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進來的時候,由於背後有光,他的身影遮住了窗沿,因此他沒有注意到窗臺上有兩個鞋印。而現在,在明亮的月光下,這個發現讓他感到毛骨悚然。窗臺上的鞋印有兩個,鞋頭都朝著走廊這邊。其中一個鞋印明顯比另一個大。那個小一些的鞋印應該是他自己的,但那個大一些的鞋印是誰的呢? 佐藤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梁上升起。他開始回憶自己進入學校的情景。當時,他是一個人翻窗進入的,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那麼,這個大鞋印是怎麼來的呢?難道是在他進入之前,有人已經進入了這個辦公室?或者是在他進入之後,有人也跟著他進來了? 佐藤越想越害怕。他決定想辦法找出真相。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佐藤的思維卻異常奇特,他很快就有了答案。他認為較大的腳印應該是中山留下的。因為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保安會在睡覺前先把教學大樓和體育館的每個房間都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異常後才鎖門。所以,中山不可能在那之前就自殺了,他一定是在八點後潛入學校,然後才死亡的。 想到這裡,佐藤心中的恐懼消散了大半。他翻到窗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進出時留下的腳印,甚至連窗戶邊緣上的指紋都擦拭乾凈了。至於中山的腳印,他沒有去觸碰。他覺得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便放心地關上窗戶,讓它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接著,他迅速逃離了校園,在回家的路上狂奔起來。 與此同時,在教學大樓那漆黑的走廊裡,有一個人影正注視著池田離去的背影,靜靜地站著。 臨近淩晨一點,滿身冷汗的佐藤飛奔回家,他一路上精神恍惚,直到看到熟悉的家門才稍微鎮定下來。 屋裡亮著燈,看樣子父親已經醉酒回家了。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小心翼翼地說了句:“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整個房間裡能聽到的隻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佐藤邁著輕緩的步子,走向那間有光的屋子。他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一條小縫,瞇起眼睛向裡張望。當看到父親醉倒在被爐裡,睡得昏天黑地,身旁還散落著幾個空酒瓶時,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大半夜的,回家沒看到兒子,也不知道著急,還能睡得這麼香。”佐藤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地幫父親關上燈,拉好門。他一邊往自己房間走,一邊在心裡暗暗嘀咕。 佐藤進入浴室沖了個澡,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盡管身體已經躺在了床上,但是他的大腦卻異常清醒,毫無睡意。一閉上眼睛,吊在繩下的屍體和中山那恐怖的麵容就會不斷在眼前閃現。 直到外麵的天空開始微微發亮,佐藤還是圓睜著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仿佛上麵有什麼秘密等待他去揭開。 他徹夜未眠,想了整整一夜,卻還是毫無頭緒,隻感覺腦子裡一片混亂,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嗡嗡作響。他的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精神也變得極度萎靡。 中山為什麼要選擇自殺?而且還要在教員辦公室裡上吊,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深意?那個奇怪的書店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書店老板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指定自己在午夜去佐藤辦公室拿東西。 佐藤在床上又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眼神不時地瞄向時鐘。他知道,差不多是時候準備去上學了。 他感到身心俱疲,困倦不堪,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然而,他不敢請假。或許是內心的不安在作祟,他覺得如果自己在學校發現屍體的當天就缺勤,那將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昨天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中山的屍體、那詭異的書店、神秘的老板……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心虛和恐懼。 由於他擔心自己的缺勤會被視為與這起事件有關,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懷疑。所以,盡管身體十分疲憊,他還是決定強打精神去上學。 學校的情況不出佐藤所料,值夜班的老師在淩晨四點左右發現了屍體。他沒有叫救護車,而是直接報了警,可能是因為中山的模樣已經清楚地表明他沒救了。 天亮時,警察已封鎖了教學大樓的三樓,正在進行調查取證。許多老師和學生都被問話,但佐藤沒被問到,也許是因為他不起眼,又或是因為他內向、不好搭話。 一上午,學生們都在交頭接耳,討論的話題當然是中山的死。