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水泊英雄號百八,天義歡聚鄆城窪。 誰知分崩令離析,賊國蕩寇水滸幽。 遠望鏡透千裡光,奔走驥足萬年愁。 九歌天行憑吊處,能使幸存落淚流。 卻說趙備拉了藏跡便走。那一夥隨著公子來的伴當見了,都要上去纏;早見於玦大喝道:“那個敢造次!”那些伴當見他來的兇了,都各自放開一條路,於玦便拔出那口腰刀,隨後慢慢地走了去。趙備同黎藏跡二人先走了,到得那趙備酒家處,藏跡停下歇口氣,開言道:“哥哥,那鬧市裡,卻有些不良的人在彼也!小弟這番卻是……”話還未完,早見於玦也到,道:“那廝們被小弟拔刀出來,不知是何緣故,便都走開了。二位哥哥如今卻是要怎麼做?須知今日定是有些事故,否則那廝們為何來尋我們?”藏跡叫道:“罷了,正要與趙家哥哥說這事來,須知我並無甚麼虛情假意哩!”便又道:“二位兄弟聽者,卻才小弟在那鬧市之處觀燈,忽見那裡一個富家打扮之人,領著數十騎馬,路途上與一個女子廝鬧。小弟見那女子不情不願,又見那公子毆打那女子之母,便仗義前去,欲要勸和。誰知那公子竟把俺來毀罵!這口氣實在忍不得,小弟乘怒,一刀砍傷了那公子。卻聽得那公子乃是甚麼陳員外家人。現不知如何,隻待二位兄弟發落罷!”於玦聽了,做聲不得,良久方道:“哥哥所說,可是真麼?”藏跡道:“便有甚麼真假不得!那女子正當妙齡,若是嫁的好人,便也有了好歸宿也!況且那裡還有一老母,正是那女子之母,也被這浪蕩公子毆打!想來這公子定當不是甚好人!”趙備卻暗自不語。原來前文有言,這趙備乃是那金翠蓮的夫婿;這翠蓮體質柔弱,到此不久,便病故了。那金老漢不久也歸西了。翠蓮又無子嗣留給這趙員外,因此這員外便隻孤身一人。這趙備員外卻又不是個親近女色之人,隻好學使槍棒。這數年來,獨身一人也支持住這酒店,隻是說不得的寂寞,便好結識豪傑。當時這趙備免不得思量些舊事,亦想到那魯智深身上,看眼前藏跡、於玦二人,都是英雄模樣,便略提一提膽子,道:“二位還是要如何?”藏跡道:“砍了那廝,便一命換一命罷,隻是太不值當!”趙備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逃走去罷,他日也得……”於玦道:“何處逃,卻不知那裡有活路哩!”趙備道:“二位賢弟聽我說,我們且如此如此,先出了這城子去,再作理會……”那藏跡二人答應了,趙備便聚集那店內自家親信之人,約有十數個,都會些武藝。當時趙備與這些人說了緣由,因了趙備平日內待人和氣,又好施財物,便都願跟從了去。趙備又道:“如此你們且待我號令……”那眾人答應了,便跟了三個為頭的,分去乾事。 卻說那陳員外,本也欲出外觀燈,正在同幾個伴當收拾時,忽見一夥人奔入府中,叫道:“員外,不好了也,公子在外觀燈,卻和人合口,被一個禿頭漢子砍了!”員外聽了,做聲不得,背後又有數個人入來,那匹馬上,馱著那公子。員外急上前看時,原來正是一個血人,死在那裡。員外大駭,卻見那夥人道:“那廝們卻是結夥之人,不是他方來的惡賊。那廝中的一個正是本府趙備員外!”那陳員外又是一驚,看自家公子時,早已斷氣,手腳便酥麻了,癱在地上,捶胸頓足,道:“我兒,你如何這般!”還未說完,便哭將起來。哭了一陣,便道:“牽馬來!我便要同那趙備說個分曉!”那夥人並伴當無奈,隻得分了數個人在彼看守這死公子,其餘人隨著員外去了。 再說這趙備是何道理。原來這趙備思量藏跡做下這般大事來,既是無法救他,這附近城門又不知是否閉了,隻得先行個權變之道。當時閉門不出,卻讓那黎藏跡領了數個精壯之人,先赴那近的一處城門口去了。