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保護阿諾維塔的三圈高大的白色圍墻環繞著一座巨大的高山而建,這座高山被人們稱為聖巒,它的北邊是一條從西境百萬大山中流出的通向東方愛麗斯海的恩謝長江,西邊是高低起伏的群山,南邊近端是一片茂密的綠森林,東邊則是寬闊的平原。 聖巒上總會有繁星閃爍,七座巍峨的高塔屹立在高山的七個地方,日夜都閃爍著七彩的光芒,使人們能夠在幾十裡外都能夠發現阿諾維塔的身影。 最外圍城墻之中皆是來自世界各地選擇搬遷到這裡的人,東城區是居住人口最多的地方,而第二圈城墻之中的則是號稱阿諾維塔原住民的人,他們因為得天獨厚的優勢,早在千年以前就得到了數不盡的錢財,過上了貴族般的生活,而建造在最裡側的,緊挨著聖巒的圍墻之中的是一座巨大的宮殿,那是七星神的原住地——星宮,在七星塔建成之後,便分派給了那些對阿諾維塔做出過卓越貢獻的人以及獵暗使者,阿諾維塔的軍隊就駐紮在這裡。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冰冷無情的密集雨點不停地擊打在思林的臉上,他跟在母親和妹妹的身後,在一條無人的街道上駕馬疾馳。 後方遠點突然升起了一道絢麗的七彩煙花,那是獵暗使者的信號彈,三人沒有回頭去看,也無意去看在到達北城區後抬頭就可以看見的那七座華麗的星塔,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在一個小時之內沖出城門,登上那架即將駛離港口的輪船! 突變就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了。 思林始終壓抑不住內心生起的怒火,他不想拋棄自己的父親,他要戰鬥,就像凍土之地的部落民一樣,遵循不屈意誌的指引!他突然在下一個街道轉角調轉了馬頭,向著家的方向跑去,他記得回家的道路,即使在昏暗的雨夜,他也能在北城區策馬在十幾分鐘內趕回母親經營的草藥房。 “哥哥!——”兮娜發現了思林的動向,她驚聲叫喊。 “笨蛋!”帕拉雅隨後發現了思林遠去的蹤影,她立刻調轉了馬頭,“兮娜,你繼續向北城門那裡逃跑,我把思林抓回來後就跟上你,不要回頭,也不要停下!” “可是......”兮娜不想獨自離開,但還沒有等她開口想要和母親一起,帕拉雅就以極重的力量鞭打了一下她的坐騎,白馬吃痛地嘶鳴一聲向前奮力疾馳而去,任憑兮娜怎麼拉扯都無能為力,因為這匹健碩的白馬的力量比這個剛滿十五歲的女孩要強太多。她痛心地看著母親追逐著哥哥離去的背影消失在雨霧之中,內心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禱二人能夠平安歸來。 突然,兮娜感覺本應落到自己身上的密集雨點好似凝固了一般停在半空之中,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把她從白馬上抓下,等她反應過來想要探尋是誰在抓住自己時,視線已然模糊,意識被那股詭異的力量驅離。 雨水拍打在思林的身上,冷冽的寒意並沒有澆息他心底燃燒的怒火,身下的棕馬發出一聲嘶鳴,馬蹄飛快地踐踏在泥濘的道路上,他已經駕馬回到了東城區,向著父親所在的位置疾馳。 自思林出生之後,他就跟隨在父母的身邊。納萊說他們一家來自北境的凍土之地,但思林有記憶以來,從沒有看見過白雪的樣子,他們一家在十年之前輾轉維諾瓏大陸多地,但是從沒有選擇過回到北境,個中緣由他早已忘記,但他已經適應了在阿諾維塔中的生活。 父親是一名鐵匠,他表現出來的堅強意誌無時無刻不再感染著思林。在他六歲時跟著父親敲響第一聲錘聲開始,他就一直和父親待在那個寬敞的工坊裡,為阿諾維塔的人們鍛造了不知道多少把精良的鐵器。思林從父親身上學到的不隻是鍛造的本領,在父親與人的平和交往中,他還學到了尊重與和善。 尊重、和善,那些獵暗使者並不具備這種美好的品格。 