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珠玉(1 / 1)

沈靈均假期前三天參加了模擬聯合國秋季會議,七中國際部五分之一的人都去了,十八班除了她,還有陳誠,陳欣悅,喬子經等十一個人也去了這個活動,但英文委隻有她和陳欣悅。模聯這個活動很繁瑣,沈靈均從九月初開始就一直在搞報名申請和寫提案的事。這次的模聯會議在BJ二十一世紀飯店舉行,設置四個中文委員會,兩個英文委員會,靈均報名的是英文委的經濟及社會理事會。   她參加完第一場會就覺得這個活動寫不進她的活動主線。會議內容沒有她想象中的有趣,她也不喜歡這裡的氛圍。沒參加的時候她對這個活動很期待,因為沒見過,覺得高端。但實際參加下來,完全是另一種感受。穿上西裝不代表能言之有物,跟茶歇上的甜點自拍不代表在能會議上有所收獲,參加舞會party不代表所謂高級。當然,以上都是靈均自己的感受而已,她不覺得模聯不好,因為人各有誌,也有很多人在模聯有所收獲,如果真的對國際關係等等學科感興趣,可以努力做到模聯管理層,寫進文書裡也非常漂亮。不過既然花時間參加了活動,靈均還是認真做好了自己的事,她最後的提案被通過,在會議上的發言獲得陣陣掌聲。   靈均在舞會上被林澈邀請跳了一支舞。這是靈均第一次跳交際舞,她隻記得林澈穿了白襯衣黑西服,他的手掌很熱,而她的很涼。兩個人都不是熟手,身高差也不小,雖然沒有踩對方的腳,但一點浪漫的效果都沒出來,林澈聽著靈均的指令前進後退,跳到後麵林澈差點直接把靈均拎起來,靈均笑得打跌,被喬子經埋怨丟了七中優雅的名頭。陳欣悅纏著靈均八卦,靈均無奈說男生邀請你跳舞不代表他就喜歡你,朋友之間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跳嘛。   最震撼的是陳誠。根據孟博銘的線報,陳誠在華爾茲響起的一瞬間,拉起一個女生就開始邁步,周圍響起十幾歲少年曖昧的驚呼,被同學們調侃為霸總,不過陳誠還是爭得了人家女生同意的,並沒有傳聞中的霸道。靈均身邊的人對舞伴的定義截然不同,她跟陳誠林澈的想法相似,就是一起跳個舞,高高興興和和氣氣的,別把這事整復雜了。於是跟林澈跳完之後,她還邀請孟博銘一塊兒跳了一段。   沈靈均從模聯回來就開始學習ACT。ACT考試分四部分,閱讀,文法,數學,和科學。其中閱讀是公認的最難項,結果沈靈均還沒開始經受四篇大閱讀的淬煉,就先卡在了科學。倒不是這東西有多難,而是她在做科學題的時候靜不下心,先入為主地暗示自己不擅長物化生和讀表格。有科學這座大山在,每天背250個ACT單詞和學習ACT文法竟然成了她的放鬆項。   沈靈均十月五號問了寒溯幾道科學和學習方法,寒溯七號晚上十一點回到跟雨瀟住的房子回復的她。他十分誠懇地為沒有及時回復道了歉,然後附上自己總結的學習方法,推薦的學習機構,以及科學題的快速解法。   靈均早上四點半起床才看到,心口又酸又麻,負罪感直沖頭頂。沈靈均跟寒溯當同學之後,經常若有若無地想利用他幫自己提升效率和優化學習方法。她知道自己想跟他處好關係不光是出於情誼,還有別的什麼目的。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看《大明王朝1566》上了頭想得歪,還是潛意識裡本能地想淩駕於別人之上。   哪能這樣呢?哪能這樣對待同學,哪能這樣對待幾次毫不猶豫幫助自己的朋友呢?可是寒溯太強了,靈均心中的另一個聲音說,如果這樣的強者能被自己驅使,那是不是證明,自己其實更強呢?內疚和得意在靈均心中絞纏,一大早磨得她筋疲力盡。有寒溯做對比,她挺直的後背仿佛像被非洲遷徙的斑馬隆隆狂踩,隻來得及喘息,卻根本抬不起頭。   沈靈均,你真是爛透了。她狠狠梳著自己的頭發,生生把眼淚扯出來。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靈均警告自己。那是你最好的朋友的哥哥,是處處幫助你的同學,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之後沈靈均忍著沒再問過寒溯一個問題。