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見到爺爺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了，爺爺騎著小三輪，臉也憔悴了許多，江音鶴心疼的飛了下去，左蹭蹭，右蹭蹭。爺爺也僅僅勉強扯出個笑容。 　　李愈軒跑著下來，她一看到爺爺，就難過的抱住了他。 　　“爺爺，我好想你。” 　　“爺爺也很想軒軒。” 　　夕陽的餘暉撒在二人身上，給他們描上了金邊，好像聖光普照。 　　他們再一次同坐一輛三輪回家，可是歡聲笑語全部沒了，李愈軒抱著叔叔給的兩千塊錢看著開車的爺爺。他知道，爺爺現在負擔不輕。 　　等回到家，他們看見床上躺著的男人，李愈軒又抱住了李蕭。 　　“爸爸，歡迎回家。” 　　一句話，就讓李蕭再次落淚，江音鶴看著這一家人，忽然就感覺到一股絕望。 　　他們現在可以算是什麼也沒有了，該怎麼活下去啊。 　　李愈軒拿出裝錢的小布包遞給了爺爺。 　　“這是二叔給的。” 　　“小夏…”李蕭看著著一疊錢，久久地沉默。 　　“當初小夏為了軒軒…唉…” 　　“小夏那是為了你，他最敬重的就是你這個哥哥。” 　　“是我拖累了小夏，也怪我沒能力治好軒軒的病。” 　　江音鶴飛回自己的小城堡裡，這麼多天下來，她知道李夏不是壞人，隻是做了一個正常人會做的選擇而已。 　　人不是生來就無私的，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江音鶴想著：因為我是站在爺爺這一邊，所以我認為他們都是壞人…可…他們真的壞嗎？ 　　江音鶴不知道，她也思考不出來。當鳥當久了，她好像思維能力也沒了。 　　“小白，過來一下可以嗎？” 　　江音鶴的思考被打斷，聽見李愈軒的聲音她立刻就飛了出去。 　　“爸爸，這是小白，可厲害了。” 　　“爺爺都跟我說了。”李蕭看著江音鶴，摸了摸她的頭，“小白，你好啊。” 　　“唧，唧唧” 　　“小白真的很聰明啊。” 　　當晚，爺爺就去找了一個掃大街的工作。淩晨四點到五點，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一個月三千左右，然後再賣賣澱粉腸和土豆片，再去撿撿瓶子，一個月弄了個五六千。 　　李蕭在旁邊看著他爸穿好環衛工的衣服，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穿上新衣服，他用心整理好自己的領口準備出發，李蕭心裡很不是滋味。 　　“爸，給我碗藥吧。” 　　他認真地說。 　　爺爺整理衣服的動作一愣，他看向了自己的大兒子。 　　“爸，軒軒的病就已經要了很多錢了，給我碗藥吧，這麼多年一直麻煩您，我…本該讓你安享晚年的。” 　　爺爺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床上熟睡的李愈軒說：“軒軒已經沒有媽媽了。” 　　一句話，李蕭想死的心便消失一大半了。 　　是啊，他已經沒有媽媽了，假如他再失去了爸爸，那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爸…” 　　“蕭仔，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爸最驕傲的兒子。”爺爺轉頭哽咽地說，“爸愛你，愛小夏，也愛軒軒…還有我們的小白。” 　　爺爺轉頭看著在小城堡裡的江音鶴，“也不知道這聰明的小家夥怎麼想的，選一個有錢的家庭，就憑這聰明勁兒，誰不稀罕它啊。” 　　房子裡老鼠走動的聲音和物品的碰撞聲打破了這最後的寂靜，爺爺走出了房門，而江音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了出去。 　　“小白！”李蕭輕聲喊道，江音鶴沒有回應，而是跑到爺爺的肩膀上。 　　“小白，你咋來了，不好好睡覺的小鳥沒有飯吃。” 　　“唧唧”江音鶴蹭了蹭爺爺，這一次爺爺讀懂了她的話。 　　我有爺爺你啊，小白最愛爺爺了。 　　爺爺站在路燈下，眼淚被路燈照得晶瑩閃爍，好像裡麵藏著月亮，像清澈的湖水。 　　“我們小白最乖了。” 　　江音鶴不止被一個人誇過乖，但她都很反感，甚至惡心“乖”這個詞，可是從爺爺嘴裡說出來她卻莫名的驕傲。 　　在無人的大街上，小鴿子和小老頭背著月亮說著悄悄話，微風穿過了他們的唇齒邊，卻怎麼也聽不見他們的交談聲，他們聊天不是用語言，是用愛。 　　愛是最難懂的語言，隻有歲月明白。 　　江音鶴飛著幫忙撿一下大塊的垃圾，飛累了，就趴在爺爺的小垃圾車上，他特地擦出了一塊乾凈的地方讓江音鶴躺在上麵。 　　