自同於玦並其餘諸人都留在此酒店內。當時那陳員外領了數十個人,直到那趙家酒店門口。陳員外大叫道:“趙備賊子,出來同你說話!”趙備便使一個伶俐的親信答話,道:“家主請員外入來。”那陳員外怒道:“你這家主好不曉事,使人殺了我兒,還便裝作無事,須知那官府不是好惹事處!”趙備聽得“官府”二字,心內一驚,暗暗道:“不是耍處!他若是嚷到官府之處,我們恁地得生?”便低聲道:“你們速速過來!”於玦便領了那一乾人來到,道:“哥哥卻說甚麼事務!”趙備道:“如此如此……”那於玦便領了一乾人走了,按下慢表。 那黎藏跡同數個精壯伴當,得了趙備主意,便赴離那酒店不遠處的城門去了,原來正是要夜間越城而走。卻不防那陳員外要破門而入,更帶了數個做公的同來!當時那一夥人闖將進來,不由分說,早把趙備捆了,帶出那店去。陳員外一見趙備,怒道:“你這廝,實在是個狼心狗肺!如何使人殺了我兒!”趙備道:“小人實無這個意願,且容小人……”話還未完,那陳員外喝道:“休要說話!我且慢慢地報這仇!”便同人押了趙備走。趙備心裡隻叫不得苦,也不知於、黎二人脫身也無,真個是心急如焚。 當時這夥人正走之間,忽聽得遠處有人吶喊之聲隱隱傳來。趙備暗暗道:“怪哉!這聲卻似有人廝打!這城裡有甚麼人?莫非……”隻不做聲而已。陳員外道:“卻是甚麼人?先與我開道!不去的便打翻了!”正要動身,卻見那遠處又有火光映入眼簾,趙備看時,卻是黎藏跡領了那數個漢子在那城根下待著。卻看藏跡不見趙備蹤影,焦躁起來,道:“我家趙哥哥何處去了?”便奈不得,要望城墻上去。卻好陳員外同那伴當已近,見是藏跡,數內一個伴當叫聲“啊呀”,道:“這個便是那殺公子的!”陳員外聽了,大怒道:“與我捉住此人!”那伴當便一擁而上,圍住藏跡。藏跡心焦,便掣出戒刀,喝道:“你們這廝們是何來意,又圍住灑家!”但見趙備在那裡看伴當圍住藏跡,便叫道:“黎兄弟,趙備在此!速來救命!”藏跡聽得是趙備,便一拳打翻一個伴當,跳將出去,叫道:“哥哥隨我快走!”便徑奔那員外而去。陳員外大驚,早被藏跡一拳打著麵門,“撲”地倒了。藏跡扶了趙備先走,那隨藏跡來的漢子都隨了也走。那裡陳員外的伴當卻怎敢來趕?由藏跡等人去了,隻顧救護那陳員外,不在話下。 卻說藏跡扶了趙備,領了那眾人都走,須臾便歸到那酒店門口。那一乾人都隨陳員外去了,並無一人留在這裡。當時藏跡道:“於兄弟那裡去了?”趙備道:“我使他一處去乾事,便是依照前番計劃。”藏跡道:“我們出了此處,卻去那裡安身?”趙備道:“財帛已使那從人收拾了。當前隻好竊避別處,待到他日無事,再作理會。”藏跡應了,嘆道:“卻是俺苦了哥哥。”趙備笑道:“卻說甚麼話!我雖同賢弟相識不久,卻得救護。再說那陳員外同他那公子想必亦不是甚好人。且休說閑話,速走為是。”藏跡答應了,二人便循著那於玦所走之路去了。 卻說趙備是何道理。原來這城門夜裡是關了的,當時他便吩咐於玦去那城門之處,看那城下是道壕溝,卻也無水,更加不甚高深。於玦喜道:“雖然失了大門,卻也得了一處逃生之路。不知趙大哥是何用意,我且歸去問他。”便吩咐那一乾人都停在那裡,自歸去尋趙備了。當時走至半程,忽見數人趕來,於玦看時,正是趙、黎二人,大喜道:“二位哥哥如何來此?”趙備道:“還尚無事。這裡不曾亡失一人麼?”於玦道:“並無事故。”趙備道:“速隨我來!”便領了於、黎同這自家親信之人都到那城門附近一處矮墻上。趙備道:“此下不過一丈左右高度。我們速走!”當時便自家跳將下去,到那地上,笑道:“卻無甚事。”那於、黎二人也隨了跳下,那數個親信都一般下去了,趙備道:“快隨我走!”