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英雄從來起聯盟，王者自古求鳳儀。 　　神道窮途困野地，良駒疲骨思千裡。 　　不聞天下哀歌起，忠義自古軒轅民。 　　封侯本來非我意，但願世間海波平。 　　卻說當時這賀瑱下了二仙山，待要歸到那何仙師住聚的通城山去時，正迷了路，走到野地裡去了。賀瑱本不識路，隻要回那薊州城裡去，隻顧尋路而走。不料轉過一道山梁時，眼前便看見火把明亮，許多人吶著喊，手裡各提著刀槍，為首一人，左手挽著一麵獸麵牌，右手提一口三尖兩刃刀，正領著這許多人勘察，一麵走，一麵看。賀瑱見了，渾身便軟將下來，待要走時，早被那為首的人看見，大喝道：“卻是甚麼人，在那裡張頭望腦，如何不知我們是薊平山上的好漢！且隨我來，捉住那廝！”便揚起那三尖兩刃刀，旋轉盾牌，一發卷將上來。賀瑱雖然渾身怕得打顫，卻還記得手中那條藜杖，忽然得了個計較，大叫道：“退！”把藜杖一擺，青光四射，照得星空發亮，群山閃光。休說那許多扈從的人，便是這個為首的好漢也不曾見過如此場麵，大驚道：“這卻是甚麼兵器，好生厲害！”那賀瑱便趁著時機，邁步便走，轉下山坳去了。那山上的眾人都不敢來追。賀瑱一麵走，一麵思量道：“這卻是一夥甚麼人？半夜裡在此處聚夥！想是強人賊寇了。卻為何沒人來奈何他？”正想之間，忽腳下踏空，陷到一個土坑裡了。賀瑱一驚，便看左近樹林之中，又閃出數十個人來，手裡也各提兵器刀槍，為首一個，頭裹黑巾，散著半長頭發，左手空著，右手卻把一口大刀橫在肩上，大踏步搶出來看時，叫聲道：“如何這般晦氣！卻是一個人！”背後眾人一齊上前，各出繩索，把賀瑱捆將上來，那藜杖卻好還在賀瑱袍內。那橫著的刀的在前走，賀瑱心內叫苦不迭，暗暗地道：“這廝們定是一夥的強人，我今番休了！”胡思亂想一陣，見前番那手提三尖刀的人來到這一夥人麵前，同那橫著大刀的人說了一回話，賀瑱心內本慌，自不曾聽得那二人在說甚麼。隻見那橫著大刀的人慌忙上前，隻一刀，割斷了捆著的繩索，叫道：“賢弟不知，這個人既是這般厲害，定當請到寨內去見馬兄，不爭捆殺了他。”賀瑱正在驚慌之間，忽被解了繩索，更不知是何意思，那橫著大刀的便命數個嘍囉上前，扶了賀瑱便走。賀瑱見解了繩索，心裡便安定下來，問一句道：“你等端的是何人，綁了貧道做甚？”那橫著大刀的人道：“既說是貧道，那必是個學道的道士，離此處不遠有一座二仙山，那山上有一個修道的活神仙羅真人，你且說你認得那羅真人麼？”賀瑱見說，道：“緣何不認得羅真人？他便是教導我道術的人！你們卻要怎地？”那二人並不發怒，隻顧向前。賀瑱不解其意，又不敢走開，隻得隨那二人走，須臾到得半山之間。 　　我且問你，這二人端的是誰？原來不是別人，正是上一回中所說的隨馬曇聚義薊平山的好漢夏侯遷、項預兩個，當時他二人奉了馬曇的將令，各領一百步兵嘍囉、五十騎兵嘍囉下山哨探，卻不料正遇著賀瑱。這賀瑱當時撞著項預，隻一陣青光，便把項預驚了一陣。幸得二人都不是殺人喝血的魔君，隻是好結識英雄的好漢，因此上便領賀瑱去寨內。這寨，更不是別處營壘，正是馬曇等三人住居的薊平山寨。且說夏侯遷二人帶了人馬回轉，更添了賀瑱一人，夏侯遷、項預把人馬發放了，自領著賀瑱上寨裡見馬曇。行了不到半裡，早見一座軍帳，排布著四把交椅，居中交椅上坐著一位好漢，雙目炯炯，墻上掛著兩枝竹節鐵槍，不是冷暉將馬曇，卻是何人？對麵交椅上也坐著一個好漢，這好漢，沒有十分勇力，卻有經綸滿腹，不似白衣秀士，隻是神鹿書生，正是九尾鹿顧稠。當時馬曇見了夏侯遷、項預二個轉來，又領著賀瑱齊到，便動問道：“山下景況如何，不曾有草寇來？”