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的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人，那是瑯琊王家的夜行衣。五年前在天山之上，李長安記得王賢也穿過這樣的黑色長袍。 　　灰白色的月光落在此人的肩上，他蒙著臉，黑夜中看不清麵相。 　　但從身高和體型可知，是個男的。 　　陳小北扒開李長安的手，差點死在李長安手裡。他用胳膊推了推李長安，想說什麼又不敢出聲。因為沒有得到理會，陳小北隻好將目光鎖死在門口的黑衣行者身上。 　　那人邁著緩慢的步子，逐漸走向院子中央。他的鞋子大約很笨重，踩在地上發出悶響。 　　他走得很慢，正四處張望，檢查這個古宅的樣貌。應當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繼續向前走來了。 　　李長安盯著他，看見他走到那口鍋前，向裡麵加了些什麼東西，接下來用勺子攪了攪。那鍋裡頓時冒出一陣苦味的氣體。 　　然後他走向這些美人瓷，逐一撬開她們的嘴，把勺子裡的東西倒進去。 　　陳小北剛想拔出腰間的劍，李長安的手緊緊握住他的劍柄。 　　意思是再等會兒。 　　黑衣人動作嫻熟，一個接著一個喂藥，沒有停頓。 　　那人走到李長安麵前時，李長安發現他的動作慢了一拍。看來他意識到了他們的存在。 　　李長安鬆開劍，在陳小北背上一推。 　　陳小北拔劍而起沖上前去。此人一個下腰，銀色的鋒芒在頭頂上閃過。他手中的勺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麵粘稠的液體濺在了李長安的白衣上。 　　此時陳小北抬腿一腳，將此人踹了老遠。 　　黑衣人手足無措，轉身就跑，眨眼間的功夫，他逃出院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不用追了，他跑了。”李長安攔住陳小北。 　　瑯琊王家有異常苛刻的門客選拔方案，他們的人，手腳就沒有不利落的。 　　陳小北“哐當”一聲把劍插入劍鞘，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失望：“我明明都打中他了，還叫他跑了。” 　　“沒有關係，你不用自責。”李長安搖搖手，指著那些美人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的東西都在這兒，肯定會回來的。”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好心態。”陳小北叨咕著，哼了一聲，“要是換做李家的元老們，肯定大功告成了。” 　　嗬嗬，這可不一定。李長安內心感慨。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金陵李家叱吒風雲的時候，那年李長歧才十五歲，跟著李家長老們初涉江湖就遇上一窩倭寇劫匪。 　　李長歧最大的感受就是：江湖上，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一盞茶功夫就能解決的事情足足浪費一個時辰。 　　當然，也正是因為那時候他傲氣逼天、目中無人，還人前人後罵他們又懶又蠢，所以得罪了不少李家長老。故而後來他被驅逐流放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 　　“小兄弟，你也別把李家人看得太高。那些元老名氣大不過是因為入門時間久，實際上他們一個個好吃懶做、遇事甩鍋，都差勁得很。這李家門客，他們送給我我都不要。”李長安如是說著，沒意識到自己嘴賤的老毛病又犯了。 　　見陳小北神色震驚想要反駁，李長安立刻給他送來一個大大的誇獎：“不過實話實說，我覺得你底子真不錯，要是勤加練習，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李長歧呢！” 　　陳小北白眼直翻：“你個門外漢看誰都覺得底子不錯。”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一陣熙熙攘攘。不遠處，零零星星的火光在朝這邊靠近，原來是一群上山的村民。 　　這些村民們平日裡大晚上專門上山找這些失蹤的姑娘，表麵上高舉正義的旗幟，實則為了向那些姑娘的家人們討賞。 　　“那邊有間屋子！” 　　“到那邊看看！” 　　李長安努了努嘴，默然走開了。對於這種為小錢趨之若鶩的現象，多年來他持保留態度。 　　“這幫人就不能消停點兒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別人的麻煩。”陳小北說完就要關門。 　　李長安擺了擺手：“用不著，你關了門，他們反倒更想進來了。” 　　“那他們真把那些屍體都帶下山去怎麼辦？”陳小北扒著木門。 　　李長安嘆口氣：“你怎麼比這些美人瓷的主人還著急呢？你說他會允許這件事發生嗎？” 　　陳小北定神思索，突然想到了什麼：“你莫非是想說——” 　　“沒錯。剛才被你一掌打跑的黑衣人，就藏在這些村民中。” 　　此時，這一群村民們破門而入，盯著前麵那些美人瓷歡天喜地地大叫，仿佛發現了什麼珍寶。 　　“我就說她們在這兒吧！” 　　“這些妞長得真難看。” 　　“帶走！全帶走！” 　　後麵開始嘈雜起來。 　　李長安背過身去，漠視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將陳小北叫來自己身邊：“接下來你可要好好保護這些村民，我要先行一步。” 　　“啊？他們不都好好的？還有你要去乾嘛？”陳小北掃了一眼後麵亂成一鍋粥的模樣，找書苑 wwｗ.zｈaoｓhuyuan．coｍ“你莫非知道哪個是假的了？” 　　李長安淡定點了點頭。 　　盡管陳小北完全不知李長安是怎麼發現的，但瞧他鎮定自信的表情，他覺得李長安不會判斷出錯。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尖叫：“她們怎麼動了！怎麼動了？” 　　陳小北轉身看去，那九個姑娘們空洞的眼眶裡流著紅血，嘴角勾起了一個超自然的弧度，雙手向前平舉，一步一步跳著走。 　　陳小北拔出劍，出手之前沒忘對李長安一句叮囑：“你不會武功，去哪裡自己要小心啊！” 　　下一秒他甩出劍，攔在村民和這些怪物之間，大聲喝道：“大家都後退！” 　　村民們亂作一團，連滾帶爬跑出院子。唯有陳小北一人擋在最前麵。 　　李長安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然後轉身離開了。 　　少年人，意氣最盛，也不算一件壞事。 　　銀色劍氣拔地而起，那些怪物們被這個少年接二連三踹倒在地，憤怒地張開血盆大口，仰天咆哮。 　　四處是樹枝斷裂的哢嚓聲，枯黃的樹葉漫天飛舞，遮住了空中慘白的月亮。 　　陳小北發現這些怪物們是沒有痛覺的，跌倒了又能安然無恙地爬起，速度絲毫不減，甚至越來越瘋狂。 　　他正忙著與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周旋，完全沒有關注角落裡李長安的去向。 　　而在此之前，趁著陳小北注意力集中，李長安拎住人群中某個特殊的“村民”，將他拖到院子的一間小屋內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