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首相見江南(4)(1 / 1)

再提酒 繁夜雨 3530 字 2024-03-16

人們常說,愛情就像樹上的葉子,你可能時常會接到它,但你永遠也不會猜到它會在哪一棵樹,哪一個時間,哪一條枝椏上,以哪種方式落到你的手心。   愛情是偶然的,你可能在某個細雨的早晨推開窗戶,看到一眼心動的可愛女子,也可能在火燒黃昏的落日下等待一個莫不相識的路人。   你可能在某個熟悉的時刻揉揉眼看到迎接你的丈夫,也可能看到輝煌壯觀下的禮堂裡拿著一把刀插在胸口的妻子。   多變的世道啊。   ————————————   水精簾裡頗黎枕,暖香惹夢鴛鴦錦。   “楠兒,不是娘我說你,你這一天的收成總是不行啊,以前你做花魁的時候,往來都是達官顯貴,現在年紀大了,沒名氣了,總不能老是眼高手低不是?東街王老爺人不錯了,雖然人老體弱,至少不折騰人不是?你是娘看著長大的,總不至於讓你落得個下等小姐千人騎的命,聽娘的,再攢夠幾年本,娘就放你走,到時候你就找個乾兒子,一輩子也能養你個老對不對?你待怎的?”   昏黃的燈影,披著一身皂褙子的老鴇叉著腰,指著身前的年輕女子,滿臉的不耐煩。濃重的皺紋上堆滿了脂粉,滿臉通紅,顯然不久前剛剛做過那賽神仙事,細細看來,老鴇不僅滑稽可笑,還像那塗脂抹粉卻青麵獠牙的畫皮厲鬼。   盡管老鴇的語氣已經足夠和善,但在她那不時抽動的眉角和門外埋伏的兩個年輕力壯的龜公上不難看出,老鴇大有一股女人不從命,便要強行抓她去獻給王老爺的架勢。   女人依舊不吭聲,似乎是沒有聽到老鴇口中隱隱的威脅,她輕抬素手,慢慢的卸下臉上的妝容,動作神聖而優雅。   她笑了一笑,似是感嘆命運多舛。   隻是揚起的嘴角並沒有擋住麻木的目光。   青樓女子哪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如果可以,不要這副皮囊又如何?   可惜。   “急什麼?阿娘,那人又跑不了。”   女人嘆了一聲,終究轉過了頭。   老鴇卻是喜出望外,好好好,小賤人終於肯服軟了,也是,有咱家坐鎮開的地方,就算你是頭母豬也得給我老實塗上妝去接客。更何況眼前的女子可不是女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銀子!銀子!   女人之前還是花魁的時候,一人一天就抵得上整個坊的收入。往來的恩客可都是這關內“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今即便年老色衰,也擋不住有人想嘗嘗鮮,至於內裡心思,是不是打著和那些整日裡高高在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官老爺做做那事上的連襟兄弟,老鴇可就管不著了。   她可是她的的聚寶瓶,搖錢樹,不在她身上榨乾最後的二兩油,老鴇豈不是墜了“抽筋扒皮”的威風?   但表麵上,還是得好好慣著這個小賤人,一時間,老鴇倒也不能下狠手,畢竟王老爺指名道姓讓眼前女子去陪酒,老鴇即使內心再瞧不起這個賣醬油出身的土包子富豪,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好女兒,乖女兒,既然決定好了,就跟為娘去吧。”   老鴇的醜惡嘴臉女人一覽無餘,她絕望的笑了笑,似是對自己最後的告別。   緩緩起身,猶豫再三,還是踏出了屋子。   刺眼的陽光越過屋頂,打在女子身上,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心如死灰之木。   ————————————————   “硯道,嘗嘗,這一壺烈酒可是不得了,苦喉苦喉,怎麼樣?一點不比江南的的黃酒差吧!”   神仙坊內,兩名儒士打扮的人對坐而飲。   其中稍長的人許是喝開了,按理說,即使是醉酒的狀態,也不該對眼前的年輕人說話如此輕佻。   年輕人官品無一,空有進士身份。怎的來說,即便是三甲及第狀元,也不該咱龍虎關堂堂文官之首徐傑在此言語間隱隱顯得低聲下氣的奉承。好歹也是掌握一關文政的“封疆大吏”,如果讓自己的死對頭看到,還不得笑掉大牙!   但此刻徐傑卻恨不得讓人看看,隻因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凝聚著多大的威勢和前途,尋常人隻當他是個被皇帝黜落的毛頭小子,即使僥幸當上個太子少保,也不過是花言巧語。   隻不過同為江南老鄉的徐傑卻是知道,年輕人姓氏的“黃”在江南有何等威勢,那可是自己寒門讀書時隻可望其項背的顯赫人家。   至於年輕人的另一層身份,老國師的弟子!國朝之中有誰敢小看老國師?那個雖然屢屢告老還鄉,卻一再被皇帝留京的老國師!那個半指謀盡天下事的老國師!   不客氣的講,如果說坐在眼前的年輕人是他師父,徐傑估計自己的膝蓋可能會比跪向陛下的時候還軟。   但是,官場上大佬們刀光劍影,手底下的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算盤,多年的打拚,徐傑早就練成了貍貓似的鬼眼金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自己死對頭的尿性,此時此刻探子已經急忙趕回去報信了。   望著眼前炙熱灼燒的苦喉酒,徐傑內心一陣飄飄然,無形之中借了一波勢,使得他對眼前的年輕人時不時的走神,接不上話茬也不計較許多。   至於麵子?官場上誰講究這個,那是演給愚民看的。   此刻的年輕人卻顧不得許多,他緊緊的盯著虛掩門縫外的那一抹人間絕色,不施粉黛,卻貌比嬌娥。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知怎的,年輕人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句話。   眼前的女子自庭院中的陰影處走來,越過蓮花池,邁過桂花殿,三分青黛無影,七分朱唇點墨,身形婀娜,明明是青樓女子,氣質卻高貴典雅,如同一朵綻放的茉莉花,清香陣陣,引人陶醉。   唯一美中不足是她那萬年秋水的眸子,美如畫,卻黯淡無光。   年輕人看呆了,年輕時無數次想象中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麵前,她距離自己那麼近,邁兩步就能夠摸得到,卻又離自己那麼遠,隔著一整個世俗和綱倫。   年輕人伸了伸手,又放了下來。   女子似有所感應,那一抹秋水般的回眸,仿若突然枯枝上綻放的一朵華麗花朵,眼底藏著無盡的思緒和情感。   光影交錯在眸子裡,閃爍著迷人的光芒,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周圍的喧囂淡忘了。   四目相對,年輕人卻又低下了頭,手中青筋暴起,女人眼光裡燃起的絲絲光芒又迅速寂滅了下去。   本是天涯浮萍客,何寄白首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