同學間互相幫助這事很好,靈均也知道這種做法極端,但她覺得自己目的不純,想自我阻斷這種利用別人的想法。   學生會競選前四天,學校裡擺出了所有候選人的大海報。靈均雖然跑步姿勢很優雅,但平時頭發散亂,精神狀態瘋癲,以至於同學們看到海報上她一襲白裙站在甲板上回眸淡笑的半身照時,大呼認不出。陳誠還跟海報合了張影,趁沈靈均不注意發了朋友圈,並配文“姐被奪舍,感謝大家支持”。評論區18班的同誌們回復了一水兒“河南拔智齒”,阮清安也破天慌點了個贊,光是陳誠和靈均的共友,點贊評論的就有幾十人。   沈靈均頭都大了,這下可好,選上了她不高興,選不上她沒麵子。她也不好怪陳誠,畢竟人家也是出於好心,隻是沒想那麼多而已。   也罷,強者從不抱怨大環境。沈靈均這回認認真真背了稿,因為競選投票的時候,還會有五位校領導投票,一人就有五十票,所以靈均決定收斂一下風格,做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   寒溯這邊的畫風有些割裂。他的海報一出來,七中本部的表白墻連夜炸了。十八班的人每天都能見他,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和魅力,國際部外班雖然有很多人私下討論他加他微信,但畢竟人數有限,影響力也有限。本部就不一樣了,一個年級將近一千人,三個年級三千人。也不知道是誰把寒溯的微信透露給七中萬能球發到朋友圈和表白墻,寒溯一晚上的好友請求破了百。   這事隻能從源頭解決。寒溯給謝宛辰發了段話,拜托他截屏發在表白墻,說感謝大家的關注和支持,還請大家多多關注學生代表大會並積極提案,本人不常用微信,隻能謝過大家好意。謝宛辰恨鐵不成鋼,說您好歹加一個兩個人啊,別到時候人家說你裝逼。多少通過幾個,就算有人不滿意,也可以轉化為他們的內部矛盾嘛。寒溯說沒必要,讓謝宛辰少操點心,小心掉頭發。   表白墻這事被陳誠大喇叭一喊,在國際部又熱鬧了一波。沈靈均對陳誠徹底嘆服,給他發了條微信,大意是咱們班不止寒溯一個候選人,您這麼做給寒溯找事不說,跟他同樣競選主席團的孟博銘得有多大壓力?咱不能乾不利於團結的事。當然她把這話說的很漂亮,既不委婉迂回,能讓陳誠聽懂,也不嚴厲,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靈均這麼一說陳誠立刻反應過來,趕忙道歉。   陳誠這個人不傻不壞,隻是做事嘴比腦子快。沈靈均覺得有點遺憾,她覺得陳誠是個有趣的朋友,外表上也相當吸引人。但依照他現在的做事方式,她隻能跟他保持一定距離,避免被他誤傷。   寒溯這邊熱度微降,本部主席的熱門候選人沈書延就成了“熱搜第一”。其實寒溯能被大家格外關注,除了形象氣質以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國際部的學生要麼被妖魔化,要麼被神話,因為有錢。   沈書延和寒溯性格大不相同,他平時就是個隨和可親的人,他要是說自己不常用微信那就太假了,隻能跟沈靈均傾訴一下復雜的情緒,被沈靈均大肆嘲笑一番後自閉刷題,兩耳不聞窗外事,證明了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學生代表大會相當隆重,逼得靈均穿上了母親壓箱底的藍色正裝和五厘米高跟鞋,高馬尾利落有範兒,額頭光潔飽滿,丹鳳眼梢微吊,平時被碎發掩藏的鋒芒展露無餘。她在衛生間換完衣服出來,正巧碰見寒溯也從男衛生間換好正裝走出。寒溯黑西褲黑襯衫,腳上一雙白色休閑鞋,身長玉立,風姿卓絕,清冷氣質被平添一份儒雅,少年的驕人麵龐,神態卻是遠超年齡的從容。兩人看見對方,腳步皆是一頓,洗手臺旁同學們的驚嘆聲擾亂了他們剛剛交匯的視線。   “Celine,咱倆應該換換,你選主席團。你這身太有感覺了。”管楚正要進裡間換衣服,看見靈均由衷贊嘆。她是十六班班長,平時溫和泰然,從沒大聲說過一句話,但發言時的冷靜簡要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上位者氣場很能服眾。   靈均未語先笑:“我這樣的要是進主席團,七中直接成精神病院。”管楚被逗樂了,露出淺淺一個酒窩。   