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哥，學校要求早到半個小時領教材，我先走了？”寒雨瀟右手插一下兜又拿出來，略顯局促。 　　“我送你吧？”寒溯比妹妹從容很多，從衣架上拿下校服轉身問。 　　“不用不用，我掃個共享單車十五分鐘就到了，你離你學校坐地鐵得四十分鐘呢，送完我你該遲到了。” 　　“你做我的自行車，送完你我抄近道去學校，不會遲到。最近不太安全，怕你出事。”他們大伯父並沒有說過怕寒雨瀟出事，隻是把安全問題跟寒溯講了個一百八十遍。 　　寒雨瀟沒法再拒絕，背上隻裝了鉛筆袋的空書包，跟同父同母的龍鳳胎親哥哥下了樓。 　　兩個孩子的母親柳陶在生產的時候羊水栓塞不幸離世，父親在他們七歲時遇上醫鬧，作為主治醫師被患者家屬誤砍主動脈離世。兩個孩子一個歸寒家，一個歸柳家。寒家世代從商，有政治背景，寒溯兄妹的大伯跟曼哈頓上東區的old money做過同學；柳家的親戚則幾乎都在公檢法係統工作。 　　寒溯被寒家當作繼承人培養，從小博覽群書，各種運動玩得很專業，競賽獎項拿了個遍，小學時托福拿到114的高分，法語德語相當流利，各種藝術運動更是不在話下。無論他骨子裡性情究竟如何，這種培養精英的教育方式極致地淬煉出他遠超同齡人的深穩氣質。大伯想讓他在美國定居，祖父則希望他以外資身份回國，再有家族背景做輔助，未來不可限量。 　　寒雨瀟對當精英的興趣不大。大舅舅和兩位姨媽支持她從小這學學那玩玩，喜歡看B站科普，喜歡看讓她閨蜜沈靈均最腿軟的解剖視頻，最喜歡跟沈靈均歪在她二姨家的沙發上邊擼貓吃外賣邊看懸疑劇。古箏十級，跟鋼琴演奏級的閨蜜嘗試合奏永遠不成功。她一直覺得自己161cm的身高是因為被183.5cm的哥哥在娘胎裡搶了營養。大貓成精，就想在家懶洋洋曬太陽，不想出國讀書，一門心思考清華生物係。 　　寒溯婉拒了家裡安排的私立國際學校，以全市中考前十名的成績直升了本校國際部——華北地區最好的公立學校國際部之一：七中國際部；寒雨瀟則以全市中考前一百名的成績考到了另一所市重點高中：R大附屬中學高考部。兩所學校國內一本上線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美本前五十、英本G5、其他國家前三錄取率百分之百。 　　高一前寒家為了讓寒溯獲取妹妹未來在國內發展的人脈，柳家為了讓兄妹兩個培養感情，就在兩所學校中間買了套房，讓兄妹倆同住，小區低調奢華又安全。 　　寒雨瀟以為哥哥的自行車高低得是Tyrell或LOOK之流，沒想到停在自家車棚裡的就是二百塊一輛，帶個後座的半舊老式二手自行車。 　　“書包放車筐裡嗎？”寒溯跨上車，微微側首。 　　嘖嘖，這腿真夠長……寒雨瀟有點酸。 　　她明顯有點放鬆了，把自己的書包遞過去。 　　“那我給你拿著包？” 　　“有點沉，我自己背著吧。”寒溯沒讓妹妹受累。 　　沈靈均掐準了時間提前十分鐘出門，剛地鐵上就看到平時很少上微信的閨蜜給她發信息。她給寒雨瀟的備注是梅子寶貝，閑夢江南梅熟日，夜窗吹笛雨瀟瀟。 　　梅子寶貝：其實我哥人挺好。 　　Celine：昨天不是還說高冷嘛？ 　　梅子寶貝：氣質是這樣，不過做事還挺讓人放鬆的。我能感覺到他在努力跟我…說話「憨笑jpd.」 　　Celine：那妥了，我昨兒還發愁呢，想萬一跟他吵起來了說話是不是不能太狠，畢竟姓寒。 　　梅子寶貝：你快別吹牛了，你說話什麼時候狠過？「吃瓜jpd.」 　　Celine：那純屬是因為初中老師同學太溫柔了，我不好意思不溫柔「愛心jpd.」 　　梅子寶貝：倒也是，你那眼睛一瞪起來，活脫脫一個王熙鳳。 　　Celine：你說都是眼睛，怎麼你的就特別溫柔呢？桃花眼，是吧？ 　　梅子寶貝：我的個乖乖，那是你沒見我哥。這會兒騎車，路上一堆人看他。你說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怎麼我跟他差這麼遠？ 　　Celine：他騎車帶你啊？那是在看你倆呢！ 　　梅子寶貝：納尼？！你咋知道他帶我？！ 　　Celine：？不然你怎麼會知道一堆人在看他？？「大笑jpd.」 　　梅子寶貝：……我腦子抽了。反正應該是看他，你見了就知道了，我跟他空有龍鳳胎的虛名。我到了，你軍訓注意身體，本來就虛，還喜歡玩命「撇嘴jpd.」 　　