夏侯遷笑道：“草寇自不曾有，隻有這一個道士，遇著小弟二人。因見他道術厲害，便請上來與二位兄長相見。”馬曇、顧稠兩個起身，看賀瑱時，正是好一個少年，猶如芝蘭玉樹一般。顧稠喝彩道：“馬兄，此人端的有些來歷，是個好漢子！”馬曇見蕭稠這般說，又細細看了賀瑱一回，叫道：“果然端的好漢！二位賢弟，你等為何知曉他是個道士？”項預道：“隻是小弟和夏侯兄長下山巡哨，見了此人，誤以為是賊寇，便上前去捉，卻被他用那藤棍擋開了，又射出一陣青光來，小弟們都不敢上前，幸得夏侯兄長來到，方才拿住他。路上夏侯兄長與小弟交談時，勸小弟帶此人一同上山聚義，小弟見夏侯兄說得是，因此引他上山來。”賀瑱道：“不才自通城山來，到此處二仙山尋當世活神仙羅真人學些道術。因有些事務，故且下山一遭，要回那通城山去。不料迷路山野，被這二位拿住，帶上寨來。不知要不才何用？”馬曇大怒道：“二位賢弟，你等卻不同這先生說清楚些，倒令他誤會了我等意思！我這裡人馬，不算賊寇，隻是薊州府一支野戰軍，同本府官軍一般保守城池。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那羅真人道法高強，他的高徒恁的沒些本事？這般輕慢他！我這裡招兵買馬，結識英雄，不差先生一個。先生既是有些道術，草寇來時，自能幫助我等。且請這裡坐把交椅。”又道：“且將美酒上來，夏侯、項預、顧稠三位賢弟，一同坐了吃酒。”賀瑱正不知是何意思，忽聽得叫他坐把交椅，又聽得請他吃酒，想來是叫他入夥，不知如何回應，心內思量道：“莫非這廝們把酒灌醉了我，卻割下頭來示眾？我自有這條藜杖在此，須不怕他，且看他怎地。”當時服侍的頭目扛過一把交椅來，又提了兩壇美酒，同些肉食、菜蔬、瓜果一類一發將到堂上來，馬曇請賀瑱坐了，自開了美酒，五人斟滿。吃過一回酒，馬曇道：“先生喚作甚麼？我自聽得先生從通城山來。”賀瑱見他並無歹意，便道：“不才喚作賀瑱，不敢動問諸位姓名。”馬曇道：“俺姓馬，名曇，表字公暃，原是此處軍官。”指了夏侯遷、項預二人道：“這個兄弟復姓夏侯，名遷，這個兄弟姓項，名預。我三人都有些好武藝在身。”又道：“那兄弟喚作顧稠，文筆精熟，又能說得一口北地遼人言語。我們四人，先後來此安營紮寨。”頓了一頓，繼續道：“這裡地方，是薊州城外一處好山丘，喚作“薊平山”，前後連接飲馬川、燕山，端的雄奇開闊，因此我等在此安身。”賀瑱本不曾看過這薊平山的山景，此時方得了一個機會，便細細去看。那裡寨外有一個半山亭子，馬曇引了賀瑱出外，解說道：“那裡遠處長河，是飲馬河，河上連接的便是飲馬川。燕山更是好去處，待明日天色晴好，卻領先生一一觀賞。”賀瑱見馬曇等人情分甚好，隻得依了四人。此時已是半夜，馬曇命整備客房，安頓賀瑱，眾人都去歇了。 　　次日天曉，賀瑱便起，挖開後窗便看，張見山前山後，多少人馬，來往進退，甚是整齊；不由想起一個人來。你道是何人？原來正是當時所說的入雲龍公孫一清。卻說賀瑱雖然學道，畢竟此前不曾見過羅真人，為何認得公孫勝？追溯起來，便到當年梁山泊一百單八好漢聚義之時，替那梁山泊眾英雄辨認蝌蚪文之人，正是何玄通道士，那何玄通道士的兄長更不是別人，正是這賀瑱的師父何仙師！這何玄通道士並他哥子都是修道之人，何玄通又曾到得梁山，如何不認識公孫勝？一來二去，那何仙師便也聽得了公孫勝之名，又與賀瑱講說，因此知道入雲龍公孫一清。誰知日後公孫勝等輩被視作賊寇，天下都不齒他，這何仙師如何肯多加談論？隻是說到修身養性時，叫賀瑱休要做了公孫勝一般的人。誰知這賀瑱全然不顧仙師說教，一發好奇公孫勝的身份，隻不曾拜訪公孫一清而已。卻說此時賀瑱起身，看了後山景色，道：“這裡定是個山寨，隻不知比那一清先生的梁山泊寨子如何。”