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當天辦理轉院和病人檔案交接後，很快新加坡那邊的研究中心就給他發來了回復消息。 　　“叮——” 　　[您有一封新郵件：來自新加坡特殊治療研究中心：] 　　[尊敬的韓夜先生，您的入院申請和額外附加要求都已被批準。] 　　[我們不會向您收取或索要任何形式的治療費用，您隻需要按要求抵達樟宜機場即可，屆時我們會安排專人來接機。] 　　[治療過程中您的個人信息會不同程度地對內部醫療人員公開，但假如沒有您本人的許可，我們不會擅自公開您的隱私。] 　　[最後請注意，幻夢癥病理非常特殊，治療過程艱辛且漫長，需要醫務人員和患者的密切配合方可持續進行。] 　　[因此如非特殊緊急情況，研究中心不會批準任何形式的請假或出院申請。] 　　[鑒於您今年剛滿21歲，可以單獨乘機並入境，不需要額外陪護，所以麻煩您獨自搭乘機票所對應的航班...] 　　對方在郵件的末尾貼心的附上了已經提前預定好的電子機票，仿佛一切都早有準備。 　　韓夜讀完郵件後微微皺眉，從中隱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不能自己要求出院或者請假？ 　　而且也沒說治療方案和其他細節。 　　總感覺像是在請君入甕... 　　但他深知此時貿然去找李莫為的話，恐怕也問不出什麼。 　　他可以感受到到李主任是真心為了他好，才做出了轉院的決定。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且親切的對話聲從走廊傳來。 　　“你說這孩子怎麼好不容易醒過來，又要跑去新加坡了啊？” 　　“不是說能從那個什麼第四階段醒來的，就是免疫病毒了麼？那還治什麼治？” 　　“唉，雅琴你不懂，幻夢癥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克服的，不然現在哪還能到現在都人心惶惶的。” 　　“咱們兒子目前隻是暫時恢復，如果不繼續加以控製，以後還會復發的。” 　　韓夜欣喜地循聲走去，從病房中探出腦袋揮了揮手，發自內心地笑道： 　　“老爸老媽！我在這兒，九號病房！” 　　很快一家三口再度團聚，一時間百感交集，幾人坐在病房內喋喋不休地聊了許久才肯罷休。 　　談笑間，韓夜回憶著過去的點滴，隻覺得曾經自以為稀疏平常的生活嗎，在如今看來卻是如此的珍貴和值得懷念。 　　許久未見的父親見到他身體如此瘦弱先是大驚，隨後又緊緊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爸，別摟這麼緊！我躺太久沒運動，骨頭會斷掉的！” 　　韓夜不情願地掙紮著，隻見母親也在一邊滿麵愁容地抽泣道： 　　“唉可憐的孩子，這段時間你真是受苦了。” 　　韓夜先是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隨後又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自嘲道： 　　“其實我覺得吧，能整天躺著花你們錢睡覺，還不用上班，也挺幸福的...” 　　緊接著，溫馨的笑聲彌漫在空氣中，讓原本冰冷寂靜的病房短暫地充滿了幸福與歡樂。 　　三人就這麼一直在房間內坐著，聊到了傍晚。 　　...... 　　數小時後，暴雨瀉下。 　　天空中烏雲密布，大雨滂沱，劈裡啪啦地擊打在車窗上，就連雨刮器都失去了效果。 　　“我就先去趕飛機了，有什麼情況的話，會跟你們保持聯係，爭取早日恢復。” 　　“你們可要保證自己身體健康嗷！等我回來！” 　　韓夜不舍地跟父母惜別後，檢查了下包裡的護照手機以及其他材料。 　　隨即他看向機場入口地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輕聲嘀咕道： 　　“我倒要看看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居然能讓這群研究中心的人對我這麼殷勤。” 　　韓夜過去經常隨父母一起出國旅遊，所以登機流程於他而言已經爛熟於心，沒遇到任何問題。 　　他照例值機，辦理托運，過海關，排隊安檢，直到抵達了候機貴賓室後，才稍微坐下來歇息一會。 　　曾經的他可以輕鬆跑上整整42公裡多的全程馬拉鬆還遊刃有餘，可如今體能大幅下降後，沒走幾步路就要喘口氣。 　　深覺自己身體大不如前的韓夜不禁開始擔心，不會那方麵也出現下滑的情況吧... 　　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了！ 　　半分鐘後，他沉下心來靜靜環顧四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隻見貴賓休息室內，蒼白的燈光投射著淡淡的陰影，僅有寥寥幾人坐在椅子上等待。 　　透過玻璃窗向外望去，好幾架飛機穿過暴雨在夜空中騰起，留下難以捉摸的尾跡。 　　靜謐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仿佛時間在這裡停滯。 　　至於那位貴賓休息室的工作人員則是麵容淡漠，默默忙碌，似乎他早已習慣了這份無聊的工作。 　　想到這裡，韓夜低頭看了眼表，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就要登機了。 　　