思林曾經崇拜過這些手持附魔長劍戰鬥的士兵,他買過上百本畫本,以學習到他們戰鬥的樣子,他將來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劍客,因為在阿諾維塔之中,如果你沒有感應的天賦的話,那麼最好的戰鬥職業,便是成為獵暗使者。 獵暗使者,驅使著禁符文的力量與擁暗者還有那些普通人看不見的靈異魔物——詭怪戰鬥,思林十分崇拜他們,夢想著有一天也能成為獵暗使者,因為這是他這平凡的一生之中,能夠成為劍士的最好結局!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想成為他們了。獵暗使者展現的傲慢、陰厲,都是思林不想擁有的品性,他隻想成為一名待人和善的劍士,隻會對詭怪或是邪惡的敵人報以兇惡之意,而不是像他們那樣將惡意隨意地施加給普通的民眾! 他要回去救父親,一起乾掉那些醜惡的獵暗使者! 黑馬快速從思林身邊疾馳而過,帕拉雅嫻熟地馭馬擋在了他的麵前,棕馬發出一聲悠長的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抬起,及時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你在想什麼?!你覺得你能做什麼?!”還沒等思林開口,帕拉雅就憤怒地吼叫出聲,讓思林怔愣,母親從沒這樣吼過他。 這時候,思林才能好好地看見母親現在的樣子。瓢潑的大雨已經把帕拉雅原本梳理好,用一支木釵束起的黑長發打散,濕漉漉的長發淩亂地緊貼在母親的臉上,那支木釵也已經不見了蹤影,帕拉雅圓睜著雙眼,怒視著這個分不清情況的兒子。 他們的衣服都濕透了,因為逃跑過於匆忙,都沒有來得及披上雨衣,隻穿著單薄的內衫以及一件棉質的外套,這並不能為他們增添幾分溫暖,反而因為濕透了的影響,寒冷不停地侵襲著他們的身體。 “我要去救爸爸!”反應過來的思林開口,即使他覺得自己不能違抗母親的命令,但他還是緊張地說出了聲,“如果連爸爸都救不了,即使我們活著逃了出去,我的餘生也會因為今天沒有做到的事情而覆上一層陰霾!求你了,媽媽,讓我去救爸爸吧!” 帕拉雅的胸口上下起伏著,駕著黑馬向思林逼近,這時候,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怎麼救?”帕拉雅說道,“就憑你獨自一人,沒有武器,沒有鎧甲,也沒有任何一點與人戰鬥的本領,光憑一身蠻力,就想從幾十個,上百個獵暗使者的手中救下你的父親嗎?” “當你無腦地沖向前時,獵暗使者的劍鋒就已經在兩米之外刺穿了你的心臟,你隻會成為他們一生中殺死的人中最弱的那個。他們想要殺死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帕拉雅冷聲開口,冰冷無情的話語讓思林感到心寒。 “爸爸隻用一把菜刀就能殺死獵暗使者!”思林再次鼓起了勇氣,他胡亂地說道,想要反駁母親的話。 是的,他看見了,父親隻用一把普通的菜刀就殺死了一名獵暗使者,哪怕是偷襲,但卻證明了獵暗使者的肉體即使經受過千錘百煉,也仍然無法逃避血肉苦弱的法則,他們的皮肉仍然能夠被鋒利的刀刃輕鬆劃開,脖頸、心臟、腹部,身體上的任何一個脆弱部位都能夠被輕鬆捅穿,每一個人都有戰勝獵暗使者的可能! 但是,思林忽視了父親展現出來的不似常人的高超技藝,這是隻有一名出色的戰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那是因為你的父親曾經是約南斯部落中最強大的戰士!”帕拉雅道出了真相,“你的父親在凍土之地中長大,在像你一樣小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獨自一人麵對野熊和群狼的攻擊,在部落之間為了爭奪資源的廝殺搶掠之中,你的父親為約南斯部落贏得了幾十個部落的敬重!” “他隻需要一把菜刀就能戰勝一名獵暗使者,全靠的是他從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之地學習到的堅強意誌以及強大的戰鬥本領。