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站在窗戶邊,麵無表情看著外麵那群野蠻的美人瓷,銀色的月光傾瀉在他身上。 九個怪物追著一個跑,他不知道陳小北是否對此覺得委屈。倘若在外麵拚殺的是他自己,他反倒覺得輕鬆,一個對付九個,在他眼裡早就是司空見慣的小場麵。 身後鐵鎖響了兩聲,李長安耳朵動了動。他沒回頭,屋子前麵放著一個銅鏡,他可以看見後麵人的一舉一動。 那是個胡子紮拉的邋遢中年人,大約是受了什麼生活的打擊,他的頭發白了一半,皺紋也爬滿眼角。 李長安已經沉默好一會兒了,他並不想主動說話。他很清楚,隻要一直等下去,後麵的人一定會率先打破沉默。 果不其然。 “現在的江湖,真的沒幾個能打的了。還是多年前好啊,英雄豪傑輩出。” “江湖英雄豪傑輩出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隻有亂世才需要英雄人物,真正的太平盛世是不需要有人站出來匡扶正義的。這年頭政治穩定,社會有條不紊,大家也不需要為立命和立身煩憂。 “所以你到底是誰?你的身手,完全不像一個沒有武功的人。”鐵鎖在此人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沒想到麵前這個年輕人輕而易舉就能把他鎖住,王家人的對手天下能有多少? 李長安沒回答,他盯著外麵的陳小北,那些怪物們好像越來越狂野了。他覺得陳小北那點武功可能搞不定這些東西。 “你知道我在你的紫微太白奇術中看到了什麼樣的幻境嗎?”李長安背對著他,說得懶洋洋的,“我看到了昆侖神宮,和那個下山神女。” 而和昆侖神宮的神女關係最為緊密的就是李家人。 “難道你是金陵李家的人?” “猜對一半。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我呢,和你一樣,被家族趕出來了。”說完,李長安側過臉,看著中年人驚愕的神情。 “李家至始至終隻趕出過一個人,莫非你是李長歧?” 李長安點了點頭:“所以我們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中年人愣了半晌,應接不暇。隨後他終於憤怒地笑了,他沒想到此生能見到天下第一李長歧,偏偏還是在所有人說他死了的情況下。 “李長歧被家族除名後從來沒離開過金陵城嗎?” 他搖頭:“那時候我身上沒錢,還有傷,根本沒地方去。所以我一直在金陵。” 說來也奇怪,他從未離開過金陵,可李家人竟然從未發現他的存在。神醫李長安倒是在金陵城名頭不小,李家人似乎倒也沒懷疑過什麼。 “原來你是李長歧,怪不得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發現我。” “哎呦,那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李長安哈哈一笑,“李長歧也不至於火眼金睛啊。我呢,隻不過是趁著窗外那位小兄弟給你一腳的功夫,在你身上貼了張符罷了。” 說完,李長安揭掉中年人衣角的符紙,夾在指尖的符紙一瞬間自燃成灰。 中年人突然自嘲地笑了。 “當然,這可不意味著我找你不費吹灰之力。我也是花了好久,才打聽到鹿鳴山上藏著一個瑯琊王家的舊人。”李長安悠悠道,“這不,順著那幾個姑娘失蹤的事情,我就這樣找上來了。” 李長安就是為了尋找王家人才上鹿鳴山的,因為他要的答案隻有王家人能給。 “武林至強李長歧,五年前突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這些年你都在乾什麼?” 李長安豎起一根手指:“我就乾一件事,找人。”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我找你有什麼用。”李長安突然變了臉,一絲舊仇湧上他冷若冰霜的眼睛,他咬字清晰,擲地有聲:“我要找王賢。我要找李長庚。” 天山上的記憶突然翻湧,思緒還沒席卷他的身體,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我不知道王賢在哪裡。”中年人道。 “王家人已經把你趕出來了,你不需要替他們掩護。”李長安搖頭。 “我落到李長歧手上還有撒謊的必要嗎?” 李長安看著對方滄桑的雙眼,他被趕出王家後大約吃了不少苦,那眼神裡都是茫然,他似乎真的不清楚。 外麵突然轟隆一聲響,一棵樹倒下了,壓倒兩個麵色猙獰的美人瓷。 “那小朋友鬥不過美人瓷的。”