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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淚風信子 江海舲 2640 字 8個月前

我心中一片空白,憑著感覺跌跌撞撞向南端奔了幾個小時,有一個聲音不斷在我耳邊回響:太陽在南方,有太陽的地方就有光明前路!   我慶幸自己的方向感不錯,更慶幸自己的運動細胞未完全消亡。正午時分,我終於離開昏暗危險的森林,跑到一條淺水河邊。   我再也支撐不住,卸下背囊,癱倒在岸邊的小樹下,四腳朝天,氣喘如牛。從未嘗試過完成五千米的我,人生第一次完成一場馬拉鬆!   待心跳稍微慢下來一些,我拿出手機想打開,想知道一下自己在哪裡,但最終還是無聲地放回背囊裡。我不能被別人定位到我的位置,否則這多個月來的亡命天涯就白白付出了。我輕嘆一聲,脫掉鞋子和襪子,褲腿也不卷(反正報廢了)直接走入河中,用手掬了些水喝,隨後洗臉,洗發,擦身子。直到此時,我才確定自己真的已經逃出生天,不禁長長籲了一口氣。之後何去何從呢?我不知道,我很茫然。   我環顧周圍,雙眼瞬間被左邊一朵盛開的鮮花鎖住,再也無法移開半寸。   那朵花特美,是我前所未見過的美!橘紅的花瓣,黃色的花蕊,不似牡丹芍藥的華麗霸道,不似玫瑰海棠的絢麗溫馨,也不似蘭花百合的婉約清雅,它耀眼,艷麗,妖冶,寂寞,在猛烈的陽光下傲慢地盛放,美得炫目,美得窒息。它的莖下,是一堆凸起的泥團,泥團離灘塗不過一米多,被一圈淺淺的水環繞著,像一個小島。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也許它是雲南邊陲的特有品種,隻適合這裡的土壤,不然,這般驚艷世俗的花兒早有人廣泛培育,遍布世界每一個角落。   我轉念一想,不對,既然它紮根在灘塗上,應該對土壤沒有特別的要求,極可能是一個人們沒有發覺的品種。這裡山高林密,人跡罕至,如果沒有遇到那條眼鏡蛇,被它逼得改了道,我也不會闖入此中來,所以是我第一個發現不足為奇。   想到這,我不禁一陣狂喜:如果我把它培養成功,在市場上高價售賣,那豈不是發達了?想象著自己即將成為千萬或億萬富姐的樣子,我疲勞頓消,感覺全身熱血沸騰。即使成不了富姐,弄回家種在花盆裡,我的陽臺從此添上一抹亮麗,每天觀賞一番,也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啊!想到陽臺,繼而想到家,一陣接一陣心酸泛起——臨行前,我把房子賤價拋售了,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看著那朵孤獨的花,一種空虛的無助感襲來。那孤獨的花猶如孤獨的我,孤獨地長在寂寞的灘塗上,無人欣賞,無人過問,自妍自敗。   家,暫時沒有,遲些還會有的。世界有那麼多森林,我有太多太多的選擇,無須吊死在楚煒那棵歪脖子樹下。   水草淩亂地生長在淺淺的泥沼裡,可能隻有如此肥沃的土地才能養出如此美艷的花兒,不知在我的花盆裡能否活下來?不管成功與否,先弄到手再說。花兒離我大約七八米,不停地誘惑著我。我一定要將它據為己有!我如中了攝魂大法,癡癡地望著它,情不自禁靠近它,越走越快。縱使這裡很安靜,但我依然害怕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來,跟我爭搶這盛世紅顏。於是我不管不顧,拔腿跑向它,仿佛後麵有千軍萬馬追趕。   在離花兒剩下不到兩米的時候,我驟覺身體向下一沉,本來才到小腿的淤泥,一下沒過膝蓋,漫延到大腿。我慌了,想拔腳出來,但似乎有個吸盤,緊緊吸住我的腿,越動身體下沉得越快,一下到肚臍了!天啊,我陷進了沼澤地!   我嚇得再也不敢動。這可是渺無人煙的原始森林邊緣地帶啊,叫天不應,叫地不鳴。想不到才出狼窩蛇窟,又入死亡陷阱。一天之內,命運幾起幾伏,莫非天要亡我,任我怎麼逃都逃不過?   春夏之交,太陽還是挺猛烈的,當頭曬著,我腦袋開始暈暈乎乎,眼前一陣陣發黑,如死亡陰影壓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據我的身心,讓我甚至有一種預感,自己會死在這裡。這裡沒人經過,我深陷沼澤地,無法抽身,隻能安靜地等死!死,不可怕,可是,我不甘心,非常非常的不甘心!我開始後悔沒有打開手機,打開手機或許泄露行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或許被抓,至少比陷在這裡動彈不得強千倍萬倍。   看似伸手可及的花兒,終究離我十萬八千裡。我盯著艷麗的花瓣,恨意洶湧澎湃,無論如何都壓不住。我抬頭望著遙遠的天空,忍不住大罵:“楚煒,李綺蓮,如果有來生,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狗男女,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可是,罵有什麼用?詛咒有什麼用?老天何曾開眼過?如果老天開眼,楚煒為何一而再出軌仍然活得瀟灑?李綺蓮騙光我全副身家卻逍遙法外?我無非教訓了一下無恥的小三,教訓了一下卑鄙的詐騙犯,手段無非過分了一點點,反而成了通緝犯,亡命天涯,如今還得麵對死亡!我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啊!如果選擇自首的話,量刑或者會輕許多,出來後我還是一個稱職的好媽媽!現在,遲了,一切都遲了,隻能祈求來世投胎帶眼識人,不要再被楚煒那渣男騙得團團轉。   我死不要緊,隻是委屈我的兩個孩子,便宜那對狗男女。那對狗男女此刻正在風流快活吧?不知道小希和小恩怎麼樣了?奔湧的淚水沿著麵頰簌簌地落到渾濁的水麵上,蕩開一點點小水花,我又下陷了幾厘米。我想,不久之後,我大概會成為這個世上被自己淚水淹死的第一人。   我的腦袋裡亂糟糟一團,隻有痛楚格外清晰。工裝牛仔褲雖厚實,不過早被荊棘劃破,淤泥侵入我腿上的傷口裡,有點痛,可遠不如我心中的痛。愛一個人,痛一個世紀,值得嗎?   我悔!我恨!好悔!好恨!   可是,倘若真有來生,我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