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河喜歡禦花園,這裡是這座豪華監獄中離天空最近的地方。這裡的天也不是四四方方的,她想看哪就看哪。 不巧的是,徐月盈也喜歡禦花園。她愛這園中春景百花齊放,愛那芍藥的妖艷。 禦花園還是太小了,扣一星。在花叢邊碰見徐月盈的葉錦河想。 徐月盈今早新得了皇帝賞的一套燒藍點翠頭麵首飾,心情大好,帶了一堆宮女太監浩浩蕩蕩來禦花園看芍藥。這陣勢,知道的是來賞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來拆遷呢。 葉錦河還沒反應過來,徐月盈就首先發難:“嫻嬪見了本宮怎不行禮?真以為得了皇上幾次寵幸就能目中無人了麼?” 好嘛,非得上綱上線。怎麼沒見你對皇後多禮貌呢。 葉錦河不欲多言,屈膝行禮:“嬪妾見過寧貴妃娘娘。”說完欲走。 “站住!本宮讓你走了麼!” 有完沒完?葉錦河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 徐月盈輕哼一聲,“本宮有事要問你。” 葉錦河連句娘娘請講都懶得說,隻低頭看地麵以示謙卑。所幸徐月盈是這後宮中為數不多身高同她一般的,因此還不太難辦,否則怕是得把膝蓋蹲廢。 “本宮且問你,”徐月盈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瞧你也無甚出眾之處,怎的頭次侍寢便能留宿聖乾宮?還能連寵這幾次?莫不是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法子?” 葉錦河抓狂。怎麼所有人都逮著她問這個?那天她給謝清暉講了一晚上哲學啊!一晚上!謝清暉連補課費都沒給! “留與不留全在皇上一念之間,恕嬪妾無法回答娘娘了。” 然而這句話落在久未留宿聖乾宮的徐月盈耳中,便成了故意而為之的挑釁。徐月盈當下就急了,也顧不得許多,揚手一巴掌扇在葉錦河臉上。不算太用力,隻是指甲太長,在那潔白無瑕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血痕,突兀得不合時宜。 蠢貨。葉錦河心道。 她不願浪費一絲情緒,淡淡道:“貴妃娘娘氣消了,嬪妾可以走了嗎?” 徐月盈愣住,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這輩子打過很多人,有求饒的,有不忿的,堅強些也有強忍眼淚的,唯獨沒見過這般平靜的。 葉錦河不等她回答,徑自繞開眾人走了。與徐月盈擦肩而過時,葉錦河用水蔥般白皙纖長的食指抹去麵上血珠,隨意送入口中。 徐月盈嚇了一跳。這葉錦河究竟是人是妖?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徐月盈才憤憤沖著葉錦河的背影道:“真不知皇上怎會喜歡這種活死人!” 葉錦河腳下一頓。 活死人麼? 形容她……好像不差。 謝清暉再次進後宮,幾乎毫不猶豫就翻了刻著“嫻嬪”二字的綠頭牌。 前幾回葉錦河所講他已參透不少,這幾日不曾進後宮,夜夜苦思,倒有些所得,不知今夜她又會教給他些什麼。倘若她真是懂得極多…… 等待的時間比他想的長了些,謝清暉對著案上一盞清茶無所事事。 別的嬪妃都是求寵,她倒好,不像是個爭寵的。當初看上她僅僅是看她長得有幾分像阿嫻,性子看起來也如阿嫻般孤傲,便不曾問讀過什麼書。如今看來,雖是少了阿嫻的大家閨秀之風,那顆腦袋裡裝的東西倒是極誘人的。況且她身上那種不近人情的清冷,比之當年的阿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來也怪,葉氏在京城也算高門大戶,怎養出來的女兒卻不像個拘於禮教的……若不爭寵,葉家送她進宮到底有什麼目的?給他塞個老師? 謝清暉越想越糊塗了。 “皇上,嫻嬪娘娘到了。” 為著和阿嫻的那三分相像,謝清暉曾特意囑咐,他在聖乾宮時,不必將她像一件物品般抬進來。現下卻顯得有些像學生對老師的尊重。 謝清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亦師亦友是佳話,他們這亦師亦妾算什麼? “臣妾參見皇上。” 謝清暉抬眸,微訝:“你的臉……” “無妨,逗貓兒時被撓了下。” “誰家的貓兒?朕替你做主。”謝清暉拉起葉錦河,示意她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皇上莫取笑臣妾了。”葉錦河笑起來也是淡淡的,隱去幾分刻意。 謝清暉忽然湊近,幾乎與她鼻尖相抵,“受了委屈也要自己忍著?愛妃便這般不信任朕?” 葉錦河緊張到無法呼吸。她從未與人這般近距離接觸過。 “皇上又聽說了什麼?” 謝清暉一笑,稍離遠了些,“有人說愛妃是個恃寵而驕的妖怪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葉錦河微微抬眸:“皇上信不信?” “信與不信全看愛妃了。”謝清暉勾唇再次貼近,“愛妃想不想讓朕信?” 葉錦河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他有白月光。她掐著掌心提醒自己。 那又如何。 自己未必是替身。 這世上,還能有人與她相像麼? 趁著頭腦發昏的勁兒還沒過,葉錦河乾脆利落地捧住謝清暉的臉,抬頭吻上他的唇。她不會接吻,隻是嘴唇相貼。 她大概是真瘋了,竟會喜歡上一個妻妾成群的男人,一個朝三暮四的男人。 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身上那個人的影子? 還是說,她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 葉錦河微紅了眼眶,念及此處,又發狠咬了下去。舔舐著鹹甜的鐵銹味,她心滿意足。 “臣妾是妖,喝人血的那種。”舔著嘴唇,她道。 謝清暉突然就不想管什麼哲學什麼宇宙的了,抱起葉錦河就往床上去。她不算輕,也談不上嬌小,但他竟有一瞬很享受把她抱在懷裡的感覺。 “阿嫻……”衣帶滑落的瞬間,葉錦河聽見謝清暉低聲呢喃。 還是放不下他的白月光,要先請罪?還是壓根就把她當成那個阿嫻? 罷了,她也沒有多喜歡他。她連愛是什麼都不清楚。 眼睛有些酸澀,葉錦河伸手去揉。 謝清暉眼中,麵前人的麵容與阿嫻的影子逐漸融合。 阿嫻……這是他的阿嫻……這是阿嫻嗎? 這好像……不是他的阿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