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林被一陣淒厲的叫聲驚醒,在他耳邊響起了他從未聽過的,來自罪犯經受極度的折磨時才會發出的淒厲慘叫聲,如同一隻詭怪的恐怖嘶喊。 “不,不要啊!我真的沒有乾那種事,都是那名獵暗使者指使我去乾的!我從沒有選擇幫助藏匿過那名衡靈師!!!——”男人的慘叫在一聲尖叫之後沉寂了下來。 思林感受到了從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他沙啞著嗓音呻吟了一聲,嘗試著睜開眼睛,但他隻能先打開一道縫隙,在迷蒙的視線之中,他看到兩個身穿著黑色製服的人走向了他的右側,在一陣銬具打開聲後,兩條鎖鏈沉重地摔到了地上。那兩個人拖拽著一具全身都是血的瘦弱男人向著漆黑的鐵門外走去。 那個被拖拽的人並沒有再發出呻吟,也沒有做出任何掙紮的動作,當他的雙腳摩擦著地麵經過時,留下了一條思林看不清的鮮紅血跡。 一陣冷風從牢房一側的鐵窗灌了進來,讓思林渾身顫抖了一下,讓他離散的意識瞬間回籠,視線重新聚焦。 思林終於睜開了眼,他迷茫地看了眼周圍,漆黑的墻地麵和天花板,極為昏暗的房間之中隻有左側墻壁上設置有一盞煤油燈,煤油燈晃悠著那團黃色的火苗。隨處可見的血跡讓他立刻回神,此前想要屏蔽掉的疼痛接踵而來,尤其是雙腿感受到的更重。 一股沉重感壓迫著他的雙腿,他想起了此前自己受到的棕馬的壓迫,嘗試著動了動雙腿,發現還有感覺後鬆了口氣。 思林看向身下,身上原本穿著的衣物已經破爛,身體各處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皮開肉綻,仿佛是剛剛新添的一般,正在緩緩流出鮮紅的血液。 血液順著他垂直的身體流到了腳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麵,一灘可怖的血跡正在思林的正下方形成。 思林在意識蘇醒後舔了舔嘴唇,發現嘴唇已經乾裂了,如果有鏡子的話,他就會發現他現在的模樣和一個死人沒有任何的區別。隨後,他發覺了身體受到的控製,這引起了內心的一陣恐慌。他擺動起雙手,漆黑冰冷的鐐銬拷在他的雙手上,兩手的鐐銬上各自連接著一條粗長的鎖鏈,鎖鏈連接著天花板上固定的滑輪將他吊離了地麵,比身體此刻經受到的痛苦還要更加難忍的是失重帶來的嚴重後果。 他被吊起的身體隻能由雙手手腕苦苦支撐著,全部體重都施加在了手腕上,極度撕扯般的痛意在他醒過來後如同潮水一樣湧來,劇痛逐漸蔓延全身,讓他忍不住接連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時候,之前那兩個離開的黑衣人再次返回了牢房,他們發現了思林的蘇醒。 其中一個體型較胖,一頭棕黑色卷頭發,胡子邋遢的男人看了思林一眼,對身邊那個瘦高的麵目頹廢的男人說道:“這個小子終於醒了,在承受了這麼多道鞭打之後,居然還能醒過來!我都以為他死過去了呢,要不要通知裡格大人?” “嘖!你忘了裡格大人和卡恩大人之前的對話了嗎?!這個男孩可沒有多大的感應天賦,可能這輩子都無法覺醒能力成為感靈師了。我們隻需要將他關在塔牢的某一個牢房裡麵,任他自生自滅就好了,不要淌這份泥水。” “那不需要跟卡恩大人交代一聲?看看是要把他關到哪間牢房去?” “不需要。嗯......我倒是想到了某間適合他的牢房。” “嘖嘖,可憐的家夥,在之前的刑罰中死去多好,居然要蒙受這般冤屈,以後隻能在塔牢中像隻老鼠一樣狼狽地活下去咯。” 二人並不回避讓思林聽到他們對話,因為他們已經把思林看成了一個死人。每一個被關進塔牢的犯人,都會受到人們想象不到的折磨,最後的下場要麼是撐不過入獄前的酷刑時期,直接被折磨至死,要麼撐過去,然後被永遠囚禁在一間昏暗的牢房中,但是他們的下場都逃不過死亡,隻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負責看管牢房的監管者總是在私下裡猜賭哪個犯人會最先死去,然後為那個最先死去的犯人感到慶幸,因為更早的死去就意味著遭受到的折磨更少。 