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雞鴨魚肉成山擺,不如一清與二白。 小蔥清腸洗汙濁,豆腐穿肚凈塵埃。 無需五味多調和,使得六根似湖海。 勸君更惜清白誌,灼日自把烏雲排。 卻說那蓋天錫聽得祝永清並畢應元的死訊,心內大驚,顧不得其他事務,便與山東鎮撫將軍衙來求援的鄭都監並卜參事向山東地方趕去,誓要徹查此案。到得濟南府,也不須接風洗塵,便趕往衙署仵作房內勘查。到得仵作房內,隻見彼處冷氣襲人,也不知是心驚還是房內陰冷,那蓋天錫便打了一個冷顫,險些立不住腳。那房內仵作已是靜候許久,見蓋天錫來了,便起身施禮,道:“蓋大人如今已是尚書之職,猶放不下要案,親身參與偵破,甚是可敬也。”蓋天錫道:“你們且休說閑話,隻與我說這屍首情況如何。”仵作道:“當時見送來四人屍首,其中一具是鎮撫將軍祝公的,一具是來公乾的畢侍郎的……”蓋天錫聽得此話,便上前掀開白布,頭一具屍首正是祝永清,蓋天錫看祝永清時,麵容蒼白,血色全無,嘆道:“可惜這主政一方的鎮撫將軍,居然遇刺。不是那梁山泊上萬死的賊寇,卻是何人如此大膽?”嘆息一陣,便掀開第二張白布,見得畢應元七竅血痕,心內失落之情猶如潮水沖來,又想及自己和畢應元當初無話不談、默契配合之景,便忍不住落淚,道:“畢賢弟,一月以前你向我告假,道是山東有公乾。誰知一月過了,你我卻陰陽兩隔。賢弟放心,此案,愚兄替你昭雪!”掀了那後兩張白布時,一個是哈蘭生屍首,一個是魯恭屍首。蓋天錫便有些疑惑,道:“這哈將軍先前不是天津鎮總管麼?論公務,也須向河北留守司劉廣將軍匯報。為何此人會與祝、畢二人一同遇刺?看來其中大有隱情。”看畢了屍首,蓋天錫便命仵作動手勘驗,自在一旁與證人談話。那證人卻有發現屍首的店主、那衙署內的參謀等。蓋天錫問了一回,便得了收獲:那一眾參謀都指認當日去沁海樓飲酒的,隻得祝永清、畢應元、魯恭三人,又爭說那二人先前設計囚禁哈蘭生,卻不知他如何出現在沁海樓。蓋天錫聽了,猶如陷進迷霧之中。殊不知,那仵作動手勘驗時,也覺道奇怪,正與蓋天錫不謀而合。 原來那仵作便看祝永清傷口時,顱頂一處卻是致命傷,便用剪刀剖開看時,那顱內血雖凝結,卻也和腦漿混作一塊,伸刀剖入顱骨時,那顱骨也被打碎,顯然是鈍器傷口。祝永清屍身上又有一處損傷,乃是那日哈蘭生用銅人掃著肋骨時打出的,仵作便也一並檢驗,用刀剖開,看肋骨也被打斷,出血卻不多。那手上抵抗傷也算入,看傷口時,便有三處,均係鈍器傷。仵作便命助手縫合了永清屍首的傷口,填了單據。自轉過身去看畢應元屍首,那畢應元屍首隻有頭顱太陽穴一處傷口,仵作便用刀剖開,那太陽穴傷勢嚴重,血塊淤積堵塞。仵作又用翳刀把血塊清理了,仔細看時,那枕骨早被打斷。那仵作心內道:“太陽穴至枕骨,有一寸餘距離。打著太陽穴,並那枕骨也打折了,兇器看來是錘子一類物事,擊打麵寬,力度也大。”看墻邊時,正放著那銅人並祝永清的腰刀。