正在想之間，忽然聽得一聲叫道：“賢弟，我去得好苦！”賀瑱正想得入迷，忽聽了這一聲叫，嚇得三魂七魄都有些不安，戰戰兢兢地道：“你是甚麼人？”那聲音道：“賢弟不曾會過我，這數日卻曾與我那老師會麵。”賀瑱聽了此話，便聯想起一個人來，正是二仙山上的羅真人！不由得道：“你便是公孫一清先生麼？”那聲音道：“正是如此！幸得我師替我收攝魂魄，因此還能在此見得賢弟！”賀瑱聽了，隻說不出話來。 　　原來看官曉得，公孫勝便是被陳希真得知了生辰八字，收攝了靈魂，方才就擒。那希真雖然使乾元鏡收了他的魂魄，卻不曾料到那魂魄被鬆放了，再也歸不到本體去。羅真人雖然不喜公孫勝，畢竟曾有師徒緣分，舍不得他如此零落，便替他收攝魂魄。當時賀瑱到二仙山時，這事務正好完畢了，羅真人便放下一樁心事。誰知這公孫勝的魂魄聚集，倒有了靈性，縱使肉體消逝，精神猶存，還可與世人傳信。當日知道賀瑱去訪自家師父羅真人，本待就要與他談這一番話，隻是怕驚著賀瑱，這數日裡不知有多少躊躇！這一日更耐不下，又知飲馬川上有這一夥好漢，隻恨自家無能再續梁山之義，因把這心中遺憾，要說與賀瑱聽。當時公孫勝的魂魄，便同賀瑱交談起來，賀瑱卻好生奇怪，道：“一清先生既是有靈，當指點小可，不致一生庸庸碌碌，定要做出些功業。”公孫勝不答，賀瑱隻聽得隱隱地道：“賢弟且說甚麼是功業。”賀瑱道：“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算得上是功業麼？”過得許久，方才聽得一聲道：“此等功業，自是小可渴慕的。隻是再也做不成了！賢弟，你也當知，我同宋公明等人聚義梁山，本欲匡扶天下，消除醜惡，誰知天下竟不分青紅皂白，直把我等當作賊寇！賊寇也罷，好漢也罷，這個名稱自是自家博來的，也怪我那宋公明哥哥，太重兄弟情義些個，雖然替許多兄弟報的大仇，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ｃom 卻是隻顧自家快意，不曾注意天下人。罷了，我且與賢弟說一個去處，賢弟欲聽麼？”賀瑱見說，便道：“是何去處？”那公孫勝便道：“昔日的梁山泊，雖然覆滅了，卻還有一處附屬的山寨，便是河北滄州地方的鹽山，那裡見有數個好漢，更聚集不少人馬，卻不是打家劫舍的人，都是欲匡扶社稷，替百姓換太平的真英雄。賢弟見在這薊平山上入夥，定是做個頭領，不如且說了這裡人馬，一同去那鹽山上聚義，卻不是好！”賀瑱道：“一清先生說是如此，隻是不知他那裡虛實。”公孫勝道：“我此處卻有一個信物，可與那裡的好漢交合，那裡好漢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如何容不下賢弟並這些有能力的人馬？”說之間，隻見空中拋下一物來，賀瑱近前看時，正不認得。眾位看官卻曉得是甚麼東西，便是昔日公孫勝返二仙山時，要求取的寶物玄黃吊掛。賀瑱拾將起來，又聽得道：“那裡好漢有一個姓何的，卻也學得些法術。他那裡有一把彩色石子，與這玄黃吊掛配合，可破諸種邪物妖術，賢弟且記好了。”賀瑱都記住了，但看窗外一陣隱隱的風吹動，便無人再說話；賀瑱急問時，頭卻撞在床上，醒將過來，方才曉得是一個夢。賀瑱又想著那夢裡與公孫勝的言語，卻看手中真有一個東西，看起來甚是奇異，想來這公孫一清不曾騙他，便收了那東西，開了房門，去那山寨廳上尋馬曇等四人說一件事。有分教：兩山合力，再聚水泊起英雄傳奇；眾傑起義，力挽狂瀾正好漢本色。畢竟這賀瑱去尋馬曇，要說出甚麼話來，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