐一起了。也喝不到阿姐做的魚湯了。” 　　當歸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小饞蟲，就算阿姐不嫁人，你日後長大了，也是要成親的呀。到那時，你隻怕是會覺得阿姐做的魚湯不好喝了。”當歸望著湖麵出神地說道。 　　“才不會呢！阿姐做的魚湯，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思歸永遠都喝不夠。” 　　“阿姐，魚！” 　　當歸回過神來，迅速用力將竹竿拔起，甩在一邊的草地上，果然是一條肥碩的大鱸魚。 　　“好啊，那今晚看你能喝幾大碗。”當歸熟練地吧細藤從竹鉤上取下，順手將釣繩對折從魚鰓穿進去，又從魚嘴勾出來，懸空打個結，將魚串了起來。放在一旁。 　　左右王婆還在家裡，當歸雖天生於情絲方麵，駑鈍了些，卻也不喜王婆成天拉著她上下打量地架勢。 　　“今日除了魚湯，阿姐再與你做些新菜如何？” 　　思歸期待的看著她。 　　“把昨日學的三字經，再背一遍與阿姐聽。” 　　“人之初，性本善......” 　　隻見她把給父親送飯地竹筐打開，把裡麵地東西統統取出來，然後提起竹筐躡手躡腳地在溪間地石頭上跳了幾步，到了溪流的上遊，那裡水勢漸緩，周遭的橫生的竹枝和石塊，圍起了一汪水。裡麵清澈見底可見如稻穀般大小的河蝦，正是，皆若空遊無所依。當歸輕輕地將竹筐探入水中，溪水常年不受陽光照射，有些冰冷刺骨。 　　緩慢將竹筐在水中移動一圈，再開口朝上，迅速捧起。溪水順著空隙流了下去，竹筐裡瞧見許多活蹦亂跳地河蝦。 　　當歸將竹筐置於溪邊露出水麵地石頭上，又挽起袖子，找書苑 www.zhaosｈｕyuａn.com一塊一塊地搬開水底長滿青苔地石塊，不出所料地，許多小河蟹開始四處逃竄，不過當歸的手更快，一隻手一把按住小河蟹的背部，防止自己被夾到，另一隻手從兩側向內抓起螃蟹，放到旁邊的竹筐當中。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竹筐裡麵，就已經盆滿缽滿了。 　　當歸滿意地往回走，小思歸已經靠在樹下睡著了。這小子，每次背書都能將自己哄睡著，倒是省了大人一番力氣。 　　當歸此時才感到，空穀幽深，正午的熱氣消散了一點，樹林間多了些柔和的氣息。鳴蟬聲減弱，遠遠的似乎飄來陣陣甜瓜的清香。 　　下午勞作的時間已到，當歸估量著，那王婆想必也已經回自己田裡去了。如今正是甜瓜的成熟季節，各家各戶都緊鑼密鼓的張羅著收瓜。由於皇帝老兒的青睞，京中的達官貴人和百姓也爭相購買。嗅覺敏感的商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每日傍晚都有瓜販子等在村口，挑選收購品相好的甜瓜，用冰鎮在竹箱中，再蓋上厚厚的棉絮，沿著水路一路北上，不出半日便可到達京中集市。 　　當歸叫醒胞弟，把父親用餐的碗盞叫他捧著，自己則一根竹棍兩頭挑，一頭挑著剛捕上來的魚，另一頭則挑著轉滿蝦蟹的竹筐，跟思歸一起快步朝家中走去。 　　母親已經下地乾活了，如今村裡的壯勞力，都被號召去修渠，家中地裡的農活，就全落在了婦孺身上。 　　當歸把魚蝦放在家裡陰涼處的大瓦缸裡，不敢多做停歇，又重新帶上鬥笠，拿起另一個較大的竹筐挎在腰間，一手牽起思歸朝自己地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