仵作便抬起那銅人看,隱約有血跡暗紅,心內疑道:“莫非這便是兇器麼?此物卻聽得人說是哈蘭生的趁手兵器。先前還有人言那祝將軍並畢相公兩個與哈蘭生有嫌隙,看來並非空穴來風。”當時檢驗完畢兩人屍首,又過去看哈蘭生屍首,這哈蘭生的兩處傷都是銳器切割所致,仵作便量了那祝永清刀的寬度,恰和哈蘭生傷口相符。當時不由得這仵作不驚,道:“這事務……莫非真是自相殘殺麼?”最末檢驗了魯恭屍首,與祝、畢二人傷口頗為類似。忙碌了大半日,得了結果,把那單據填寫完畢,卻來報蓋天錫。 這蓋天錫這半日裡也未閑著,便同卜進到永清生前辦公的衙署內調看案卷。此一來,倒引出了大事。原來那永清衙署的書房內有預備處理哈蘭生的公文,也有先前來報屠村坊的信件,內中明明地指著哈蘭生。蓋天錫看完,心驚不已,又結合那眾人反映的言語,已是得出了結論,卻不願信,心內暗道:“那哈蘭生畢竟是有功於國的將軍,怎會乾出暴徒之事!”便對卜進道:“卜參事,你且歇息一陣,我自回仵作房去看那驗屍的結果。”卜進應了,便把蓋天錫送出衙署,看他邁步回轉,心內已有些不祥的感覺。 隻說那仵作結束了勘驗,填了屍格單據,便欲再去那現場看一回。轉出仵作房時,正逢著蓋天錫,便問安道:“蓋大人還好麼?”蓋天錫道:“我卻並無事務,倒有一事問你。你那驗屍情況如何了?”那仵作道:“賴大人洪福,已是畢了。”蓋天錫滿擬這驗屍事務須得許久,有些意外,見此情景,便對仵作道:“你且與我說一說結論如何。”那仵作道:“祝將軍並畢相公的屍首,所受的是鈍器傷,那哈蘭生所受的卻是銳器傷。現場有的兇器,卻是一柄銅人並一口腰刀,那腰刀自是祝將軍攜帶的。”蓋天錫聽了,心內叫苦不迭,思道:“莫非真是那三人自相殘殺麼?看此情況,便相差不得多少。若是此案叫別人曉得,那玉山郎並畢賢弟的英名豈不毀了?”當時與那仵作道:“你自處理這些屍首,將傷口縫合了。便不須後續的檢驗了,我自有安排。”那仵作不願多事,便從了蓋天錫之言。蓋天錫見那四具屍首縫合畢了,便離了仵作房。此時已是入夜,蓋天錫一麵走,一麵思索著一個主意,道:“若是為了平息民怨,隻得如此做了。幸得那梁山泊上還有賊人活動。”原來這蓋天錫與畢應元初時所想相似,都欲把此事推到那梁山泊好漢身上。此刻祝永清、畢應元身死,兩人都是大員,若是以謀殺之罪論處,則那梁山泊好漢首級不保。又加先前哈蘭生劫掠村坊,若是把此事也算入,則又罪加一等。蓋天錫思謀已定,便吩咐那仵作銷毀了原先的單據,另行寫了一張,把鈍器傷口之類都放過不提,著重寫了劫殺之事。又命卜進把原先祝永清書房內的公文也銷毀了。處理了如此事務,也費了蓋天錫數日時間。當時這殺人之案已傳得沸沸揚揚,隻是未得結果而已,眾人都翹首期盼時,蓋天錫便命印發捉拿刺殺祝永清、畢應元、哈蘭生三人的通告。通告裡明明地指著梁山泊上的賊人。那蓋天錫自以為了事,誰知卻有人背地裡將此信告知了梁山泊上的眾人,以至於那眾人蒙受了一場不白之冤,心內潑天火燒得千丈高,你道梁山泊為何知道這消息?