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還未看見玉劍宗的大門,敖闖先聽見了那悠長的暮鼓聲。 咚···咚··· 暮鼓又擂了兩氣 剛好能趕上暮時的演武,敖闖想。今天領劍的可是五師姐呢。 離玉劍宗的山門還有百十來階,敖闖便下了馬,一拍大白的屁股讓它自己回去了。 敖闖自己則將重陽扛在肩上,向觀內走去。 此時,不少外門弟子已經聚集在了玉劍觀寬闊的庭院之中,還有許多正陸陸續續進來的。 玉劍宗的理念有教無類,隻要本性不壞,就從不會被排斥任何一個誠心求學的人,可想要成為玉劍宗的正式弟子,卻絕非易事。 在這茫茫東洲六千裡中,各色門派林立,這裡沒有什麼皇帝與國家,宗門便是各自領土上的統治者。 尋常門派中的弟子,會按照慣例劃分為內門弟子與外門弟子,外門弟子雖說名義上是弟子,實際隻比雜役好上些許,直至他們能尋到氣感,踏入真正的修行之路,方可被納為內門弟子,不再為那些雜事所累,一心求道。 在招收弟子這方麵,玉劍宗則是格外的特立獨行。 它招收弟子的條件既不是看天賦好壞,也不是看境界高低,而是通過一項傳承了上千年的玄奧試煉。 通過者即可躋身為玉劍傳人,沒通過的,即便已經有了練氣甚至築基的修為,依然隻能在外事堂混個差職。 根據一些參加過試煉的人說,這個試煉就如同大夢一場,結束後無論如何回想,卻什麼都記不起來。 除了通過試煉的弟子,沒人知道這個試煉究竟是怎樣的。 奇怪而嚴苛的入門條件導致玉劍宗的內門弟子人數一直很少,算上敖闖,目前這一代隻有九位弟子。 隨著最後一聲暮鼓的餘音落地,庭院裡也跟著寂靜了下來。 這些參加演武的外門弟子們,有的來自五湖四海,有的則來自玉劍宗領地。都是懷揣著成為玉劍宗正式弟子的夢想而來。 在他們的萬眾矚目中,一位高挑女子登上了領劍臺。 她身著白色劍裳,臂挽透白薄金披帛,鬢間一對金羽釵襯得她出塵似仙子,引得東洲不知多少青年才俊為其傾慕。 這位便是玉劍宗五師姐,呂輕。 隨著她雙臂抬起,六柄寶劍如遊龍般在她身前一一掠過。 “起!” 她輕吒一聲,劍勢隨之而起。 一時間,整個庭院內皆起劍而舞。 敖闖也在其中。 五嶽劍法,玉劍宗給弟子們打熬基礎劍法。 敖闖見過他的每位師兄、師姐演練它,每次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千差萬別。 臺上的五師姐,她的劍連貫而流暢,行雲流水,蔚然大方。 隨著五師姐歸攏五指,劍刃在環繞一圈後依次飛回她的身後。 今天演武就到此為止了。 這套劍法又有了些許進步,苗稔暗自想著,將手中的長劍歸了鞘,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每天都要認認真真才對。 “唉。” 想到這兒,他又不禁嘆了口氣。 當初阿爹阿娘把他送來玉劍宗,不求他能有什麼大出息,隻是望著苗稔在玉劍宗的學堂識些字,再學些算術,以後好接手家裡的生意——那個有著二十四間客房,還兼著打尖賣酒的生意的苗家客棧。 可哪個少年不夢想仗劍走天涯?苗稔緊握著劍柄,他知道自己天賦有限,自從八歲成為外門弟子至今,盡管日日刻苦修行,但直到現在還未尋到氣感,好在經年累月的舞刀弄劍讓他體格強健身手敏捷,尋常三五個漢子也是近不了身。 苗稔還是抱有一線幻想,盡管到現在還沒有邁入蘊氣境,可在外事堂為玉劍宗效力了十餘年,玉劍宗按例還是會給他一次機會參加試煉的。 這也是他還留在山上,遲遲不肯回家繼承家業的原因 看著玉劍宗最小的內門弟子正走向自己,苗稔的腦海中不禁想起了當年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敖闖被送上玉劍宗的那天,在大門值夜差點被白馬踩碎的那個小童子就是他。 轉眼十六年過去,自己反要喊他一句師兄了。 “九師兄。”苗稔恭敬地喊了聲。 敖闖沒有苗稔那麼客套,“苗稔,這是你娘讓我給你帶的包子,還有納的新鞋,外讓我順路捎上來了,還有,”他抬手扔給苗稔一個包袱:“你娘就讓我帶句話,說你年紀不小了,要多回家裡看看。” “這雙鞋底上···怎麼繡著這個?” 苗稔看見了鞋墊上的那兩隻鴛鴦,微微遲疑,心裡便有了答案,定是他那還沒過門的未婚妻做的。 苗稔他娘已經催了他好多次,要他趕緊下山把這親事給辦了,可他一再拖到了現在。 唉,自己確實對不住老張家的閨女,苗稔在心中暗嘆一聲。 “哦,對了!”敖闖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今天是你接受試煉的日子,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苗稔道了聲謝,摒除掉腦海那些雜念,跟著敖闖走進了大殿。 大殿內,已經有幾名外門弟子在等待了,他們端坐在蒲團之上,掩不住臉上的緊張神色。 “不必緊張,放鬆些。” 二師姐扶搖的到來,讓在場的所有人如沐春風。 