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九州烽火點狼煙,但悲屍橫在馬前。 地生狼星顯佛心,水波江口橫瀲灩。 曹寨蠻荒河北地,心起抗衡戰雷電。 誰道英雄水涯落,今日破天重仗劍。 卻說當時曹晰道:“二位賢弟,我們且來商量一個長便。”曹曠性急,道:“甚麼長便?”曹晰道:“你二位賢弟不知,這裡斷不可住了。你不見那廝們背後旗號是個金字的“哈”?這定是朝廷將官,下鄉詐害百姓的。今番我們誤以為他是個賊寇,卻誤傷了他,雖然損了些百姓,卻算得甚麼?而今這廝們走了,定是報大隊人馬來我寨上,要殺我們。我們卻不可留於此地,做板上魚肉!”曹曠曉得了,怒道:“原來朝廷將官如此可惡,俺便是落了草,做個賊寇,也絕不似那姓哈的狗回子這般可惡!”藏跡聽了,驀然想起自家原在鹽山寨上安身,便道:“二位兄弟,我卻有個計較。”曹晰、曹曠一齊問道:“是何計較?”藏跡便道:“灑家來此處前,向一個去處安身,喚作“鹽山寨”的便是,那裡雖然是有人落草,卻都不曾傷害百姓,甚是好地方。灑家隻因無人同灑家一處習武,便離了那處,至今時時念起。二位若是願去時,隻拽紮起來,叫這蠻人們同我等三個一發去那山寨,同聚大義,豈不是好!”曹晰未及回話,早見曹曠跳起來道:“甚好!我等在此安身,卻也膩煩,聽和尚哥哥說這個去處,定比我們這寨子好!”曹晰見自家兄弟並藏跡都如此說,隻得隨順道:“既是如此說,我們且走。卻不知要走幾日?”藏跡道:“隻消數日便到。”二人見說,心下大喜,便召集眾蠻人都到這空屋前集會,須臾來到,曹晰開言道:“眾位且先入此空屋中一看。”眾蠻人都不解其意,隻得入來,看那屋中,竟排列著數口屍棺,棺中正是為陳幸鑾所殺的那數個寨民!眾人大駭,又見陳幸鑾首級置於一畔,更不解其意。曹晰開言,把前後事故一齊都說了,眾人方才明白其中事故,都一發義憤填膺起來。曹曠道:“諸位,那廝們身為朝廷將官,竟然如此可惡。我們且先暫且尋個地方,暫住幾日,待得太平無事了,卻搬回來。”眾蠻人見二位寨主是如此說,如何不依?便各回家收拾了包裹,有些武藝的都提了樸刀、大斧、紅纓槍等兵器,武藝弱些的,便幫助收拾打點銀兩,付與黎藏跡、曹曠二人看管。那數口屍棺,就這裡再度排下祭物,祭了一回,便挖土動工,下葬已了。當時待了一二日,見無人興兵,三人便領這一彪蠻人,各護持女眷、孩兒,藏跡在前,領數個精壯蠻人做前導。當時啟程,望鹽山寨前進發。 卻回說鹽山寨上,趙備等人心內因走了藏跡,這一兩月以來,甚是不安。這一日,趙備起來,同甄績、袁方檢閱了一回嘍囉演武,正演到精彩處,忽聽得史脫報來,道:“黎家兄弟回來也,還帶領許多人馬來!”袁、甄等人見說,都又驚又喜,袁方道:“這廝,為何去時連一紙書信也不留下,今番回來,卻為何還帶了許多人馬?俺且去看一看。”就手提了那柄鋼劉,帶領數百個小嘍囉,步行便下山去。甄績道:“既是如此,我也去看一看。”提了兩柄銅瓜錘,也隨著下山去了。當時兩個下到半山之間,就柵寨邊看了一回,原來正在後山山道之間,黎藏跡當先領著蠻人,左手是一個好漢,提條鐵鏈,右手亦是一個好漢,挎口寶刀。袁方提著鋼劉看了一回,道:“卻又作怪!為何不上山來?”甄績提銅瓜錘也到,見袁方在那裡左右張看,好生不解,便問道:“是何道理,為何不去迎他?”袁方道:“我們且走。”當時兩個下得後山,見藏跡等候已久,背後那些人,不似常人,正是曹家蠻寨裡土生土長的蠻英雄!袁方看了,咋舌道:“好生英雄!”便飛步上前,直到藏跡麵前相見。藏跡見袁方如此熱忱,也迎將上來,道:“兄弟,好久不曾相見!前番我私下山寨,害苦你們,休怪,休怪。”便指身畔二人道:“這一個好漢,喚作“金弩將軍”曹晰,是小弟出走路途結交的英雄;那一個好漢,便是他的兄弟,喚作“潑天流星”曹曠,這二位都是一身好武藝,因惡了那甚麼哈蘭生將軍部下的將校,便隨小弟集聚這些人歸來安身。