接著，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心想可能是自己陷入幻夢太久，所以才變得這麼多疑。 　　“你也是破夢人吧？” 　　突然間，冷漠的詢問聲從身後傳來，卻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韓夜的耳邊。 　　他回想起李莫為的警告，趕忙整理思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故作疑惑地反問道： 　　“不好意思我沒聽懂，請問你在說什麼？” 　　緊接著，他跟隨聲音的源頭回首望去，發現有位看上去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女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那少女微微一笑，目光清澈，不冷不熱地打量著他，麵容略帶一抹淡然的優雅。 　　她手裡捧了本精美包裝的書籍，眼神裡透露著好奇，仿佛看到了什麼新鮮的事物。 　　那本書的封麵上寫著幾個英文單詞。 　　《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Philip K. Dick著） 　　韓夜以前在海外留學時恰好看過這本名著，它是上個世紀的科幻巔峰之作，現代的許多科幻電影都有從其中借鑒甚至模仿。 　　看來她挑書的品味不錯。 　　韓夜如是想著，但還是沒有放下戒備。 　　少女也並沒有回答他的反問，而是依舊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她雙眼瞇起，嘴角略微上揚，透露出嘲弄的意味，似乎對他剛才的回復不屑一顧。 　　很顯然，她識破了韓夜的偽裝。 　　韓夜頓時感到背後發涼，他很討厭這種被看穿的感覺，就好像全身上下都給扒光了似的。 　　“你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 　　韓夜並沒有直接承認，而是委婉地進行試探。 　　少女見狀莞爾一笑，終於開口道： 　　“你很謹慎啊，這是好事，不過這也代表著你現在分不清現實和幻夢的差別。” 　　“不用擔心，我看得出來你很緊張，所以隻是想好意提醒一下，這裡是現實世界。” 　　“另外我叫林熙，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她的語氣莫名讓人有種被理解和接納的舒適感，像陽光透過雲層般溫暖。 　　韓夜聽完她的話心中稍微鬆懈了點，但還是十分不解，繼而追問道： 　　“那請問林小姐，你是依靠什麼來確定並分辨出來的呢？” 　　林熙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尷尬和內斂，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解釋道： 　　“我的鼻子天生有生理缺陷，生下來就失去了嗅覺。” 　　“但神奇的是，在幻夢裡身體構造上的一切缺陷都會恢復，我也因此能夠聞到從未有過的味道。” 　　“我就是依靠這個辨別幻夢和現實的，否則像我們這種人一旦病發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睡著了，很難分清真假。” 　　韓夜聞言恍然大悟，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然後不自覺地驚訝道： 　　“原來還有這種事，之前從來都沒有人跟我提起過。” 　　林熙見他如此反應心中暗自稱奇，不由困惑道： 　　“其實我很好奇，既然你從來都不能區分現實和幻夢，那又是怎麼醒過來的呢？” 　　“是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說罷她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望向韓夜，似乎對接下來的對話內容非常感興趣。 　　韓夜愕然，撓了撓頭麵露難色地說道：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來的，因為我在幻夢中的記憶丟失了。” 　　林熙聽罷一怔，頓時眸光失去了少許色彩。 　　緊接著她表現出惋惜的神色，蹙眉道： 　　“真遺憾，原來你失憶了。” 　　“奉勸你一句，等下最好不要登機。” 　　“否則到了那裡的話......你或許會死的很慘。” 　　啥？ 　　死得很慘？ 　　韓夜隻覺得莫名其妙，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她的話音剛落，還不等韓夜開口詢問為什麼，航空樓內的播報就準時響起。 　　機械式的廣播聲回蕩在冷清的候機室內： 　　“前往新加坡的旅客請注意。” 　　“您乘坐的MU543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 　　“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2號登機口上飛機，祝您旅途愉快，謝謝。” 　　