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 　　葉錦河好崩潰。 　　皇帝在忘憂宮坐了一下午，不斷尋找話題試圖和葉錦河多聊幾句，可惜葉錦河算是頂尖的話題終結者，她最擅長言簡意賅，一句話直擊要害，話題還怎麼繼續下去？ 　　被迫社交還不算最難受的。最可氣的是，蘭澤蘅芷她們見皇帝來了喜得跟什麼似的，把最好的茶點都拿出來招待皇帝了。那盤牛乳霜玉糕是恬妃差人送來的，色澤如美玉，一看便是上等佳品，葉錦河自己一口都沒嘗過啊！全被狗皇帝霍霍了！ 　　越想越氣！忍不了了！陰暗地爬行！ 　　一旁的藤蘿見葉錦河臉色不對，急忙出聲提醒：“小主得此殊榮，怕是高興壞了，奴婢服侍小主洗浴。” 　　葉錦河這才想起傳旨的德公公還站在跟前，匆匆收斂神色，擠出一個看不出幾分欣喜的笑容：“勞煩公公傳旨，這點銀子就當是給公公的茶錢，一點心意，還望公公不要推辭。” 　　德公公從藤蘿手裡接過銀子，略掂一掂，滿麵春風：“奴才謝貴人賞，皇上喜愛活潑些的女子，貴人好生準備罷，奴才告退。” 　　藤蘿望向自家主子，卻見她眉頭緊皺，思慮重重，不禁問道：“小主過了今夜才算是在宮中站住腳了，怎的看起來不太高興？” 　　葉錦河揉了揉太陽穴，暫時壓住疼痛：“藤蘿，你記不記得第一次拜見皇後娘娘那回，她說的可是‘謹守本分才能讓皇上舒心’，豈非與今日德公公所說相矛盾了？” 　　藤蘿恍然大悟，卻又犯了難，“所以，小主……是打算信誰？” 　　“德公公拿了好處，消息大概率不假，不過也不排除有人出更高價故意讓他這麼說的可能性。皇後不一定願意嬪妃得寵，說的話也半真半假捉摸不透。我便都不信就是了，按著我自己的心意來，皇上喜歡我也罷，不喜歡我也好，隻要不犯死罪，總還能得個平安。” 　　“小主當真聰慧通透，”藤蘿贊道，“奴婢竟是不及小主萬一。” 　　………… 　　“葉貴人？” 　　謝清暉的聲音很好聽，有如高山之雪融化所得的清泉。葉錦河睜開眼，那張好看的臉便迫不及待闖入她的視野。 　　“朕看你一直閉著眼，可是緊張？” 　　“不能算是緊張，隻能說是沒準備好。”葉錦河坦然道。 　　謝清暉輕笑：“你倒是誠實，若是換做別的妃子，又要恭維朕了。” 　　“臣妾笨嘴拙舌的，不要惹了皇上笑話才好。”葉錦河試圖揚一揚嘴角，免得表情看起來太生硬。 　　“笨嘴拙舌？朕可不這麼認為。”謝清暉笑著捏了捏葉錦河的臉，“天色已晚，伺候朕就寢吧。” 　　葉錦河不熟練地幫謝清暉褪去繁復的衣物。即使隻是便服，也委實太復雜了些。嬤嬤教這些的時候她走了神，好在腦子好使，弄清楚這些構造倒也小菜一碟。 　　不過片刻，葉錦河便發覺自己又躺了下來，謝清暉的氣息打在她臉上，一雙眼正直直盯著她。葉錦河不喜歡和人對視，也不習慣這樣近的親密接觸。她閉上眼，心跳驟然加速，頭有些暈暈的。 　　“愛妃？” 　　“皇上，臣妾緊張。” 　　“愛妃方才可說自己不緊張。” 　　“現在緊張了。” 　　身上忽然一輕，窒息的感覺也消失了。葉錦河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謝清暉已經坐在了床沿，身上隻著寢衣，看上去有些單薄。 　　“葉貴人，你說，如果朕現在命人將你送回忘憂宮，你以後在宮中還如何做人？”謝清暉笑得有些頑劣。 　　“皇上不必考慮臣妾如何做人，臣妾做人從不是依據別人的眼色來的。”葉錦河鎮定下來，聲線也慢慢平淡。 　　“有趣。”謝清暉挑眉，“前兩日朕要送林常在回去，她竟求朕說願意在床前跪一夜也不要回宮。朕遇見過這麼多女人，你是最特別的一個。朕現在，倒是對你有點興趣了。” 　　葉錦河不說話。 　　謝清暉喚宮人取來衣衫，看向葉錦河：“起來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穿上衣裳，想回去還是留下陪朕聊聊天，都隨你。” 　　葉錦河沒要人服侍，一聲不吭穿好衣服。謝清暉竟也真的一直沒有看她。 　　“臣妾留下吧，陪皇上說說話。” 　　謝清暉微微仰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卻突然發問：“愛妃，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朕很久。你覺得人的這一生，人的存在，有什麼意義？” 　　葉錦河不困了。 　　“人的存在本身便是意義，或者說根本沒有意義。譬如說，皇上貴為天子，治國安邦便是天子的職責。但如果拋卻天子的身份不談，修身齊家亦可算作人生的意義。再拋開這些不談，不止人類，每個生命存在的原初意義，其實都是出自本能的延續後代。可是，若再往深處想想，其實一個人是並不知道他是否真實存在的。臣妾信奉的是，這個世界按照一定的邏輯運行，每個人隻不過是在特定的時間與空間裡特定物質的聚集。當然，如果轉變思路，也可以認為這個世界依附於人的意誌而存在，又隨著人的消逝而消亡。不過臣妾還是堅信，世界即是世界本身，而不為人力所轉移。” 　　謝清暉沒有因葉錦河一時激動的話語中某些“大逆不道”之言而大發雷霆，而是頗感興趣：“愛妃所言甚是新奇，隻是朕還有幾處不明白……” 　　………… 　　拉著謝清暉講了一夜哲學，第二天早晨，頂著厚重黑眼圈的葉錦河剛告退，一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謝清暉的聲音。 　　“貴人葉氏，敏慧聰穎，甚得朕心，封為嬪，賜號……”他似有猶豫，“賜號‘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