“我們小白最乾凈了，可別讓這些弄臟你了。” 　　“唧唧。” 　　江音鶴抖了抖自己全身的羽毛，然後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哇”爺爺很配合地叫了起來，“小白真棒。” 　　他們很快掃完了爺爺所負責的區域，爺爺擦了擦自己的汗，江音鶴幫他省了很多力。 　　江音鶴其實是有潔癖的，但是今天她並不覺得惡心，她現在也是環保小衛士了。 　　“好啦，小白，和爺爺回家。”爺爺捧起小白，哼著小曲回了家。 　　江音鶴此時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真的很累，江音鶴想，但是她也真的很開心。 　　夢中，那隻白鶴的身影再次出現，這一次它沒有立刻消失，而是久久地凝視著江音鶴，可她怎麼也看不清白鶴的眼睛，江音鶴想要靠近，可是十道枷鎖攔住了她的去路。 　　江音鶴感到了一股拉力，她被強行拖拽著，臨走之前她朝著白鶴喊道：“你等我，我會救你的！” 　　夢醒了，江音鶴還是久久不能緩過來，胸悶的發慌，她飛出小城堡來到天空盤旋著，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她的心慌。 　　江音鶴每天都在看著能不能撿到什麼好東西，最好是那種價值連城能幫助爺爺他們過上好生活的，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發現，除了一些小骨頭和小零錢。 　　“阿陽，怎麼辦啊，我該怎麼幫爺爺啊。”江音鶴垂頭喪氣的站在小狗前腿之間。 　　阿陽用鼻尖輕蹭著江音鶴，安慰著：“會有奇跡發生的。” 　　“軒軒想去看海。” 　　“他會看到的。” 　　“為什麼。” 　　阿陽盯著江音鶴，忽然，她抬起頭來，阿陽和她對視著。 　　“因為有你這個奇跡，一切都會好的。” 　　江音鶴重拾了信心，她能變成白鴿肯定就是上天的旨意，天讓她來救世，怎麼可能失敗呢。 　　“對呀，我就是主角！” 　　江音鶴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在空中盤旋，阿陽就在底下看著她，然後抱著自己的小骨頭開始啃。 　　江音鶴飛回了小角落，可是爺爺卻不在，她心裡咯噔一聲。 　　壞了，軒軒出事了！ 　　她急速沖上前去，差點撞了其他鳥。 　　“你知不知道這是犯了動物法的啊！”那隻鳥大喊。 　　江音鶴沒有理會，她隻害怕自己回去晚了就見不到他了。 　　等回到家，她就看見李愈軒躺在床上，爺爺則在一旁喂他喝粥，可是爺爺那蒼白的嘴唇暴露了他的情緒。 　　“小白回來啦。” 　　李愈軒想要下去，可是雙腿一軟摔了下去。 　　他的腿已經沒有能力支撐他的身體了，他再也不能陪他的小白出去玩了。 　　江音鶴也感受到了她的難過，於是她轉頭飛出去摘了一朵小花遞給了李愈軒。 　　你不能跑，沒關係，我替你看世界的萬千風光，我的眼就是你的眼，我的腿就是你的腿，你將成為另外一個我。 　　可惜，李愈軒聽不到，但江音鶴不覺氣餒，她會用行動來對他說出這句話。 　　她仿佛多了一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 　　“謝謝小白。”李愈軒被扶到床上去，現在他和爸爸一樣，都成了個廢人，他真的感覺自己好對不起爺爺。 　　“爺爺，別管我了。” 　　“爺爺不會不管你的。”爺爺抱住李愈軒的頭安撫著，這一次他沒有哭，隻是重復著，“爺爺不會不管你的。” 　　“哇—” 　　李愈軒終於憋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李蕭默默地垂淚，他在被子裡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的父親，一生擔了兩份責任。 　　江音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再次質疑起了自己，這個時候，她也隻能祈禱著奇跡出現。 　　江音鶴每天都出去帶著不同的小東西回來，小到一個石頭，大到一支鋼筆，李愈軒也樂意接納這些“小垃圾”，樂此不疲地在窗邊等著江音鶴回來。 　　而阿陽也是每天聞著味去找好東西來給這位他從沒見過的小男孩，它也不再那麼怯懦自卑，為此有很多小孩願意和它玩，雖然最後都會被斥責。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江音鶴這麼想著，忽然，她腦子一陣劇痛。 　　