老師們講課也心不在焉,所以對課堂紀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啊……中山啊,那真是個討厭的家夥!他是個刻薄又猥瑣的中年大叔,四十多歲了還沒結婚,平時對一些女老師動手動腳的,聽說還有女學生被他騷擾過呢。” 不過這家夥做事小心謹慎,幾乎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不僅如此,他還擅長討好校董事會成員,和他們關係打得火熱。更厲害的是,他還特別會巴結家長,把他們哄得團團轉。因此,盡管許多老師和學生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拿他沒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學校裡招搖過市。 這種人能自殺,也算是他自己為世界做了一件好事啊! 喂,警官,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這個人說話就是這麼直,我隻是把大家心裡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講出來而已。 對警察說出這番話的是辛科老師。她是一位國文教師,已經過了更年期,即將退休。她性格直率,口無遮攔,是個熱血大嬸。雖然她這樣的性格在領導層晉升的可能性不高,但她絕不會被同事或學生討厭。 除了中山……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被自己騷擾過的女人。 如果把中山比作一灘汙濁的爛泥,那辛科就是一壺滾燙的熱油。見風使舵的中山在不同的人麵前會自如地切換卑躬屈膝和趾高氣昂兩種模式,但當他麵對辛科大嬸時,就隻有落荒而逃的份兒。這道理再明顯不過:當一個小人跟普通人混在一起時,他隻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但當他跟一個正直的人站在一起時,那他就會被襯托得連渣滓都不如。 警方收集的證詞自然會進行篩選和分析,不過大家對中山的性格已經有了共識,總之就是讓人覺得他死有餘辜。 然而,正因為如此,問題才變得更加復雜和撲朔迷離。 像他這種人,怎麼會自殺呢?而且他一個人住,為什麼非得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潛入學校自殺?家裡難道就沒有繩子嗎? 中午時分,學校宣布停課半天,學生們吃完午飯就可以回家了。這對佐藤來說是個好消息,他渴望去書店尋找答案,可現在顯然不是時候,他在食堂裡慢慢吃完了午餐,然後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佐藤反復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小心,不能有任何異常的舉動,哪怕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他也必須盡可能地保持警惕。 他一路跋涉了一個小時才回到家,這一路上他都顯得非常平靜,就連路過申的書店時,他都沒有向裡麵多看一眼。 “我回來了。”佐藤麵目無神地說完這句話後,隨手關上了門,坐在玄關上換好了鞋子。 他走進起居室,父親正叼著根煙,坐在被爐裡看電視。聽到池田開門的聲音,父親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繼續抽著煙,問道:“這麼早回來,是逃課了嗎?” 池田坐到被爐旁,一陣無語,從書包裡拿出作業後,說道:“中山老師昨晚在學校裡自殺了,所以下午停課。” 父親沒有回應他,隻是繼續抽著煙,眼睛盯著電視屏幕,似乎對佐藤的話不感興趣。佐藤也沒有再說話,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他默默地把作業放在桌子上,開始做起了作業。整個房間裡彌漫著一種冷淡和壓抑的氣氛。 “啊……那個家夥,是你的班主任吧,我還記得他。去年來家訪過一次吧,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用那種輕蔑的眼神看著我,跟我說話的時候也盛氣淩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老師的。”突然的話語打破了平靜,父親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裡,問道:“是怎麼死的?從學校天臺跳下來的?還是上吊什麼的?” 佐藤麵無表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鏡,語氣冷淡地說道:“是吊死的,聽說是晚上潛入學校在自己辦公室裡乾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對了。”佐藤老爸伸手去拿桌上的遙控器,他一抬手就打了個嗝兒,一股濃烈的酒氣從嘴裡沖了出來。佐藤並沒有太在意,畢竟他已經習慣了。 “說不定這事兒會上新聞呢。”佐藤老爸切換了幾個頻道,最終停在了一個正在播放新聞的頻道。 “新年將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狀況依然不容樂觀,年底更是持續下滑,再次成為全府倒數第一。除了入室盜竊案件頻發外,暴力犯罪也呈上升趨勢。麵對如此糟糕的數據,警方發言人卻拒絕做出回應。今天,我們請到了幾位專家,讓我們一起來聽聽他們的看法……” 新聞還是老一套,先播報一些令人沮喪的消息,然後再找幾個所謂的專家,發表一些無關痛癢的看法。 “要是你們學校的事情上新聞了,說不定你也會出現在電視上呢。”佐藤老爸一邊說著,一邊把電視音量調高了。 佐藤卻對此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記得上午並沒有記者之類的人來過。” 時間過得很快,佐藤在那兒坐了兩個小時,做了一些作業。他父親喝了幾杯,盯著無聊的新聞看了一會兒,又睡著了。 佐藤收拾好東西,關掉電視,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從枕頭下拿出一支筆,這是昨晚他從中山的辦公桌上拿出來的,一支普通的水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