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麗的光影,在短短幾息後消失無跡。畢竟大家現在的修為,也就煉炁士,哪來那麼多法力可以揮霍。 更何況如今身在陣中,借不到天地靈炁,法術難以施展,否則他們也不必拚刀動劍了。 “轟!” 刀尖劍鋒互抵交擊,又各自震開,爆發淩厲的勁氣!血魔的身形如礁石不移,張子玄則仿佛斷線的風箏,向後急拋跌去。 甫一落地,摧肝裂膽的刀鳴在耳邊響起,張子玄瞳孔驟縮,白芒綻開四分涼薄,六分清幽,化作數道驚艷的流光,在視野中斬來。 劍鋒一翹一挑,猶若流火,隨著張子玄的手腕,在空中一轉一纏一卷!抖出大片劍花!霎時,絞斷刀芒! 然而,當他鋒芒回斂,舊力剛消,新勁未生之際,刀光再閃!一斬快如電光火石! 地麵的劍影猝然彈起,將這一斬削去大部分的勁力。但絲絲刀氣仍滲透過來,如陰風拂麵,刺痛張子玄的肌膚。 “嗆——” 幽幽的清鳴不絕於耳,血魔從容而立,沒有追擊。氣機緊緊鎖住張子玄的身影,刀尖輕輕挑起,似出未出,若動非動。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移動過半步。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這個位置是陣眼,一動必牽連大陣,所以隻能被當靶子。 而張子玄身上有傷,四舍五入下來,大家都沒占便宜。 “雨落式!” 張子玄甩手一振,潑出漫天的劍雨! 血魔展臂一揚,刀尖揮灑出點點瑩光,流轉成扇形弧麵,迎上浪潮般的劍雨。 兩者互相碰撞,互相爆閃,又同時泯滅。 緊接著,張子玄飛身刺來,直指血魔的眉心!劍鋒未至,氣勢先遙遙傳近,逼迫他作出反應。 刀氣如山洪海嘯,肆意宣泄奔騰,一掃被動的不利局麵,而血魔專注地盯著劍鋒,心神絲毫不被乾擾。 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 雪亮的寒光卷起!刀鋒在空中轉折,劃出曼妙的殘月弧線,切入劍身!恰是最薄弱的地方! “咦?”血魔麵露驚異,發出一聲輕喃。 刀鋒毫無阻礙地穿過劍身,將殘月弧線補成一個完滿的圓。 然而淩厲的殺意,以及心神上滋生的恐懼,都告訴他——這一劍不是錯覺! 會死人的。 倉促間,血魔橫刀封攔,擋住劍鋒,熟料張子玄一觸即走,立刻撤身。 而後移的劍鋒,又陡然變向前斬!進退銜接無痕,如流水靈動無跡。 現在回刀顯然來不及了,血魔左拳揮出,將觸碰劍鋒時,五指皆張,抖手幻出一片疾影! “嗖嗖嗖——” 層層皮肉轉瞬間被刮去,而血魔眼睛眨都不眨,指骨死死夾住劍鋒!右手揮刀一斬! 劍身上的流火一卷一彈,迎上刀芒,同時張子玄斬指斷腕,猛然抽身,與血魔拉開了距離。 一縷淺淺的血絲,緩緩滲出額頭。 血魔臉上也閃過一抹病態的嫣紅,同樣受創不小,無力追擊。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一劍真是意味無窮,妙不可言,弟子受教了。” 撫平氣血,血魔柔聲說道。那一劍顯然是招式與精神力結合的妙用,玄之又玄。 他隨手一招,地上切斷的指骨塊、細碎的肉沫,化作血水,重新接續在斷腕處。 旋及,血魔又笑道:“師尊的法力,不知所剩幾何?” 