沈靈均和管楚在同一個商賽隊伍,倆人目前都打算申請經濟商科,申請風格有點類似,如果真把對方看作競爭對手,那高中三年將是針尖對麥芒,一路火花帶閃電。每次兩個人在商賽群裡有不同意見,高二的倆學長都提心吊膽,私信謝宛辰寒溯讓他們幫著勸架。其實人家倆隻是就事論事,各抒己見而已,但不止學長,認識她們的都覺得倆人多少有些不對付,撞專業是一方麵,兩個人還都是要強的性格。   用靈均的話說那就是純扯淡。她跟管楚平時除了競賽,話都沒機會說兩句,再說她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哪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管楚就更不用說了,她很少關心別人的事,她的領導力建立在強大清晰的邏輯和幾乎純理性的判斷上,人際關係很少費心力,勝在看事通透,能管住嘴。倆人碰在一起時非但不冒火,反而出奇和諧。   寒溯被外班男生們團團圍住,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靈均聽著一句句“臥槽”,簡直想寫個rap出來。寒溯頭腦發脹,趕緊擠出衛生間,靈均洗了個手也跟著出來。倆人進班,班裡直接炸鍋。背對著大門,正在交代班裡五個學生代表注意事項的韓簷被喬子經直沖天靈蓋的一聲嚇了一跳。   “我天哪!沈靈均!”喬子經一嗓子還嫌不夠,“天空一聲巨響,沈總寒總閃亮登場,通通閃開!”   沈靈均一秒破功,仰天長“笑”,從喬子經的角度能看見她健康的扁桃體。陳欣悅陳誠一扭頭,也開始跟著喬子經吟唱:“我天哪!這也太好看了吧!”   十八班炒蛤蟆坑,李子亭和阮清安兩個穩重安靜的姑娘站在韓簷身側,嘴裡也都無意識跟著“哇”了一聲。李子亭羨慕崇拜的目光投在靈均身上,可陳欣悅總覺得她的眼神好像若有若無瞟向寒溯,剛想仔細觀察,李子亭就垂下了眼。   韓簷被兩個學生小小震驚了一下,尤其是靈均。他在頂級券商工作四年,氣場多強的高管都見過,不過那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寒溯的英挺冷靜必然離不開家庭培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但他不知道十六歲的靈均哪來這麼大壓迫感,這氣場到底是壓向了別人,還是先壓向了她自己?   靈均和寒溯把換下來的校服放回班就一同去了大禮堂。兩個人並排走著,閃瞎了大夥兒的眼,就差鋪一張紅毯出道了。   “Francis,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靈均搖晃了一下身子,穩住高跟鞋。   “嗯?”寒溯虛扶靈均一把。   “你,真想選學生會啊?”靈均知道這麼問有點冒犯,但她好奇很久了。   寒溯頓了頓,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升學老師建議的。”   靈均沒說出話。她認識寒溯以來,一直覺得他是個表麵冷淡,內裡隨和的人。沒見他跟誰起過矛盾,也沒見他有明顯的好惡,事情擺在那裡,他隨手就做了。這也是靈均最佩服寒溯的一點,他從來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可是沒有情緒起伏,就代表沒有情感嗎?沈靈均第一次發現,其實自己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寒溯,隻是把他放在心裡的高位,有事“朝拜”,無事,那就無事了。   “怎麼樣,緊張嗎?”靈均岔開話題,雙手插進褲兜。   “緊張。”   “誒呦?”   “這是我在學術會議以外第一次演講。”   “你連學術大佬都不怕,還緊張一群學生?”靈均靠近了寒溯一些,笑看著他。   “你珠玉在前。”   沈靈均耳邊的風都停了。   寒溯也愣住了。這不完全是話趕話,而是提到演講,他滿腦子都是靈均微微交叉的十指,和意氣風發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