Celine：……為什麼你們高二才軍訓…… 　　梅子寶貝：嘿嘿，因為我們今天就開始上課了「微笑jpd.炸彈jpd.」 　　寒溯還沒把車剎穩，寒雨瀟就跳下了車。她雖然天生麗質，但從小不喜歡不習慣被人過度關注，剪八十年代的學生頭，走路常略微低頭想問題。 　　“放學稍微等我幾分鐘？我軍訓結束來接你，好嗎？” 　　“不著急，我們學校挺好看的，放學可以逛一逛。” 　　寒溯微一點頭，算是說再見，看著妹妹進了校門才離去。 　　寒雨瀟努力降低存在感，可寒溯覺得，就算低著頭，妹妹也很出眾。 　　他沒有騎進校門口的人群，怕擠不出來。但他想多了，學生媽媽們若是近距離看到他這具皮囊和七中的校服，會一邊嘖嘖贊嘆一邊閃開一條路。 　　七中的校園七拐八拐，裡麵景致頗有蘇州園林的感覺。幸好國際部在其中最靠近北門的小院裡，否則沈靈均勢必得逛到食堂後廚。 　　不過無所謂。無論發生什麼，她都可以以知性優雅遊刃有餘的氣場走進那摳搜的國際部小院。 　　這屆高一一共十八個班，從十五班到十八班是國際部，一個班三十六人，沈靈均在十八班，據說是一模、中考、麵試、簡歷、文書等入學考評綜合評分最高的一個班。沈靈均在初中老師們眼中是那種陽光大氣又努力的孩子，天賦中等，但學習習慣和方法很拔尖，簡單來說就是會卷。平時成績在實驗班穩居前八，一模時天時地利人和考了全區前八十，是前百分之零點幾的極高成績。於是她一鼓作氣直接在中考前簽約了七中國際部，之後就開始伺候同班閨蜜寒雨瀟的吃吃喝喝心理建設，中考隻考了全市兩千名左右。她隱約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分到大佬雲集的十八班。她是典型的全能型苗子，學術不差，情商不低，寫作能力不差，藝術修養到位，從小學四年級到初三一直是班長、初中做了兩年學生會主席，領導力溝通力不弱，感性理性並存，善於規劃未來。不過為了防止一開學就被碾壓，沈靈均暑假考了一次托福，106，相比而言還是低了。 　　提前十分鐘到班顯然是個正確的決定，教室裡已經來了二十多個同學，大家來自市裡各區並不相熟，因此隻是小聲又客套地交談。沈靈均心下暗笑，看著同學們現在一本正經領書說謝謝，腦子裡浮現出未來他們打成一片的熱鬧。教室七排六列的單桌布局，大部分同學選擇坐在靠墻或靠窗中排的位置，看沈靈均進來，有跟她對上眼神的，沈靈均便微笑點頭。她的瑞鳳眼笑起來彎彎的，麵相神似薛寶釵，很有親和力。她選了第四列第三排的位置坐下，看向講臺。班主任還沒有到，發書的是一個滿頭自來卷，帶著黑框眼鏡，渾身充滿活力的男孩。他很瘦，身量也不高，但舉手投足很乾練。沈靈均上講臺找他領了書，小聲問校服的事。 　　“噢對，”那男生似乎想起了什麼，沒理沈靈均，沖著同學們道，“大家，校服先不著急，老師說還沒分揀好，估計得軍訓第三天才能分發，然後書本隻有中文課本，英文的AP教材大家可以從國際部大群裡找學長學姐買二手的，或者可以看電子版。” 　　說完才轉向沈靈均：“謝謝謝謝，我剛才差點忘了校服的事。”沈靈均初中有這樣的同學，剛開學就是萬事通。她感到有些焦慮，但臉上的笑容掩蓋了一切。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把書分得夠清楚的啊！換我肯定發混了。”沈靈均小聲道。 　　男生很受用，耳朵微紅，笑笑，“沒有，我也查了好幾遍。我叫孟博銘，Johnson，你呢？” 　　“沈靈均，Celine。” 　　“嗯嗯。老師一會兒來，你可以塗下防曬接點水，上午十點正式開始軍訓。” 　　好麼，未來班長。沈靈均了然笑笑，拿出手機看頭一次接觸的拉美文學，偶爾和旁邊同學問聲好。她在班級微信群剛建好時就加了所有人的微信，看過他們朋友圈後很容易對上號。 　　窗外的一束朝陽穿過綠竹縫隙灑進教室，正好投在沈靈均的位置上。她手機亮度自動調高，晃得眼睛難受，於是乾脆轉身跟後桌聊天。 　　後桌的姑娘叫阮清安，生得相當標誌。尖尖瓜子臉，水盈盈的杏眼習慣性垂眸，與沈靈均一次對視超不過五秒。她的美絲毫沒有攻擊性，氣質沉鬱，烏黑的發襯得皮膚有些蒼白，宛若水墨江南。聲音偏低偏冷，語速適中說話條理清晰，沈靈均被她看著說話的時候，感到無比享受。 　　“我將來學語言，大概率法語和古英語。”阮清安似乎對沈靈均也頗有好感，原本淡漠的五官鬆動了不少。 　　“你小時候在法國待過？”靈均側身翹著二郎腿，一手托腮望著阮清安。 　　“你怎麼知道？”