張子玄充耳不聞,暗自調息休整,血魔見狀,也不再言語。一時間,天地仿佛隻剩下大陣無休止的轟鳴。 “轟!轟!轟!” 不斷有真人入陣破法,各展手段,祭出大殺器,打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山搖嶽晃! 其中也不乏能力出眾之輩,大概都是卡在真人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離真君恐怕隻有臨門一腳。 “以本座估算,怕是你我還未分出勝負,這陣就先崩了吧。”張子玄忽然開口,不動聲色地道。 血魔淡淡一笑:“師尊是想拖延時間,恢復傷勢麼?” 張子玄心緒微沉,表麵上卻無被拆穿的惱怒,長劍前探:“是不是拖延時間,一試便知。” “裝腔作勢。” 血魔抹了把臉,收起笑容,神色變得冷峻和認真。 如果說先前隻是試探,現在就是真正的廝殺了。 “當當當當……” 刀、劍再次碰撞,不斷發出兵刃交擊的密集聲,兩人開始近身纏鬥!兇狠對拚! 張子玄迂回曲折地遊走,全力而為!一套套劍招劍式劍法,千姿百態,如雀鳥開屏,精彩紛呈,似狂風驟雨般襲來! 血魔屹立不動,眉眼低垂,以快對快,舞出紛亂的利芒,刀光無窮,肩、腹、掌、腰、肘……每個身體部位都仿佛化作兵器,一斬接一斬,氣勢連綿不斷,精準截下所有劍擊! “砰砰砰!” 龐大的反震力,逆溯著劍柄傳來,張子玄踉蹌後退,身上比原先多出數十道深淺不一的傷口,鮮血滴滴答答地灑下。 “師尊是強弩之末矣。” 血魔的神色淡定自若,遊刃有餘,緩緩舉起無染。 到底是真人之境,哪怕不橫練外功,肉體也是刀劍難摧,根本沒有對他造成多大創傷。 先前被斬斷一腕,不過是他玩玩罷了。 刀鋒輕顫,發出朗鳴清吟,吞吐流光,如一條毒蛇盤踞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竄起傷人。 “就讓我用最後一刀,送師尊上路吧。” 語音剛落,一絲極度兇險的預感,浮現在張子玄心頭。然而來不及反應,空中閃過清漣,刀芒轉瞬即至! “乒!” 同影上挑,隻聞一聲金鳴,劍身折碎!刀芒微微停滯,轉眼間又恢復閃電似的速度!從張子玄的身前偏斜過去! 但終究隻有煉炁士的法力,這一刀切開小腹,再順勢斬斷左側的肋骨,就窮盡變化,無以為繼了。 “噗——” 鮮血狂飆,張子玄眼前不由得一陣昏黑。心臟狂跳,發出擂鼓似的悶聲。刀氣鉆進軀體,攪動著內腑,如受淩遲之苦,四肢也漸漸乏力虛弱。 “咦?這都沒死,真不愧是師尊啊。” 血魔也不禁輕贊,忽然轉身揮刀!直直劈下! 地麵的影子同時竄起!化作一隻大黑手!五指筋凸骨露,要將他攏在掌心! 然而,兩者將要相觸時,血魔的氣息突然消失了,身形仿佛出現迥然不同的“宇”中。影子也驀地一頓,扭曲成或長或短的絲線,從他身側繞過。 “陰天神隱空遁?!” 張子玄吐出嘴裡的血沫,倒吸一口涼氣。 短短一瞬之後,血魔又重新浮現,刀勢本輕渺瑩漫,但鋒芒碰上影絲的剎那間,驟然重如千鈞!沉似泰山!把它絞成萬段! 然而沒用。 “天鬼影?” 血魔歪著頭,凝目聚神,盯住翻湧的萬段影絲,它們如觸須;又如海藻;亦如墨汁,慢慢聚合,化作一個幽靈似的人型,立在大地之上。 