思林,你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經受過任何一個戰士的正式的訓練,哪怕是真正地與人搏殺過都沒有,你覺得你能夠打敗從戰場中,從詭怪的圍殺中活過來的獵暗使者?” 母親的話語像鋒利的針刺一樣一下又一下地紮擊在思林的身上,他身下的棕馬被那匹黑馬逼得連連後退,他的臉色也逐漸慘白。 “活下去,思林。”帕拉雅在最後淡聲說道,“隻有你活下去,才有希望,為你的父親報仇,為那些蒙受冤屈的人們復仇。你現在所掌握的本領並不能支持你打敗那些獵暗使者,聽媽媽的話吧,讓我們先離開這裡......” “我......”思林顫聲開口,到了現在,他已經無力反駁母親的訓話。在狂風與暴雨的洗禮之中,他感覺自己的頭腦變得沉重,內心有著無法抹去的迷茫,令他不知失措,他覺得自己現在可能隻能選擇相信母親的話語了,讓自己被那股宣泄不出的怨憤之火吞噬。 “你們不用再想著離開這裡了。”冰冷似惡魔一樣的聲音突然在較遠處房屋的屋簷下響起,帕拉雅驚恐地看去,隻見一個身形高挑的身影緩緩從陰影之中走出,走到了他們所站位置的不遠處。 在暴雨的遮蔽下,數不清有多少個的獵暗使者騎著高大健碩的馬匹封堵了所有逃跑的方向。 “繁星監視著每一個想要逃跑的罪犯,而塔之星給予了我指引。” 兮娜像一個精致的娃娃一樣被蒙裡安挾持在身邊。她已經昏迷,沒有意識地將頭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蒙裡安將自己穿著的那件寬厚的雨衣套在了兮娜身上,用源流的力量驅趕了她身上的寒氣,讓她發出了一聲呻吟。 塔星神——蒙裡安·勞戴!思林咬牙切齒。 蒙裡安愛憐般地伸手抹去了滴落在兮娜臉頰上的一滴雨滴,在思林極度憤怒的目光注視下,他將兮娜交給了身後走來的裡格,那名獵暗使者抱著兮娜向人群後方走去。 “兮娜!——”思林用力鞭撻韁繩,驅使著身下的棕馬向著兮娜所在的方向跑去,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憤怒,漆黑的瞳孔在看向裡格時仿佛能夠噴出火焰! “思林,不要過去!”帕拉雅驚聲叫道,還沒有等帕拉雅製止思林的動作,無形的力量瞬間折斷了棕馬的四肢,思林的坐騎發出了痛苦的嘶吼重重倒下,躲閃不及的他重重摔落,雙腿被壓在了馬下,他狼狽地身體向前撲倒在泥濘的地上,身上和臉上沾染了大片冰冷濕軟的黃泥。 “該死的東西!不要走!”思林忍住了身體傳來的劇痛,他雙手用力地撐在泥地上,想要掙脫,但卻無法撼動壓在雙腿上那匹不斷嘶鳴的健碩棕馬,他帶著極度的怨恨抬起頭,抓了一手泥巴向著前方幾十米遠外背對著他離去的裡格擲去。 擰結的泥巴在半空中散落,幾滴泥水濺在蒙裡安身上那件法袍的袍擺上,還有幾滴泥水濺在裡格的背上。 “你媽的,叫你停下啊!”思林嘶吼出聲,他不停地投擲出泥巴,但隨著一股無形力量製造的風墻的出現,之後的泥巴在到達路徑的一半時就被擋下,像羽毛一樣輕輕地落到地麵。 裡格在這時候回頭,向思林露出了一個蔑視的笑容,然後頭也不回地帶著兮娜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嗚嗚......”因為內心的憤慨,自身的無力,怨憤、悔恨、極度的傷感,各種怪異的,從未出現過的情緒在一瞬間堆積在思林的身上,將他的意誌瞬間壓垮,思想沉沒在淚水之中,他哭出了眼淚,眼眶通紅,咬著牙用力握拳捶在地上,看向蒙裡安,看向這個人們眼中神聖的塔星神! “思林!”帕拉雅迅速下馬,來到思林的身邊,幫助他的雙腿掙脫了棕馬的壓製,她將思林抱在懷中,想要安慰這個落寞,心中隻剩下了仇恨的男孩。 “如果你們不反抗獵暗使者的追捕行動的話,你們一家三口應該現在還在溫暖的房間中吃著美味的蛋糕,而不是承受著冰冷的暴雨,這可能會令你們染上風寒。”蒙裡安在這時候開口淡聲說道,他驅散了源流凝聚的風墻,走向了思林所在的位置。 “別過來!”帕拉雅突然從腰帶中拔出了一把鋒利的短刀,那是她在離開之前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武器,。 蒙裡安擺起了雙手,聽話地在十幾米外停下。 