阮清安一怔。 　　“噢猜的，我早上看你給誰打電話，是那種，喉嚨發音的語言，猜是法語，你說的挺溜。”沈靈均贊道。 　　阮清安的目光在她臉上凝滯了兩秒，低聲道：“你是要學特務學嗎？” 　　她們無聲笑起來，沈靈均手掌向上四指微微一抬，清安把擰了半天也沒擰開的農夫山泉遞給她，靈均一下擰開，順便問了問阮清安托福學習的方法。 　　兩人聊得投入，滿教室的交談聲逐漸零散，她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教室已然靜了下來。而後阮清安忽然感到麵前的女孩兒周身氣場一變：沈靈均身上那層和暖的光暈在看向教室後門方向那張和寒雨瀟如出一轍的麵容時退去了，她麵上表情的變化極其細微，笑容依舊掛在臉上，隻是原本放鬆的脊背不知何時繃了起來。清安疑惑回頭，見旁邊一些女同學也在看著教室門口的一個人，隻不過表情中是驚艷和客氣的欣賞。 　　寒溯也看著沈靈均，她忽然轉暗的目光在她身上暖色的陽光中顯得有些違和。他們的對視隻維持了兩秒，隨後寒溯自然地移開目光，對眾人的注視置若罔聞，穩步走到沈靈均前麵的位置坐下，而沈靈均光速復原狀態，阮清安差點懷疑自己剛才產生了幻覺。 　　阮清安還以為靈均看到什麼嚇人的東西，沒想到站在教室後門的是個相當驚艷的男生，清冷俊美，有些女相。上半張臉劍眉星目，下半張臉雪肌朱唇，下頜線骨骼並不十分突出，鼻梁高挺線條流暢，與英利的長眉中和了下半張臉的柔美。那雙盯著沈靈均的桃花眼清冽深邃，仿佛要一點點融化靈均那一瞬間眼中的堅冰。身高185cm左右，寬肩窄腰長腿，有些貼身的白色T-恤和黑色緊腿褲勾勒出勁瘦而極有張力的身材。單肩背包，冷淡疏離卻難掩那一兩分僅屬少年人的意氣，清輝了如雪。 　　一個長得好看了點的同學而已，沈靈均反應的確反常了些。不過阮清安不是多事的人，她默契的和沈靈均開啟下一話題。 　　“我去，終於來了個帥哥。”一個紮著誇張高馬尾，有點四川口音的明眸皓齒大美女與旁邊同學低聲耳語，她們一起上過麵試課，比較熟。 　　“我看咱倆後麵的那個也還行啊。”另一個姑娘有些瘦小，短發。她的名字跟氣質很配，叫李子亭。 　　“寸頭那個？他是氛圍感，這個硬件氣質都絕了絕了！！” 　　“我覺得這個才是氛圍感啊，就是沒有特別特別驚艷，但是看一眼就會淪陷。” 　　“那不就是驚艷？不行了，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我crush。” 　　“陳欣悅同學或許你可以小聲點。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ｎ.com ”李子亭臉紅扶額。 　　“我的天，這是咱們班主任嗎？！”陳欣悅同學或許更大聲了點，剛走進班的男人朝她那邊看過去。她立馬低頭捂嘴，沈靈均沒忍住一樂。或許是被靈均感染，走進來的老師也笑了。他溫聲向孟博銘道了謝，然後轉向全班，四下看看孩子們，沖沈靈均微一點頭。靈均感嘆於緣分的奇妙，這位溫文爾雅，聲音迷人得像午夜情感電臺的老師，是她的麵試官，也是她的班主任，韓簷。他三十歲上下，身高180cm左右，白襯衫黑西褲，同樣的配色他展現出的氣質卻與寒溯截然不同，斯文儒雅，清暖悠然。沈靈均麵試的時候跟他聊了四十多分鐘，從中國宋代經濟到《昨日世界》，從靈均最喜歡的歷史人物葉卡捷琳娜二世聊到工業心理學。因新冠疫情是線上麵試，韓簷透過屏幕認真又溫柔地看著靈均的眼睛，時不時點頭回應又根據她的話提出有趣的問題，令她相當放鬆，這場麵試算得上超常發揮。 　　“大家好，我是咱們班的班主任，韓簷。很高興可以和大家共度三年高中時光。我是教AP宏觀和微觀經濟的，你們高二可能會選到我的課。針對高一高二我會開經濟競賽的選修課，有需要的話，歡迎大家來聽。”等到40個人都來齊了，韓簷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謝謝剛才搬書和發書的同學，我有些事情來晚了，不好意思。現在離典禮還有一個小時，我們每人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兩三句話就行，彼此認識一下，好嗎？” 　　班內所有社恐同學不約而同在心裡回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