這一會兒的功夫,張子玄也止住傷勢,強行支起上半身:“你也看了天書……” 血魔微微頷首,又聽見張子玄說道:“你這具血傀,沒受過天雷吧?” “何出此言?” 血魔也沒有急著動手,目光掠過張子玄,投向高空的血海。 “陰天神隱空遁,據說有項禁製,便是最弱雷、火,隻要被劈上一道,就得廢功重練。你又兼血傀之身,為汙穢邪物,怕不是當場要形神俱滅。” 陰天神隱空遁,可以說是虛境最頂級的身法之一了。 不僅毫無掐訣念咒,這些繁瑣的施術步驟,而且隻有法力多,道行精,瞬息間能飛遁萬裡,上天入地! 到了至高化境,能把肉身都遁於另一層“宇”中,尋常法術,難傷分毫! 與其說是遁法,不如說這是一門“宇”類的道法。 而缺點就是容易廢功重練,畢竟哪個修士不渡天劫啊!那一道雷劈下來,正氣浩然,至剛至陽,最克製它了! 要知道,天劫通常是五十年來一次,越往後威力越大。三個天劫過後就是一道玄劫,是謂“道心玄魔之爭”,兵解的風險線,比天劫高上一截。再過三個天劫,就是殞身劫,雖形式無定,但與業數、氣運、因果……息息相關,是修行最難跨過的一個關口。 天劫尚能布陣躲過,也可借各種法寶一避,但玄劫、殞身劫,殺機發於自身,逃無可逃。 正是如此,兩人的殞身劫不約同至,勾動天發殺機,才讓他們有了主劫者的身份。 “師尊說夠了吧,”血魔頓了頓,“弟子的道息,是不是很精純啊?” 張子玄的心陡然一跳。 是的,他剛才趁言語拖延的時間,把四麵八方,雙方泄散過溢的道息、真炁,吐納洗練,慢慢恢復著法力。 本以為天衣無縫,熟料還是被看穿了。 “你還真對我手下留情啊,這過劫呢,不怕陰溝裡翻船?” 張子玄緩緩起身,小腹用墨線縫上,不至於露出腸子,肋骨以法力強行接繼,也勉強可用。 “呼!” 炎流金光,在夜風中如火苗般跳躍幻變,構築出劍型,接著便被握在手上。 拂曉! 血魔渾不在意:“劫數麼,就是要有殺身險,才能體會到生命驟起驟落的濃烈滋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好!如你所願!” 張子玄持拂曉刺來!燦爛的劍光,摧人的鋒芒,淩厲的殺意,在這一刻斂於無形! 儼然是邁入了返璞歸真,毫無刀雕斧鑿之痕跡的地步。 與此同時,影隨人動,掠到血魔身後,以別無二致的姿態,持劍殺向他! 一明一暗!天地交泰!合擊而來! “受死!!” 人、影錯身而過;刀、劍交相輝映。 沖天的火光逐漸熄滅,張子玄口鼻溢血,拂曉已散,他也慢慢地倒下,再無絲毫生氣。 血魔輕輕咳嗽:“了不起,能以煉炁士的半殘之軀,讓我受了一點輕傷,實在了不起。” 收回無染,血魔左手握著一枚儲物玉,不問可知,這是從張子玄身上奪來的,裡麵自然放著九曲浮黎! “該收網了。” 血魔淡淡說道,把訣一掐。霎時,漫山遍野地升起光柱,皆是有真人級別的法寶! 錢坤、血神子對視一眼,忽然化作劍虹、遁光,沖上血海,開始絞殺身入陣中的真人! 一襲青衫無聲顯現,在山崖之巔,她立足於陣眼,神君級別的法力傾瀉而出! 大陣威力全開!一下子達到巔峰! 咆哮的轟鳴,伴隨著勁氣聲浪傳來,響徹四野!虛空仿佛搖晃了一下,旋及便是天崩地裂!真人殞落!世界像是陷入無邊無際的崩壞中! 眼見時機差不多了,血魔抹去儲物玉上的神識禁製,將九曲浮黎握在掌中,放聲大笑: “我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