不知各位兄長卻覺得如何?”袁方同藏跡見禮畢了,便起身看那曹晰二人,端的是兩個英雄!袁方喝彩道:“英雄,我這裡不曾見如此壯健的好漢。雖然武藝高強之人盡有,這二人實在是個好漢。不知及不及得朱慷、關銅二位賢弟,卻真是在小弟之上。”稱贊不了,曹晰二人見狀大喜,甄績也到,五人就寨下相見了。袁、甄二人請三位好漢上寨飲宴,藏跡大喜,便對曹晰道:“二位兄弟且隨我來,這些孩兒且山下屯住。”曹曠見說,便拔步直同藏跡上去了。曹晰急忙追將上去,眾人走到半山之間,袁方等人已就這裡置下酒肉,五位好漢,交椅團團坐下,山上趙備、史脫也都來相見了,趙備見藏跡無事,又添了這二位好漢同來,那得不喜?當時七人開懷暢飲,酒肉早已盡了。趙備便吩咐安排客房,安置曹晰、曹曠。山下蠻人,都請上山來,酒肉款待。那些疲憊的老弱婦孺,盡歸客房內休息,其餘人馬,隨鹽山原有軍士去寨內安歇。當夜無話。 次日天曉,眾人起身,又吃了一回酒食,藏跡說起這曹晰兄弟二人的本事,眾人贊嘆不已,正談敘得歡,忽見史脫起身,道:“而今山下戰況,卻是不知。梁山泊下阮賢弟也不知如何了,好生叫人擔心。”袁方見說,便道:“且待何兄長將令。”史脫下堂去了。眾人又談論起來,說到宋公明身上來。曹曠嘆道:“先前聽得那甚麼雲天彪元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現卻覺道那廝是個不良的人,他部下將佐,竟白日搶劫我寨子!我隻得同大哥並和尚哥哥到此安身。”袁方大笑,道:“賢弟,你恁的不知,雖然我等權借此處安身,卻不曾詐害百姓,搶劫良民。反觀那廝,口頭言聲,手上作孽!實不相瞞,你等聽得宋江宋公明麼?”曹曠道:“曾有聽得,隻道那廝們是個山東強盜,又有人說那廝是個江湖好漢,最愛周濟百姓。”袁方又笑道:“強盜,誰個是強盜?我且說與你,我等不為別人,便是替梁山泊洗雪汙名的好漢!現有宋公明,亦是我等首領!覺道驚奇麼?”眾人聽了,都駭起來,良久不語。隻見曹曠跳起來,拔出寶刀道:“休管甚麼強盜不強盜,正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原先同哥子好好地住在村寨裡,日日打熬筋骨,演習武藝,那些寨民們也各安居樂業,真稱得上富庶了!誰知竟被那廝們打哄一場,不得不棄了祖居!原來好漢亦是賊,賊豈做不得好漢?俺曹曠雖然是個粗人,也曉得天下正義!那官軍自此便是俺仇人!無論甚事弄出來,俺隻隨順這裡!不知哥哥心下如何?”曹晰見兄弟如此激昂,心下一股血氣被激起來,道:“既是如此說時,俺也在此入夥,並無半點不誠的心!”黎藏跡、甄績、趙備三人本是這鹽山上久已入夥的好漢,自然無甚說話。當時眾人自安分位,又聞嘍囉報來山間田地內種的稻麥熟了,俱各大喜。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何況雙喜皆臨門。 隻說當時那一乾人馬逃散,更不顧陳幸鑾死活。當時尋路而走,神魂散亂,歸到自家營內,卻見營內左右都是白森森的一片,眾軍大驚,急忙問是何故。有曉事的軍道:“哈立將軍昨夜歸天去了,屍首停在帳內。我等便舉哀起來。”那一乾人聽知哈立死了,又不曉得陳幸鑾如何了,真個是: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又問主將哈蘭生如何,眾人道:“蘭生將軍已曉得了,卻吩咐我們不得往外聲張,這舉哀的事務,也吩咐我們不得大做。”不唯這事務奇怪,便是眾位看官亦要覺道奇怪,隻有作書之人,方才曉得明白。原來為甚不許傳說?一者淺顯,是哈蘭生為了這軍心不受阻撓。