“無口，無口，口望” 　　她眼前浮現了這樣一行字，有三個字她看不清。 　　“啊—”江音鶴感覺有千萬隻手在抓著她，讓她難以呼吸。 　　“放開我！放開我！” 　　江音鶴用力掙脫。 　　“你們不可能再把我拖走了！”江音鶴大喊，“我已經來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她感覺身上的束縛少了一點，江音鶴忍住不適感，繼續吼著。 　　“爺爺他們是我的家人！我有家，我叫小白！既然你們讓我變成這樣，那我就不可能再走了！我一定要創造奇跡！” 　　“愛能跨越一切，時間，生死，物種…無論是否有形，我愛他們正如他們愛著我。” 　　身上的束縛完全消失，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oep zi nanou agaluo yang” 　　這是她完全不明白的語言，可是江音鶴詭異的聽懂了。 　　“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你自己選的路。” 　　這句話並不像鼓舞，倒像是…一種挑釁，加重了她的不安感。 　　“你，或者你們究竟是誰？” 　　江音鶴第一次感覺到心累，她似乎有點想退縮了。 　　她不是什麼有主見或者堅定的人，之前是因為覺得沒有什麼可以禁錮的住他所以她才敢那麼肆無忌憚的，可是現在這個“天外之音”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好像，除了變成了鳥之外，沒什麼特殊的能力。 　　她越想越恐懼，甚至感覺那個天外之物就在自己的身後，江音鶴全身發抖地慢慢轉過去，空無一人。 　　長街盡頭是幽暗的樹蔭，那裡什麼也沒有，可她仿佛看到了什麼一閃而過，江音鶴嚇得趕快飛走，生怕晚一點就會被殺掉。 　　等逃回了家，她他看著在窗邊等著她的李愈軒，江音鶴的心卻又安定了下來。 　　死亡那麼可怕，那麼李愈軒是否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呢？ 　　他比自己還小，拿他又怎麼擺脫恐懼呢。 　　江音鶴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她真的很害怕失去他們，這麼久下來，她早已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她願意為了他們付出一切。 　　“小白回來啦。”李愈軒向她招手，然後揚起一捧瓜子，剝了好久的，特意給你留了一把。 　　江音鶴飛撲過去，緊緊靠著李愈軒的心口。 　　撲通撲通。 　　既然生命不能永存，找書苑 ｗww.zhａoｓhuyuａn.com 那就記住你的心跳，這也算是一種長生。 　　“小白，怎麼了，被別的小鳥欺負了嗎？”李愈軒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鳥喙。 　　江音鶴站在城堡頂部，久久地看著他。李愈軒感覺他看見了幾種人類的情緒。 　　不舍，憐惜和難過。 　　“小白啊，別難過，來吃我給你剝的瓜子。” 　　窗外刮起了大風，李愈軒把窗戶輕輕地關上，李蕭和爺爺不在家。因為李蕭會編織毛線用品，於是他每天用一個小包掛在脖子上，裡麵裝著各式各樣的毛線小掛飾，然後用手撐著地一點一點地挪到爺爺的三輪車上然後一起去活動中心買東西。 　　李蕭是殘疾人，所以賣的比較好，但是收入還是不多。 　　江音鶴被輕輕放在了城堡內，然後李愈軒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小王冠帶在了江音鶴的頭上。 　　“小白一世.伊麗莎白女王請登基。” 　　江音鶴想笑，但她想起自己是一隻鳥，所以僅僅隻是歪了一下頭。 　　“我是女王手下的工匠，愈軒.詹姆士。” 　　江音鶴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自己的寶座之上，然後享受著她手下大臣的投喂，不，應該是侍奉。 　　李愈軒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隻有短短十多年光陰呢，他應該擁有百年時光，看遍人間的山川河湖的天使啊。 　　江音鶴想起了之前看的一本書。裡麵說：“王鶯鶯，長命百歲。” 　　她在內心真誠地祈禱：李愈軒，長命百歲。 　　不一定要百歲，九十歲，八十歲也行，隻要不會讓人感嘆命薄或是英年早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