中年人看著李長安專注的神情,“倒是你,好像還挺在乎他。” “你錯了,陳小北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甚至還不希望他成為李家的門客,免得他日後查到我身上。” 李長安實話實說。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為陳小北實現理想感到高興。 “其實我很同情你,你被王家趕出族一定也受了不少苦。但是你不該把氣撒到那些姑娘身上,她們很無辜。” 李長安很驚訝自己的口中會冒出“同情”二字,換作多年前那個殺伐果斷的李長歧一定話不多說將此人就地誅殺。 外麵傳來金屬聲,陳小北的劍落在了地上。他摔倒了。 “你準備幫他嗎?” “李長歧如今為人冷淡,但絕不冷血。” 反正他也不是幫陳小北第一回了,鹿鳴山的事情乾脆就幫他到底吧。 “美人瓷是認主的,她們隻聽我一人的使喚。” 李長安搖了搖頭:“不,這可不一定。” “東瀛邪術由我說了算。” “東瀛邪術是由你說了算,但並不由你一人說了算。”李長安一挑眉毛。 “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發現少了一個美人瓷?” 被綁在架上的王家舊人順著李長安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後的那個小角落。 偏僻的衣櫃旁,站著一個衣衫襤褸而又蓬頭垢麵的女人。或者說她早已經不是個人了,因為那慘白的皮膚和沒有反射的瞳孔已經讓她和活人區別開。她大約是剛剛被抓到鹿鳴山的實驗品,那些未達計量的毒藥還沒有使她完全淪落為外麵那樣的怪物。 “她都跟著我一路了。” 在地下走廊的幻覺裡,李長安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跟著自己,直到來到這片古宅,看到那些美人瓷後,他才明白跟著自己的是什麼。 對方沒有說話,李長安接過話來:“你不是好奇我要怎麼救陳小北嘛,你現在可看好了。” 李長安割破手掌,他抬起攥緊的拳頭,鮮血一滴一滴落了下來。掏出符紙,他以血為墨,在其上繞出一個“李”字,隨後他將這張符貼在了那個女人的腦門上。 這個美人瓷突然機械地轉動脖子,李長安兩指一合,點上它的太陽穴,它遍肆無忌憚地沖出了門。 “別以為隻有你會東瀛邪術哦,我現在可是鬼道集大成者。”李長安勾勾嘴角。 “李長歧!你這些年都在乾什麼?你不知道煉戾氣意味著什麼嗎?” 他的反應都在李長安的意料之中。 李長安並不想和他討論這個話題,隻是自顧自地說:“你說是你的傀儡厲害,還是我的厲害?” 外麵四處殺機,塵煙陣陣。 李長安不用看向窗外,中年人的表情能說明所有。 “如果你服輸,就告訴我天山一戰之後,王賢去了哪裡。”李長安說得沉重,“我不殺你,我放你走。” “你不怕我把你的情況都說出去?” “我已不是李長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長歧的名聲我不在乎。”李長安冷冷地說。 中年人頓了兩秒:“我隻知道他去過青龍山莊。” 青龍山莊?李長安在心中默念這個地名。那是姑蘇地帶的一個大戶人家,主人喜歡會見精通琴棋書畫的文人雅士。王賢,他一個武夫本不該受待見,怎麼到青龍山莊去了? “好啊。我明白了。” 李長安抬手一揮,撤掉捆著對方的繩鎖。 “這樣的事情你若再乾,我一定要你的命。” 可是下一秒,一把銀色的冷劍從李長安耳畔飛過,直接刺穿了中年人的胸膛。 劍來劍去,瑯琊王家的舊人沒來得及說出感激李長歧的那句話就倒下了。 他死了。 李長安回過頭,陳小北豎著劍,其上血跡流淌。 外麵一片狼藉,滿地鮮紅,樹枝折斷。滾落在地的頭顱還掛著瘮人的微笑,碎裂的血肉讓空氣充滿令人惡心的味道。那口大鍋翻了,裡麵黑色的濃漿浸染地上的紅血,讓人反胃。 “李長安,你手怎麼受傷了?疼不疼啊?”陳小北收了劍,跑過來盯著李長安手上的傷口。 他那擔心的表情意味著他什麼也不知道。 “哦,哎呀。”李長安回過神來,抬手一揮,“沒事沒事,不過你可終於來救我了,我都嚇死了。” 李長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家舊人,後怕地摸了摸胸口:“你這劍可真快,也不事前提醒我,要是刺到我怎麼辦呢?” “怎麼會呢?小爺的劍棄惡揚善,隻斬宵小。”陳小北得意地看著他。
第13章 東瀛邪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