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馬匹顛簸,她們落到一處距離謝京三十裡外的客棧裡,謝瑤點燃手中的燭火,輕輕關上客棧的窗。 “你還在想那些……?” 她想說那些‘東西’,但是猶豫著將那欲吐出的字眼又咽了下去,似乎她也不想提及那東西,那一旦被人說出口,就會帶來厄運吞噬人生命的東西。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從謝京城到幽州,千餘裡腳程,她犯了忌諱,頂撞了神,就被丟在不問塵事的靈隱寺中,再遇到了鹿鳴。 鹿鳴盯著她的臉,眼神深邃,“我在想...這一路並不順逐。” 謝瑤一愣,“何出此言?” 鹿鳴嘆了嘆氣,微敞的裡衣隨著他下榻鬆動起來,露出清瘦的肩,“我總覺得心下並不安...似是有人暗中掌控這一切。” 說著,他眼神一下渙散,“...我又能做什麼呢。叔父空賦予我這一身怪力,卻教我為難至極。” “鹿鳴,想什麼呢,身為靈師後裔,那可是天大的榮光。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你不必擔憂,待我們到了皇都,定會萬事無虞的,你且放心。” 謝瑤拾著燭火的手一下掃過他額角柔軟的碎發,指尖立馬閃開。 “你便就此休息罷。” 謝瑤輕輕闔上門,末了,似不放心般,又轉頭回忘過去。 暗淡的炷燈下鹿鳴的身影模糊不定,像月光裡藏匿在草林中的麋鹿。 可愛極了。 她心中不知為何,也因為他方才的話而閃過那莫名的不安。 十裡寂靜,謝瑤回到了屋子裡,點了根燭火,她坐了下來。 此刻的心情似乎也因即將抵達謝京城,淩遲般的向她湧了過來,她其實說了謊,在鹿鳴麵前,她總是想表露自己可以幫到他,包括屆時他們抵達謝京之後的計劃。 但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多人能夠依靠,她是祭人和皇族的後代,按理來說她理因被活活燒死以祭上天之罰,根本活不到現在,因為有太後的庇佑,她才活到了如今。 但太後在她入靈隱寺修心後,因為感受到天的召喚,升天薨了,此次回程,她沒有任何的倚靠。 心中的煩憂抽絲般一絲一絲的細細的紮進她的心臟裡,她心神不寧。 “叩叩。” 鹿鳴來了? 謝瑤化散了心中些憂慮,帶著一股疑惑,走向門口。 黑黢黢的夜裡什麼都看不到,冰涼刺骨的風聲涼涼的刮著她的每一寸皮膚,莫非她聽錯了? 沒有看到任何人,她轉過身準備回到屋裡關上門。 ……! 她的腳被捏住,心神俱驚之下,她的頭緩緩低下。 四肢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屍體正匍匐在地麵,蒼白的隻剩下骨架的手攥緊她的裙擺。 鹿鳴……! 她呼喚著少年的聲音,西麵的門並不遠,轉眼少年便破窗而出,手負一盞染著星火的木燈來到她的麵前。 鹿鳴放下手中的木燈,鬆手將燈放置在女屍的四周,燈火灰暗的打在女屍的臉上。 謝瑤不由得退避在鹿鳴身後,她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可怖的畫麵,眼前的一切令她背脊發寒。 鹿鳴壓低了眸子,此地為謝京城外的附屬部落封地,越是靠近謝京城,就不應當會出現這樣的東西,隨即他又想起城內的那股群魔亂舞的亂相,眼前發生的任何一切已不會再令他有任何的波動。 思索片刻,他收好這具冰冷的屍軀,又在四麵尋了一些木材,大大小小的木頭被他組裝成一個簡易的四方木棺。 乾屍被他抱著輕輕的放進了棺木中,“鹿鳴……”謝瑤不知哪裡找來的,她遞給他一束白菊:“我們把它放在屍體的周圍。” 他手稍的一用力,那花便散落在木棺內,他眼中浮現一絲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龍戰於野,上上卜。 “哥哥!那裡還有三隻!” 少女嬌俏的雙馬尾在空中搖搖晃晃,她手中捏著一支箭矢,“嗖——”極速劃過的聲音,俘倒下,她踩著那人的後背,露出一個殘忍的笑:“801!” 人俘不知道在嘴裡嘟囔個什麼,她不滿,一把將箭矢刺進那人的脖頸處,俘一下斷了氣。 諸墨言走上前去,人俘被拖上後麵的戰車上,那裡血橫百裡,一路過來都是他們獵俘的印跡,這裡不知道是哪個部落在狩獵,也算是倒黴,碰到了他們。 距離謝京城不過五十餘裡路,一路的獵俘數大抵是足夠了他們前往謝京城獻俘。 “啊!” “好多野俘啊!” 少女發出饜足的聲音:“這一次的獵俘之首,必定屬於我們諸州。” 她走到前去,想要將剩餘的幾隻野俘斬去—— 已經有人先一步他們開了箭,從東北的方向射過來,五支長短不一的箭矢瞬間閃過她的耳畔,她慌忙的一躲,大聲沖林子裡發出喊道:“什麼人!!獵物是我們先看中的!” 諸墨言看了妹妹一眼,目光投向林子的方向:“閣下何人?躲在裡麵可不光彩!” 林子裡傳來一聲低笑,白色的羽扇先一步露了出來,那張死敵的臉瞬間就出現在他麵前,嗬,蘇慈祁。 果不其然,蘇慈祁掃了一眼橫屍遍布的野地,心中暗道:不愧是這倆兄妹,隻要有他二人的地方,必定絕無活口。 蘇慈祁:“現在野俘就在我手上,你要嘛,就過來搶。” “你……!” 方才一番獵俘,他二人已身上有掛彩,此刻敵在暗他們在明,局麵並不有利。 諸芊芊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隱藏在暗處,待得他們將所有野俘擊殺完畢後來一個黃雀在後。 