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秒內，韓夜心中閃過許多種可能，他頭皮驟然發麻，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難道說，這樣的對話場景已經重復很多次？ 　　韓夜隻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被什麼東西抹去了似的，細思極恐。 　　“李主任說實話，以主觀感受來說，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韓夜神情緊張地回答道，喘起了粗氣，心中十分忐忑。 　　聽到這樣的答案，李莫為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額頭也開始滲出汗珠。 　　他環顧四周，擺手讓幾名實習醫生先出去關上門，打算單獨和韓夜談一談。 　　待到病房內隻剩韓夜和他之後，他從桌邊抄起一把板凳坐在病床前，緊盯著韓夜的眼睛說道： 　　“小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著急，我來給你梳理一下。” 　　“首先，你第一次來醫院門診的時候，我們確認過你感染的是幻夢病毒。” 　　“後來你和父母商量後，在我的建議下選擇留院觀察，結果根據住院一天後得到的數據，你被診斷為是第三階段。” 　　韓夜聽的雲裡霧裡，隻覺得摸不著頭腦，急忙出聲打斷道道： 　　“啥病毒？我根本不記得啥時候住的院啊？” 　　“那確診為這個第三階段會怎麼樣嗎？總共有多少個階段啊？” 　　“還有，我到底睡了多久？” 　　李莫為頗為無語，推了推眼鏡後攤手道： 　　“所以讓你別急啊，聽我繼續說下去。” 　　聞言韓夜隻得暫時壓抑住焦慮，耐心聽著。 　　“幻夢病毒是一種由於全球溫室效應加劇，導致北極冰川融化後被意外釋放出來的遠古病毒，起源不明，但可以通過空氣和水源傳播。” 　　“這種病毒感染也被稱為幻夢癥，顯著特征是會使患者時常感到疲勞，然後漸漸開始犯困，再然後嗜睡，最終陷入無休無止的長眠無法醒來，這也是剛才我提到的四個階段。” 　　“另外，幻夢癥暫時無藥可醫，因為它的病理機製非常特殊，所以至今也沒有人能搞懂它的發病規則和弱點。” 　　“社會上大部分人已經把這種病妖魔化，認為它是一種極度危險的詛咒，見到幻夢癥患者就躲得遠遠的。” 　　“但實際上這種擔心根本是無稽之談，因為據我們了解，所有的感染者都有鮮明的共同特點...” 　　“那就是幻夢病毒隻會感染那些思維活躍，想象力豐富，但是性格內向、社恐、鍛煉少、喜歡熬夜、飲食不健康，而且還......” 　　前一秒李主任還在那邊自顧自地對著手裡筆記本喋喋不休，後一秒就看見韓夜不知何時已經從病床上爬起來整理衣服了。 　　“唉小韓你咋了？不會是想要出院吧？” 　　李莫為一臉困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打算做什麼。 　　剛才那番話聽的韓夜心中很是不爽，扭頭鄙夷地瞥了李主任一眼嫌棄道： 　　“想罵我就直說，居然還拐彎抹角地罵，我還真就不治了！” 　　經這一點撥，李莫為瞬間明白了他話中含義，欲哭無淚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些特征都是指代幻夢癥患者的，並不是針對你個人。” 　　“你要知道，幻夢癥的潛伏期很長，許多人幾年前就被感染了都毫不知情。”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把易感人群的共同點都羅列出來，你懂的吧？” 　　韓夜聞言放下手中行李，麵色依舊不悅道： 　　“李主任，如果你想要我留下，那就先告訴我，這次幻夢癥病發我到底睡了多久？” 　　李莫為猶豫片刻後，嘆了口氣道： 　　“截至今天，你正好陷入了幻夢整整兩個月，期間一直靠著營養液維生。” 　　“通常來說沉睡超過一周我們就會默認患者進入第四階段，長眠。” 　　“你的親朋好友早就都已經收到了你的死亡通知。” 　　“不過你父母不願意接受，堅持要繼續輸營養液，所以才沒有像別的患者那樣實行安樂死。” 　　“我們之所以不告訴你，一來是怕你太過焦慮，畢竟心神不寧和恐懼也會引起幻夢癥的迅速惡化。” 　　“再者，你這次醒來可以說是個奇跡，完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有些慌亂和不周，還請見諒。” 　　韓夜看李莫為真誠的模樣，感覺不像是在說謊，直覺也告訴他這個李莫為可以信任。 　　於是他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伸了個懶腰。 　　緊接著他便打開窗戶將頭伸向外麵，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望著樓下車水馬龍，若有所思道： 　　“居然睡了兩個月麼，那也難怪身體變得這麼瘦弱。” 　　“不過這根本微不足道，我現在隻在乎那部分丟失的記憶，以及想確認我還忘記了些什麼罷了。” 　　李莫為有些驚訝，身為精神科主任，他見過的病患不計其數。 　　此刻能如韓夜這般坦然接受的，倒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見對方如此冷靜，片刻之後李莫為就放心地繼續鄭重其事道： 　　“雖然幻夢癥導致失憶的情況我完全沒聽說過，但過會我會幫你谘詢這方麵的專家。”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你是極為罕見的，能夠脫離第四階段的幻夢病毒感染者。” 　　“我們這兒技術有限，無法根治你的病癥，但是世界醫學協會在新加坡設立了一處特殊治療研究中心。” 　　