那於、黎等人都隨了便走。當時眾人一夜都不曾安歇,隻顧尋路而走,也走了數十裡地方。到得一處僻靜樹林,趙備住腳,略略站定,那數人便隨了停下。趙備道:“我們且將息一陣,再作理會。”藏跡道:“走了這一陣,腳也疼,人也乏了。真不知是何去處。那公子卻還享樂哩!也不知那女子並她老母去何處了。”於玦道:“非是小弟不肯從義,此刻為重的卻是我等三人性命!我們從了趙備哥哥出來,為的豈不是茍延一陣,再作理會!若是便此把命做了兒戲,不是叫天下人笑話麼!”趙備道:“我卻有二個計較在此,一個是投軍前去,一個是尋一處山野安身。”藏跡跳將起來,道:“前番與於兄弟說了,便是要去投軍。卻被哥哥留了數日,我們卻還要去……”趙備嘆道:“非是趙備多話,便是軍前投身也並不得好也!”藏跡一驚,道:“此話怎講?”趙備道:“老種師道相公雖是個愛才之人,卻也無法庇蔭天下,若是兄弟有個閃失,哥哥如何照應?更加若是路上出些事來,豈不是不值當!還是我等三人一同行動罷了。”於玦道:“既然如此,我們一同投軍去,卻不是好?”趙備道:“如此卻也是,隻是這數個親信恁地遣發?”三人爭論一回,卻是沒個主意。 眼見那天還未明,趙備道:“二位兄弟便先歇了,到時尋路再走。”於、黎二人都欲歇下時,忽見那樹林內緩緩冒出一陣黑煙來。藏跡雖然大膽,卻在這野地樹林之內見了此怪物,不由得心內一震,對於玦道:“賢弟看那是何物?”於玦轉頭一看,更是目瞪口呆,道:“這是……何物,莫非鬼神麼?”當時趙備見二人在彼,隻是不解,道:“二位兄弟做甚?”誰知那黑煙恰似有魂一般,聽得趙備聲響,叫道:“員外哥哥!好久不見。”趙備大驚,道:“為何叫我做員外?”那藏跡、於玦二人更是不解,各自有些害怕。卻見那黑煙內人聲響動,又道:“哥哥自把俺送那五臺山上做了和尚後,便天各一方。今日見此一麵,不是好久不見麼?哥哥卻為何忘了自家是員外?”趙備聽了如此,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忽的想起一個人來,便走將上去,道:“你莫非是魯智深賢弟麼?”那黑煙內人聲不響,卻忽的現出一個金身羅漢樣貌來,趙備看時,卻正是魯智深樣貌!原來趙備同這魯智深雖是數年不見,卻不忘他,當時一見,便有些驚訝,道:“賢弟如何在此?我自將你送那五臺山上去後,便遭了官司,不得關照賢弟,甚是有誤。你卻酗酒使性,打壞了那山寺,被長老發遣走了。你卻是何處安身?為何在此與我們裝神弄鬼?”那金身羅漢卻又不答,背後藏跡叫道:“你這廝是何用意,在這裡嚇唬我們!且叫你認認灑家這口刀!”便把戒刀將出來,喝道:“你是甚麼魯智深麼?快說!”那羅漢緩緩答道:“灑家經歷,休說你們諸位,便是神仙也料不到。”遂把自家那後來投二龍山、梁山等的事務說了,三人聽了,目瞪口呆。良久,藏跡緩緩道:“我隻知那山東地方久有些人招兵買馬,在彼聚夥。不想是如此大事。隻是那朝廷之人當做賊寇而已。”於、趙二人更是默然。那羅漢又道:“現今我梁山雖滅,卻還有一處鹽山寨足可安身。看趙兄長卻是逃難之形,不知願隨我去麼?”藏跡哈哈大笑,道:“你這廝太不曉事。那梁山泊我聽說是山東地方,既然如此,這寨想必也是山東、河北地方。我們此卻是在陜州地方,即使一日行千裡,又恁地能到?更加那梁山泊是賊寇,我們此去,便不負了清白身軀麼?”說罷,雙目隻瞪著那羅漢看。這羅漢不慌不忙,說出一番話來;有分教:鹽山寨重序故事,入夥報整理篇章。畢竟這羅漢說出甚麼話來,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