沒有人能在塔牢的囚禁中撐過幾年時間,當他們被關進永遠逃不出去的塔牢開始,就意味著他們的餘生已經走到了盡頭。 卡恩是誰?監管者的對話讓思林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他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而根據這兩名監管者的語氣,可能卡恩的地位不在獵暗使者之下。 思林通過人們口中流傳的故事知道每一個獵暗使者指揮官的名字,但其中卻沒有卡恩的名字。 卡恩是誰?思林的內心不斷發問,因為他心中莫名地認為,他必須知道卡恩的身份。 “小東西,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你敢反抗的話,我們能夠繼續讓你吊多幾天。”瘦高的監管者走到了思林的身邊,嗤笑道。 反抗?思林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了,他的全身疼痛非常,使不出任何一點力氣,即使是睜開眼睛,扭動一下脖子都要付出艱辛的努力。他不知道自己被吊了多久,因為這場刑罰是在昏迷之中進行的,他也許在中途醒來過,但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見思林沒有任何反應,瘦高的男人嘖了一聲,叫喚著那個矮胖男人過來一起解開了思林雙手上的鐐銬,將他從半空中放了下來。 雙腳重新觸及地麵,使不出任何力氣的思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想要爬起,但是卻無能為力。劉海遮住了他的視線,在監管者又發出一聲唾棄般的恥笑聲後,兩股有力的力量將他從地上架起,用力抓著思林的肩膀拖拽著他往房間之外走去。 有黃白色的光線從通道另一端的出入口處透了進來,漆黑逼仄的走道的兩側每隔五米就設置有一道緊閉的兩米來寬的大鐵門,除此之外再無一物,陰暗的氛圍感染著這裡,這是思林眼中看到的景象,而他聽到的,則是冷風帶來的來自其他正在遭受折磨的罪犯發出的慘叫,慘叫回蕩在這條狹窄且長的陰暗走道裡,即使是用耳朵去聽犯人們的淒厲慘叫就已經是一種折磨。 思林想要轉頭看向走道的另一頭,但已經被監管者挾持著拖向了有光線透進來的那個方向。 監管者全然不顧他身上所受的傷用力拖著他前進,走出這條狹窄的通道後,是另外一條沒有門窗的走道,二者並無區別。不知過了多久,全身的劇痛刺激得思林再次昏迷了過去。 當思林再次驚醒過來時,透過微弱的暗黃色燈光,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堅硬冰冷的地上,身處一間狹窄得約莫隻有五六平方米的房間之中。 房間內沒有一扇窗戶,也沒有燈,隻有一扇漆黑的鐵門屹立在一側,鐵門的最底處開了一個十厘米高,三十多厘米寬的洞口,微光就是從那裡滲進來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光線能夠鉆進來的地方。 這個牢房就像是一個極小的黑色鐵盒,沒有床,沒有桌椅和便器,逼仄的空間以及惡臭令人無法正常呼吸,而寂靜的環境更能夠加深人心中對未知的恐懼。 寒冷侵襲全身,思林身上仍舊穿著那套破爛不堪的衣服,他強忍著疼痛,利用自己剛剛恢復過來的一點點力量,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那個鐵門的位置,通過底下那個窄小的洞口看向門外。 他可以依稀看見門外的通道比之前看見的那兩條要更加寬敞,它們的墻麵顏色都是一樣的能夠吞噬光芒的漆黑,墻壁上應該每隔幾米就裝有一個用來照明的煤油燈,可能是那些監管者為了節省煤油,將亮度調整到了最弱,微弱的火苗隻能堪堪把它所在位置周圍的地方照亮。 對麵是一扇同樣的底下有開口的黑鐵門,思林極力想要看向兩側最遠處,但那微弱的燈光並沒有讓他看見更多的東西,隻能感受到從左側吹來的陣陣冷風。 