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以衡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猛地拿手背搓揉嘴唇,擦掉那上麵一點點本就不明顯的裸色口紅。 嬌嫩的肌膚因為她粗暴的動作而迅速泛紅,為此她不得不又在盥洗室裡多待了幾分鐘才出去。 “禮禮,”一出門,瞿榆晚就熱切地攬著她的胳膊,一邊搖一邊拉長了聲調道,“你可算回來了。你不回來,以安哥哥也總不來。” 禮以衡的肘部抵著她身前的柔軟,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盡量溫柔地說,“禮以安不是一周前還來過麼。” 這話本沒有譏諷、責難等一切負麵意思。隻是禮以衡天生煙嗓女中音,臉偏偏是張輪廓極柔、甚至有點幼態的臉。一開口,總讓人誤會她在生氣。 瞿榆晚果然不高興地甩開她的胳膊,“一周前是前一周。” “我給他發消息,他總說你不在,他不方便來。” 禮以衡看著一秒變臉的瞿榆晚嘆氣。罷了,自己開口總是這個效果,見怪不怪。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如此沉默寡言,如同……那個養大的啞巴。 那個啞巴今天也回瞿家。這是禮以衡出現在這裡的唯一理由。 不,不對,不是,她怎麼會為他而回家呢。禮以衡慌忙地糾正自己思維,今天是自己21歲生日。來到養大自己的瞿府過再合理不過了。 嗯,是,的確是這個理由。 瞿榆晚看出了禮以衡的走神,不高興地一跺腳,撅著小嘴轉身就走。 她口中的“以安哥哥”,正是禮以衡的胞弟——至少他聲稱如此。 去年,禮以衡參加瞿榆晚的畢業宴。宴席散場,她剛準備離開,就被人一個電話打了過來。禮以衡接通電話時,那頭已經按響了瞿家的門鈴。 來者也是個剛畢業的高中生。寬肩窄腰,戴無邊框眼鏡,穿著聖德學校的夏製校服,清爽得像一棵小白楊,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禮以衡覺得眼熟,她突然想起來,他便是那年代表新生講話的學弟,而她,則是代表畢業生講話的學姐。 禮以衡之所以記得,是因為她下臺後陶棲就立刻湊過來跟她咬耳朵,“哎,高一那新生跟你有點掛相啊?” 陶棲抻長脖子去張望新生那邊,“別說,你變成男的竟然不娘。倒是清俊得很。” 禮以衡沒好氣地用女中音回懟,“讓您失望了。我變不了男兒身,一輩子就得娘。” 但他確實長得與她相似。禮以衡偷偷掏出手機照了照,好像哪哪都不一樣。但眼睛的確都是微長的,鼻骨都是偏細的,臉型都是略窄的。他的確像有人惡作劇地將自己照片投給AI,然後生成的男版的她。 禮以衡覺得有點惡心。她看一眼新生群,那邊也是小腦袋湊作一堆兒,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或許也是發現了這一幕。 不過禮以衡看多了網絡上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看多了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對此她隻當是個笑談,並未多作關注。直到這天…… 這個少年拿著基因檢測結果,笑瞇瞇地在眾人麵前自我介紹, “姐姐,我叫林亦安。是你失散13年的親弟弟。” 禮以衡看著檢測報告的25%發愣,瞿家則飛速地接納了這位流落民間的小王子——跟收養禮以衡的瞿家不同,禮以安被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撫養長大。他之所以有機會進聖德,全靠財閥們為了平息民怨而扔出去的幾個名額,和他自己出類拔萃的成績。 瞿榆晚對這個王子落難的故事唏噓不已,她心疼地看著禮以安,眼神軟得都快滴出水來。瞿家老二瞿硯舟抱臂打量這個新人物,眼裡扇著好奇的光。瞿家老大瞿熙川則是一如既往地體貼周到,讓人如沐春風。 他問了些禮以安生活和學習上的情況,得知沒有困難後,代表老爺子向禮以安致歉, “當年車禍事發突然,我們家得知消息晚。” “二叔代表我們家去悼念的。我們二叔,有困難,”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所以才出了錯漏。” “你多體諒。” 禮以安懂事地搖頭,“怎麼會,瞿家能救下我姐姐已是對禮家的恩德了。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於是瞿老爺子欣慰地點點頭,於是瞿熙川著手調動禮以安養父母的工作和替林亦安正名,於是瞿榆晚一臉心疼地拉著禮以安的手。 於是這場認親就在禮以衡沒什麼參與感的情況下結束了。 禮以衡有點懵。這無關乎什麼寵愛,什麼瞿府的滿眼錦繡。老實講,瞿府光掌事的這一脈,跟她同輩的就有小姐少爺十幾個,什麼寵愛什麼錦繡反正都落不到她頭上。 她隻是有點難以接受,世上還有人與她血脈那麼近,那麼……親密。 她已經做孤家寡人很久了。 所幸也沒有人需要她接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被州立明仁大學生物工程係錄取後,早就搬出了瞿府,課業繁重而經濟獨立,一年也回去不了幾次。禮以安則跟瞿家打得火熱,每周都登門拜訪——卻總要打著探望姐姐的名頭。 禮以衡問過他,要不要乾脆將他過繼到瞿家名下。禮以安則以“養恩大於天”為理由拒絕了。 禮以衡總算看出來了瞿榆晚對這個弟弟的心思。或許這個弟弟也有意做上門女婿。但看出來了又如何呢?反正她不在乎。 她隻在乎…… “哢噠”一聲,門突然開了。禮以衡和瞿榆晚都睜大了眼睛看過去, “以安哥哥!~~~~”瞿榆晚飛快跑進去,撲進禮以安懷中。禮以安接住她,轉了一圈後將她放下。 “我是不是又重了。”瞿榆晚攬住禮以安的脖子,嬌滴滴地問。 禮以安將她的胳膊取下來,刻意模仿機械音道,“係統檢測宿主身體健康,血氧飽和度正常,體重在最完美範圍內,不過心跳偏快,請宿主注意。” 瞿榆晚咯咯笑起來,又要去抱禮以安,被後者輕輕躲開。禮以衡興致缺缺地擺弄手上手表,盯著秒表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往上攛。 多年前就流行植入體內的醫療檢測芯片了。也隻有那個啞巴,堅持讓自己佩戴這種老式手表。 “哢噠”,門再次響了。 禮以衡沒有立刻抬眼,而是強迫自己把目光黏在表盤上。 “二叔回來啦?”瞿熙川說。 禮以衡克製地讓自己慢慢抬眸,然後將那個人納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