林熙神色凝重地看了韓夜一眼後，沒再多說些什麼，下一秒就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登機口。 　　韓夜愣神，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他非常鄙視說話隻說一半就玩消失的人。 　　但他轉念一想，萍水相逢的自己又沒什麼理由去攔下林熙，於是隻能鬱悶地自言自語道： 　　“好家夥，又是個愛當謎語人的...” 　　然而時間緊迫也沒功夫去由他多想。 　　正當韓夜從座椅上起身打算登機時，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 　　他驀地抬頭環視四周，才發覺情況有些不正常。 　　這次的航班乘客算上他和剛才碰麵的林熙，居然才不到十個人。 　　要知道，這個型號的客機足以容納總共兩百多名乘客，於情於理都不該隻有這麼點機票賣出去。 　　就算真的隻賣出去十幾張機票，那麼這個批次的航班百分百會被取消，因為沒有哪個航空公司願意主動虧損。 　　除非，有人和航空公司提前達成了協議，直接付錢包下了所有的座位。 　　韓夜大腦飛速運轉，如果他不出所料的話，這次的航班上應該全都是和他一樣的“破夢人”。 　　而目的地也都是相同的，新加坡特殊治療研究中心。 　　“好家夥，難道研究中心的那幫人是吃飽了撐的？” 　　“這麼大手筆隻為了接咱們這幾個人過去？” 　　“就算是為了噶腰子，也填補不了這麼多錢啊。” 　　再加上方才林熙的“善意提醒”，他開始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坐上這班飛機。 　　眼看登機時間一步步逼近結束，前麵櫃臺的工作人員倒也絲毫不急，表情玩味地看著麵前躊躇不定的韓夜。 　　“這位先生，再不登機可就來不及了哦？” 　　韓夜舉棋不定，憂心忡忡地敷衍道： 　　“明白明白，實在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事。” 　　他深知再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更何況自己確實身患幻夢癥。 　　回去也不過是等死罷了... 　　既然如此，何不拚一把？ 　　再怎麼說，不努力的話就永遠沒有可能成功！ 　　思緒中斷，韓夜猛地拿出手中的護照和登機牌，啪的一聲拍在了掃描器上。 　　他咬緊牙關，一掃眼中陰霾，不再是那副垂頭喪氣的姿態。 　　“嗶——” 　　直到掃描成功的提示聲響起，他才快步走進了登機梯的艙道內。 　　“謝謝你，韓先生，祝願你的治療能夠獲得成功，造福全人類。” 　　那位登機口的工作人員在看著韓夜走入艙道後，麵帶尊敬地對他鞠躬道。 　　韓夜聽到這番話，心中陡然咯噔一下。 　　“等等，你怎麼知道——” 　　“砰！” 　　還沒等韓夜反應過來，身後的鏈接門就在霎那間閉合。 　　他搖了搖頭，頓感大事不妙，無奈地苦笑道： 　　“該死，一不留神就上了賊船啊。” 　　一不做二不休，他乾脆選擇忽略剛才的小插曲，徑直走入了即將關閉的飛機艙門。 　　剛上飛機，膚白倩麗的空姐就伸手將他攔下，客氣地招呼道： 　　“歡迎登機，請出示您的登機牌。” 　　韓夜倒也不含糊，一邊從口袋中掏出登機牌，一邊側過頭觀察艙內的景象。 　　機艙內不出所料隻有寥寥幾人，而且全都坐在頭等艙靠前的位置，與他麵麵相覷。 　　除了剛才遇見過的林熙此刻正盯著舷窗外發呆，其餘眾人無一例外都是滿臉的茫然無措。找書苑www.zhaoshuyuan．ｃom 　　看來這架飛機上，並不是隻有他一人被蒙在鼓裡。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整出什麼花樣。” 　　韓夜在心裡默念道，他不知不覺間已經問候了那個所謂的研究中心數百遍。 　　雖然至今對方都沒有對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情，但總是能讓他感受到不安。 　　短短幾秒後，空姐笑著帶著他走到座位邊上，同時說道： 　　“雖然您的登機牌上顯示的座位是2B，不過看起來那位年輕的女士已經占用了您的靠窗座位。” 　　“勞煩請您諒解一下，坐在她邊上靠近走廊的位置吧。” 　　韓夜表麵上波瀾不驚地點頭，平靜地答應下來。 　　實則心裡憤憤不平，巴不得現在就打電話投訴這家航空公司。 　　感情你們這頭等艙座位都是先到先得的是吧？ 　　那誰還買機票啊？！ 　　當他再轉頭望向林熙時，對方卻朝他眨眨眼，露出計謀得逞的壞笑，還單手比了個耶。 　　好家夥，這還嘲諷上了。 　　韓夜氣的差點表情管理失控，用手指著對方，卻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來林熙剛才之所以對他說不要登機，其中有個原因就是為了讓他猶豫，這樣好搶他的座位。 　　好，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喜歡坐2B，那就安安心心做2B吧！ 　　韓夜默不作聲地目視前方，雙手抱胸坐在那裡，腮幫子氣鼓鼓的。 　　他開始在心裡畫圈圈，詛咒林熙以後每天起床臉上都長痘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