扶搖師姐仙姿玉色,婉約大方,盡管有著令人遙不可及的地境修為,卻對大家一視同仁,對待外門弟子也都很和善。 地境啊,一個多麼遙不可及的境界。 想想自己年紀都二十多了卻連氣感都未尋到,苗稔不禁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向扶搖師姐。 “二師姐好!” 敖闖抱拳行禮後,便轉身關上了門,守在門口護法。 地境啊,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達到。苗稔有苗稔的煩惱,敖闖也有敖闖的煩惱。 他既是玉劍宗這屆最小的內門弟子,也是入內門年紀最小的弟子,六歲時展現出了天生神力,單手便舉起了一位外門弟子;八歲通過試煉,成為內門弟子;九歲尋到氣感,步入修行之道;十三歲時便能扛起大殿外的那座紫銅大鼎——稱他為天賦異稟都顯得太單薄了。 但敖闖心裡的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卡在了二階化精境六年,整整六年他都沒有跨過那道坎。 這都要怪他那個隻見過寥寥數麵的師傅枯戎和師伯祓禍,給自己挑的這套好心法······ 敖闖腦海中回想起小時候,師傅枯戎給他描述的修行。 修行之途分天地人三境,每個大境界又分三個小境界。 人境的三個小境界分別為:一階蘊氣,二階化精,三階通脈。 這三個境界的名字直觀的展現了這三個時期最重要的事情。 一階蘊氣,自感應到身體之中的「氣」後,便要留心這個小種子,把它們聚攏成團,不斷壯大,直至它們匯聚一定體量後,將其壓縮為一點,凝成「氣海」,故而稱蘊氣境或者說築基境。 二階化精,有了氣海這個大本營後,修行者便可以更加順暢、主動地壯大自己的氣,除了筋骨皮肉還可以更進一步去調動五臟中的精氣,當真正將五臟精氣均化為自用後,二階化精便圓滿了。 “那麼怎麼運用五臟中的精氣呢?” 敖闖的腦海中回憶起當初枯戎對他說的話。 這個看上去和尋常老頭沒什麼分別,一頭白發用木簪簡單成發髻盤坐在一塊青石上的老者,便是玉劍宗的甩手大掌門枯戎,也是敖闖的師父。 “不就是汲取它們,然後運入氣海麼。”剛剛十歲的敖闖坐在青石下麵,抬頭回答。 “對,但也不全對。” 枯戎含笑道。 看著他賣關子樣子,當時的敖闖隻想跳起來揪他胡子。 “天下萬事萬物都有其運轉的規律,”枯戎瞇眼笑著:“五臟中,心火與肺金為陽,腎水和肝木為陰,脾胃之土居中調和,尋常的修士要麼先起金火陽氣,陽氣壯大後陽極生陰,再凝陰氣,或者反過來先陰後陽。總之,便是從陰陽二氣中先養一氣,再領另一氣。” “可是···”敖闖皺起了眉毛:“《紫霄九重天》裡說的不是這樣的啊。” “哈哈。”枯戎輕笑一聲,用指頭戳了戳敖闖的腦門:“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這是尋常修士的方法,有很多心法中都有其獨到之處,比如舍棄陰氣,令陽氣一枝獨秀,雖然不利於日後修行,但會讓其施展某些特殊武技時剛猛異常。而你,知道為什麼讓你練這《紫霄九重天》心法嗎?” “弟子不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呀,是一塊上好的璞玉,《紫霄九重天》是打磨你的金剛鉆。你天生體魄強健,氣海中的氣量遠超同階,按照它裡麵的方法,陰陽兩氣同濟,對你日後的裨益非同凡響,好了,等你突破到了三階通脈境,再來找為師,還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你大師兄去吧。” 話音落地,敖闖回頭去看身邊的大青石,哪兒還有枯戎的影子。 “陰陽同濟,說的輕巧” 敖闖想到此處不由搖搖頭。 “叮叮叮” 恰在此時,扶搖師姐搖響了手中一枚黃玉材質的小鈴鐺。 兩排蒲團上跪坐的外門弟子們聽聞鈴鐺聲響,渾身一怔,如夢方醒般的陸續睜開雙眼。 “很遺憾,你們都沒通過。” 扶搖搖搖頭,宣布了結果。 大殿內頓時一片遺憾嘆息之聲音,盡管早有預料,但失望總是在所難免的。 苗稔雙手緊握,鼻尖上滲出了點點汗珠,後背也早已濕透。 他感覺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醒來時感覺思緒異常的疲憊,腦袋昏昏沉沉。 果然沒通過麼,苗稔深深喘息兩口氣,扶著膝蓋從蒲團上站起身,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恭喜啊,苗稔。” 敖闖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苗稔一愣,感覺到了那一絲異樣的來源——體內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在遊動,他終於感受到氣了。 雖然沒能入內門,但他終於有資格踏上修行者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