沒有犯人們的慘叫,也沒有監管者的細語聲,通道內寂靜無比,思林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牢房位置,其他牢房內是否關押著和他同樣的犯人,他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從周圍傳來,隻有冷風呼嘯而過。 痛苦的記憶突然襲來,思林背靠著鐵門躺倒在地,他的臉上布滿了驚恐,對仇人的怒火還沒有來得及復燃就被接踵而至的恐懼覆沒。 完了,一切都完了! 思林在這時候終於回想起了父母的死去,絕望的他身體扭曲起來,雙手抱頭,用力地撕扯著自己那頭已經淩亂的蓋過耳朵的黑發。他慟哭出聲,任由自己被怨恨與恐懼交加的潮水淹沒。 隻要是阿諾維塔的子民都或多或少地了解過塔牢的誕生事跡。它是塔星神蒙裡安為了專門用來關押那些普通監管者無法控製住的擁暗者以及犯下重罪的犯人而建造的地方,就位於聖巒之上,塔星神所掌管的灰星塔的旁邊。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得到過寬恕,也沒有人能夠從塔牢之中逃脫出去。在罪犯踏出塔牢的第一步開始,負責鎮守塔牢的獵暗使者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影,更何況聖巒還是七名星神——維諾瓏大陸最強大的七名衡靈師的居住地,沒有一個人能夠從七名星神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思林在痛苦之中抬起了頭,他下意識地想要找尋窗戶的方向,在反應過來自己所在的牢房中連一扇能夠窺視天空的窗戶都沒有後,他萬念俱灰。 七星神說過,繁星會庇護每一個擁護阿諾維塔的人民,保護他們不被任何邪惡事物侵擾。但是現在,當他落入邪惡的爪牙之中時,繁星去了何處? 思林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眼淚徹底哭乾時,他乾啞著嗓子嚎叫起來,一下又一下地出拳打在墻壁上,借此發泄怒火。 “該死的,該死的東西!!!......” 他咒罵著所有獵暗使者,咒罵著蒙裡安,咒罵著七星神的一切,最後甚至咒罵起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母親和妹妹還有逃離的可能。他將滿腔怒火宣泄在了眼前由灰色泥漿鋪就的墻壁上,有幾點粉塵從上空飄落,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水泥上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哦呀,哦呀,又一個被囚禁到‘人生終點’的人,還是一個可憐的男孩~” 這時候,一道沙啞的男聲從對門傳來,思林立刻停止了口中的咒罵,忍著雙手加劇的痛意,趴在鐵門下看向對麵,想要找到發聲的那個男人。 “你是誰?也是蒙冤無辜被囚禁到這裡的阿諾維塔人嗎?!”思林嘶聲發問,他想要得到答案,但那個人在思林發出問話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仿佛已經死去。 通過昏暗燈光的幫助,在思林的視線努力聚焦之下,他終於發現了一雙骯臟的大腳隱隱顯現在牢房深處,那個人正麵對著鐵門,坐在牢房的最裡端。 “回我的話呀!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慟哭之後,年輕的男孩急需找到心靈的寄托,當恐懼的潮水漸漸褪去之時,他急需要一個人與他對話,無論誰也好,這樣,才能讓他不至於再漫無目的地呆坐在牢房之中苦苦等死! 但是,幾個小時過去,直到監管者的鐵靴踩踏聲在通道的一端響起時,對門的那個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