暴雨在這時候下到了極為恐怖的地步,密集的雨點在一陣電閃雷鳴中落下,幾乎遮擋了每一個人眼中的視線。 聽到外麵的動靜而想要圍觀的人們悄悄地打開了門窗,但是他們的視線中隻有一片昏暗以及那兩排迷蒙,閃爍不止的燈光。 “塔星神——蒙裡安·勞戴,”帕拉雅帶著十足的怨憤說道,“我的丈夫,納萊·約南斯,是否已經被獵暗使者殺死?” 蒙裡安麵無表情,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約南斯夫人,你應該清楚阿諾維塔的律法——任何一個敢違抗獵暗使者行動的人,都將被獵暗使者依照法律當場處決。我深表遺憾,但不能將你丈夫的死說成是被獵暗使者所殺的,這隻不過是獵暗使者們為了自保,而發起的反擊,他們在反擊之中,無意間......”蒙裡安抬手劃拉了一下胸口,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你不用感到傷心,繁星會庇護他的靈魂,七星神會看在他生前對阿諾維塔做出的功績上選擇原諒他所犯下的罪過,他的靈魂也將在七星神的指引下回歸星河的簇擁。” “凍土之地的部落民隻會魂歸故土......”帕拉雅用隻有思林能夠聽見的聲音低語道。 “嗯?”蒙裡安沒有聽清帕拉雅念叨的話,當他想要確認時,在帕拉雅的再一次怒視下,他識趣的沒有做出問詢。 “鬧劇已經可以收場了,約南斯夫人。”蒙裡安擺正了儀態,莊重且認真地說道,“納萊的反抗應該隻是他個人的想法,我想不出任何你們會合謀犯下這種滔天之罪的可能。約南斯夫人,我代表七星神前來,帶來了一個可以寬恕你們約南斯一家犯下的錯失的機會——交出思林,你和兮娜就可以繼續平安地生活在阿諾維塔,受到繁星的庇護。嗯......我想東城區的人們應該不能缺失像你這樣經驗豐富的草藥醫師。” 滾燙的淚水融合在雨水之中而變得冰涼,順著帕拉雅的下巴一路滴淌到身下思林的臉上。 思林在豆大的雨水逐漸迷蒙了視線之前,看向自己的母親,蒙裡安的話語讓他心中的怒火不斷升騰,但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隻能伸手抓緊了母親的衣襟,想要依靠母親的幫助從地上站起。 他要為父親報仇,現在就要! 帕拉雅感覺到了思林的動作,她再次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用一種思林從未見過的眼神看了他最後一眼後,帕拉雅溫柔地將思林放倒在地上,在思林吃力地轉身的同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站了起來,向蒙裡安走去。 什麼?不,媽媽!——思林透過濕潤的眼角看見了母親將短刀藏到身後的動作,他的神情驚恐,他好像知道了自己的母親要乾什麼,他急忙伸手想要抓住母親遠去的腿腳,但當最長的中指剛剛觸摸到母親冰冷的腳後跟時,他就再也觸碰不到了。 蒙裡安看著帕拉雅麵無表情地走近自己,他微笑著說道:“看來約南斯一家還是有識時務的人的,繁星將擁抱那些迷途知返的人們。”他抬了抬手指,示意思林身後不遠處的那幾名獵暗使者向思林走去。然後,他張開雙手,好像想要給帕拉雅一個擁抱。 突襲與反擊就發生在眨眼的瞬間,當帕拉雅隱藏在身後的短刀迅猛地劃過一道寒光時,無形的力量瞬間粉碎了帕拉雅體內的每一節骨頭,她的雙眼仍然帶著極度的憤怒,但卻已經失去了攻擊的力量,血肉因為失去了骨骼支撐而癱軟了下去。 帕拉雅像散架的木偶一般倒在了蒙裡安的身前,短刀輕輕地跌落在濕軟的土地上。 等思林瞪大了眼反應過來時,他的母親已然死亡。紫色的閃電在這時候劃過了天空,將蒙裡安那像是惡魔一樣的臉照映在思林的眼中。 蒙裡安的容貌,以及那個眼神,牢牢地刻印在了思林的腦海裡。 陰暗,陰沉,邪惡...... “惡魔,我要殺了你!!!——”思林掙紮著,爆發了身體的潛力,他從地上爬起,在沖向蒙裡安的瞬間,脖頸後傳來了一股極其沉重的力量,將他敲暈,意識在這一瞬間沉入了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