“據說那裡專門向全世界開放接收像你這樣，能夠沉睡超過一周又不徹底陷入幻夢的患者，並且在嘗試製作病毒解藥。” 　　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當作研究對象搗鼓，韓夜果斷搖了搖頭說道： 　　“我不去，我可不想被當成小白鼠。” 　　話音剛落，李莫為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他聳了聳肩頗為無奈道： 　　“可隻有他們那裡才可能根治幻夢癥，否則終有一天你還是會陷入幻夢長眠。” 　　“除非你一輩子不睡覺，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決定權在你自己手裡，我隻是提出來好讓你知道。” 　　韓夜聽罷，在病房內來回踱步，他仔細揣摩再三，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畢竟得了幻夢癥的他，每次睡著都有可能再也醒不來，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哪怕此時他根本不記得夢裡有什麼，潛意識裡卻還是本能地抗拒，並且心有餘悸。 　　每當他試圖去回想，手指都會自發地隨之顫抖起來，可見那絕對是極端恐怖的噩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繼而他麵色凝重，最後長嘆一口氣，妥協道： 　　“好吧，我會去那裡碰碰運氣，到時候就拜托李主任你幫我引薦了。” 　　李莫為表示沒問題後，又語重心長地跟韓夜說了不少轉移到研究中心時需要注意的事項，才不舍地離去。 　　其中有件駭人聽聞的過往舊事，讓韓夜十分駭然，愈發愈甚地在意起來。 　　“按照研究中心的說法，你們這一類患者被稱為破夢人。” 　　“雖然這個稱呼在現實中很平常，但千萬千萬不可以在夢裡說出來。” 　　“研究中心的腦電波成像檢測設備非常先進，可以實時觀察並監測幻夢癥患者的夢境。” 　　“曾經有患者在研究中心治療時混淆了現實與夢境，無意間在夢中提及了自己是破夢人的事實。” 　　“從此那名患者每次進入夢境都隻能看到一麵鏡子，久而久之，他漸漸地開始和鏡子對話。” 　　“大家當時都有注意到那個鏡子中的人並不是他自己的鏡像，而是一隻人形的醜陋怪物。” 　　“可唯獨他忽略了這一點，就好像感官被屏蔽了似的，即使研究中心的醫生們反復警告勸阻，結果也是收效甚微。” 　　說到這裡的時候，就連見多識廣的老醫生李莫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聲音顫抖著說道： 　　“然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自那以後他每天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最後甚至主動要求打麻醉針來睡覺，隻為和那麵鏡子中的自己聊天。” 　　“他不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生日，不認識自己的朋友，每天蘇醒後就站在墻角裡發呆和自言自語。” 　　“漸漸地，他也變得那個鏡中怪物一樣，趨於癲狂，甚至歇斯底裡，最後出手殘忍殺害了幾名病友後，被聞訊趕來的保安射殺。” 　　“因此我個人猜測，幻夢病毒是有意識的，它能潛入夢境改造病患的思維，你可得多加小心。” 　　“它會欺騙並引導患者，以此來阻止任何人來深入了解它的本質，避免人類研製出針對它的解藥。” 　　聽完這個故事，韓夜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崩塌，旋即苦笑道： 　　“李主任，你難道真的不覺得你自己說的這個結論非常離譜嗎？” 　　“要是病毒這種東西都能思考，那人類都不知道該滅絕多少次了。” 　　李莫為扶正眼鏡，啞然失笑道： 　　“老實說我自己也覺得這個猜測很離譜，但那畢竟是種遠古病毒，找書苑 ｗww.zｈaosｈuｙｕan.coｍ 誰也不知道它的真正來歷。” 　　隨後，李莫為又接著十分認真地拍了拍韓夜瘦弱的肩膀，警告道： 　　“幻夢病毒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後來更是在冰層下埋藏數億年都沒有消失，壓根別想靠免疫係統就戰勝它。” 　　“要知道，輕敵大意乃兵家大忌！” 　　韓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內心深處還暫時不願意接受而已。 　　很快他轉念一想，既然這種幻夢病毒那麼可怕，想必新加坡的研究中心那邊也想盡快研製出解藥大賺一筆。 　　那麼我作為他們的稀有研究對象，似乎會一下子變得很重要？ 　　頃刻間，某個奇葩的主意從腦袋中蹦出來，他淡然道： 　　“哦對了，等會李主任你幫我和研究中心交接的時候，麻煩替我跟他們說一聲...” 　　“我以前拿過繪畫比賽冠軍，想象力極強，而且願意全力配合研究。” 　　“但如果不報銷住院治療費，食宿費，以及機票的話，我是不會去的。” 　　李主任納悶地眨了眨眼，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懷疑道： 　　“你父母可都是本地出了名的上市公司董事，還缺這點錢？” 　　韓夜立刻壞笑起來，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道： 　　“那當然！不是這些費用付不起，而是白嫖更有性價比！” 　　李莫為無言以對，隻得緩緩抬起手，比出一個贊的手勢。 　　“你小子，有夠棘手的。” 　　“看來，研究中心那幫老頑固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