二者是隱秘的,原來哈蘭生雖然算是雲天彪部下將校,卻分外曉得人心重要,他自家是來此地助戰的,勝了不算功勞,敗了卻要得個壞名聲。蘭生知曉聞達不願參與殘寇之事,故特請調任太原府,幫助小種相公去了,這番見雲天彪進軍不順,心內已自躊躇,恰又是得病方好,心內膽小。一來二去,便暗暗思索出一個細水長流的道來,你道這是甚?哈蘭生隻扣下信息,不與外傳,假作“手下軍人擅自襲敵,卻中計而敗”,自家是雲天彪親信之人,又是他兒子請來助戰的,不到得便扣押住,不許回去。當時一徑來雲天彪帳下請罪,道:“相公,俺蘭生自一月之前隨小將軍來此,本待要隨相公建立功名,卻不料患了風寒,不得與賊人交手。這數日方才好些,卻又聽得報來,部下將校擅自出軍,與賊人戰鬥,不料中計,喪了兩員頭目。今軍心不振,恐怕耽誤相公,特此來帳下請罪。”雲天彪見蘭生如此說話,心下大驚,道:“哈將軍,卻為何如此說話?”蘭生伏地不起,道:“小將特知相公嚴令,恐怕壞了軍中名聲。還請相公治罪。傅將軍為行陣捐軀,今若軍心不振,以至於大敗虧輸,豈不使傅將軍白白身死?傅將軍官大於我數級,兀自奮力死戰,今小將這般,恐怕對不住他……”天彪道:“哈將軍,你素來是個好漢,這番又是犬子親身去尋你來助戰。我豈能怪罪與你?也罷,你手下軍士不濟,須得好好調養,我這裡人馬不多,本待要出陣尋機殺敗賊人,尋個機會致勝,誰知他們竟固守起來,不與我交戰。也罷,定是天意……”蘭生見天彪如此說了,便道:“既是如此時,可否容小將歸天津鎮一回,一來調些精壯兵馬,二來就請幾員大將來幫助。”天彪沉思不語,良久方道:“哈將軍,你我知心腹人,休要負約。”蘭生急回話道:“小將定不負約。”天彪嘆一口氣,目送蘭生起身出帳去了。 隻說蘭生一出天彪的軍帳,便解了馬,心內喜道:“不必參與這骯臟事務了!”歸到自家營內,竟聚集眾兵道:“眾兒郎們,我們且收拾打點,一二日便退。”那一眾兒郎們都大驚起來,內中一二個大膽的問道:“將軍為何便退?”蘭生笑道:“你們豈知我心中之意?”兒郎們便不再多言,隻顧依著蘭生號令,收拾打點自家物事。蘭生卻獨自一人在軍帳內又坐了半晌,方才起身,道:“如此方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出帳去了,見兒郎們列隊整齊,蘭生不禁有些心酸起來,抬頭一見碧空晴朗,早又轉成了釋然。蘭生吩咐道:“今日隨我出營,不必興戈起甲,隻顧走便是。”當時蘭生同眾軍便走,重回舊路,想起一月之前,高歌猛進的景況來,好似過了數年一般。閑話休說,當時蘭生引著兵馬,先行去了。 隻說這數日內,鹽山寨人馬本待要發動起來,猛攻雲天彪的兵馬,卻吃雲龍、風會等人還有些餘力,阻擋住了。朱慷還要集會人馬,斬雲天彪手下的大將時,卻又怕出些事務,因此好生決斷不下,集何禱、王飛豹等人來商議時,何禱道:“非是愚兄不肯賢弟出戰,實在交鋒三月,山寨裡端的有些空虛。這雲天彪手下而今好像出了些事務,弄得人心惶惶。且待派探子去探出是何事務,再作理會。”朱慷見何禱說的有理,思量一陣,便道:“我們且如此如此……”何禱聽了,拍掌道:“賢弟好計策!正是攻心為上!”眾人又探討一回,何禱對朱慷道:“今番我還要回本寨一看,就順道去梁山泊上走一遭,探看阮涼賢弟並公明大哥。賢弟覺道如何?”朱慷道:“甚好,哥哥明日起行。”何禱依了,當夜無話。 次日,何禱辭了軍前眾頭領,作法駕起雲來,便返鹽山去了。這裡眾好漢依舊對敵官軍。忽一日,一個探子返將回來,直進朱慷營帳,聲稱有要事報來。朱慷召那探子入來,聽了一回,大笑道:“這番破敵必矣!”有分教:半載功便就,七年事未成。畢竟朱慷為何大笑這一陣,那雲天彪所率官軍後事又是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