但蘇慈祁這人太過令人猜不透,雖然此刻隻有他一人,但不知暗處埋伏著多少人,看來蘇家也要參與這次的靈師大賽…… 諸墨言注意到蘇慈祁話語中的不忍讓,料定他如此自信的原因必定是留有後手,陰寒的眼神死死的鎖在他身上。 “走。” 陳屍棺留下的血跡順著離去的方向駛去,半響,林子裡走出來另一人。 “沒事吧?”溫蓮找過一抹乾凈的帕子,那人俘似沒想到被救,雙目瞪直,血水因咳嗽而一直往外泄。 “謝……謝。” 那人身體有些發軟,他們自己也不明白,分明在此處獵獵物的他們為何被盯上,幸好這人救了他。 二人身著月色的袍子,倒是從未見過如此絕色之人。 其餘的人皆躲在林子裡,見得救,紛紛走了出來,雖不知道哪兒來的仙人救了他們族長,但所有人一時紛紛跪拜,口中念著祈福於天的咒訃。 “趕快離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待人皆走後,溫蓮握緊蘇慈祁的手:“慈郎……謝謝。” “你我之間何必談謝?” 看著麵前的血跡,溫蓮心中不忍:“我隻是覺得……他們不應該落在那人的手裡。” 諸家嫡子,囊括整個諸州,城內所有區域都屬於諸氏家族二人,裡麵每年奉予帝的野俘近千人,四州勢力之中,排第二位。 諸家信奉一種極端扭曲的通靈術,每捉一俘,必定千刀萬剮,斬頭顱剖肉皮,斷四肢而分屍,尤愛新鮮的軀體,因此貢品越多,他們占卜的力量極其強大,殺俘以供神,神自然會回饋豐厚的天禮。 這下他們得罪了諸墨言,他能想象到抵達謝京城後這陰狠狠毒之輩會給他們什麼下馬威。 他不禁暗暗的在想:天會怪罪他們嗎? 蘇慈祁按住他的肩,溫蓮是他的男寵,心善,他向他央求,他向來很難拒絕。 “別想了,天不會庇護他們。” “前麵就是謝京城。” 越靠近謝京城,城外莫名出現的白骨就越多,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謝京城。 四麵是以紅色為基調的商品,煉骨器店,卜卦書屋,製器占卜,走在前方的謝瑤回過頭來:“鹿鳴,你是你第一次來謝京嗎?” 叔父、父親在自己耳邊描述的大謝京似乎近在眼前,一切仿佛都如一張色彩斑斕的畫幕,長長的鋪滿了整個街道。 千鳴回過頭來,搖了搖頭:“很小的時候跟隨者父親一同來獻俘過,至今為止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謝瑤“喔”了一聲,指了指紅色綢帶漂浮的一個屋子:“這個是福屋。” “福屋?” 謝瑤眉眼閃過一絲恨意,很快又消失了,“嗯,被獵到的俘虜,剝皮後就會被掛在屋內,而它們的顱骨會被剖開,堆在屋內,倘若一個屋子裡有越多顱骨,就意寓著這宅子就會有越多的‘福氣’,上天也會愈加的庇佑這一家戶主。”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心中覺得古怪至極,自小他隻學著如何獵俘,但獵到俘之後他全然沒有了解過,而這些也理所應當的全部交由給族內輩分最高的父親和叔父來做,他一時覺得極為不適,喉嚨壓過嘶啞的聲音:“這是誰規定的?” “帝君。” 楚葭魚聽的津津有味,就差手裡磕個瓜子了,係統突然停了下來,“有人!” 她因為有外掛傍身,可以在宮內的任何地方自由前行,牢獄當然困不住她,但是倘若在外麵的人看見過她,同一時間點她又出現在其它方位,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心底生疑,誰啊? 係統也不吭聲了,她有些想罵這個關鍵時刻不頂用的死太監, 是小喜子,他又來了,這次他似乎是受了挫,目光半分不似以往生人的活力,泛著死氣沉沉:“小凳子,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今天可有一件大喜事。” 小喜:“之後你要好好接我的班好好服侍娘娘。” 小喜打開監獄的門,聲音孱弱,一看便是將死之相:“今日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這是貧血的征兆】係統又活了過來。 【我以為你死了。】 【……】 他和一個人麵相很像,麵色蒼白,是了,楚葭魚想起一個人:謝敬容。 少年略蒼白的麵容又浮現在她眼前,隻是那麵容更為妖艷病態些,不愧是反派啊。 不過他貴為四皇子殿下的謝敬容,又怎會像這些奴才一樣做祭人? 【謝敬容熊貓血,貞妃熊貓血,宿主,你猜你這具身子是什麼型血?】 “?” 【也是熊貓血。】 【謝敬容的那碗血水就是補血用的,他為貞妃灌了自己十多年的血,每次抽一杯他自己的血要補一個月。】 【小凳子是熊貓血,小喜不是。】 所以…… 【貞妃覺得他沒用了,謝敬容喝的那滿滿一壺的血,就來自於你眼前的這個人。】 門被打開了。 小喜睜著一雙血色的眼睛,空洞洞的看向她,他身上所有的血都被抽乾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還能走到這裡。 這或許是他能夠為天做的最後一件事。 門被打開了,楚葭魚走了出去,一瞬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她竟然有些不適應。 小喜子:“小凳子,我可真是羨慕你啊。” “小喜子:“為什麼你騙我,我是符合娘娘容器的血?”
第三章:路遇乾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