原來先前哈蘭生卻帶了五千人馬來濟南府,這五千人馬自哈蘭生被入城被擒後,群龍無首,更兼又有傳言道哈蘭生已被祝永清斬了,便無拘束一般四散,向天津鎮返去的占了五成,各返鄉裡的占了三成,卻還有兩成人馬思來想去,不如結了夥去投那梁山泊,興許混得好日子,因集合了向梁山泊去。當時一路前行,到得梁山泊時,正是鄭、卜兩個奔忙之際。那阮涼正在蘆葦蕩前守候,忽影影綽綽見了有人來到,急整隊備敵,看時,隻是一小隊近千人的兵馬而已。阮涼疑心卻犯了,暗想道:“這莫不是前來哨探的兵馬麼?我且去報何家兄長知道。”便飛身上山,見到何禱,說了如此。何禱也覺有些奇怪,道:“若是賢弟哨探不錯時,那端的有些反常,我們且下到蘆葦蕩前再看。”言罷,兩個依舊下山,領了人馬,向前行進。那一眾人馬卻徘徊在對岸,尋不得渡水之船。阮涼便對何禱道:“仁兄且同我過得對岸去,再看是甚麼人馬。”何禱頷首,當時帶了數百人,渡過水泊,在對岸便見了那彪人馬,為首的一個道:“那水泊上卻有人來也,便可問這蘆蕩如何過渡了。”阮涼聽得此話,便上前問道:“你這眾人卻是何人?”那為首的見了阮涼,看他像是個頭領,便道:“如今那濟南府裡出了些事務,那哈將軍卻被祝永清害了,我等找不到生路,因此來投梁山泊。”阮涼聽了,便命把這一乾人馬先渡過水泊,送到蘆葦蕩處。自與何禱商議道:“聽這眾人言語,不像假話。仁兄卻如何看?”何禱道:“一來這近千人馬打著哈蘭生旗號,那哈蘭生卻在河北地方,與祝永清毫無乾涉。二來前番我用計使那祝永清斬了沙誌仁、冕以信兩個,那哈蘭生想來已是恨他至極,怎還使人馬助他?”阮涼猶如醍醐灌頂,道:“原來如此,是小弟多慮了。”何禱道:“且安排這眾人宿歇,我還有話推問。”兩人便重復渡過水泊,帶了這一乾人上山。次日卻喚那一乾人來問,得知了祝永清與哈蘭生相鬥的消息,何禱道:“如今這二人火並,雖是一件好事,卻須謹慎。我等且厲兵秣馬,以備不時之戰。”那宋江等眾人都同意何禱之言,何禱又伺機返鹽山去告了消息,並帶了袁方、史脫兩個同行。待歸到山寨後,休整一日,便作法又駕起雲來,帶了史脫到濟南府地方打聽消息。當時史脫從那白雲上下來,正好到得濟南府城門處,看那城門張榜,貼著“協捉梁山泊賊人”字樣,便過去看了一看。看了一回,那史脫氣得哭笑不得,隻得從便袋裡掏出草紙來,記了一記,返去見何禱。那何禱聽得此信,先是笑了一陣,又正色道:“遲不得了,日後我梁山寨定有兵火!那廝們真是惡毒至極,居然誣陷清白之人!”史脫自曉得他意思,也不多問,兩個駕著雲返了梁山泊,把祝永清等三人死訊告訴了宋江等人。宋江心內喜歡,卻不敢表露,問何禱道:“那濟南府內消息何如?”何禱道:“也不知是何處來的庸官,把三人之死全推在我等頭上,想來定有人要來征剿。我等自做些準備,叫那廝也如死了的祝永清一般。”宋江很是同意,便命關銅等人自去演兵操練,不在話下。 又過得一月,正是新春將至時節。因那祝永清、畢應元等的死訊傳到京城,汴京城內正是分外沉悶。張叔夜見氣氛消沉,便與賀太平商議,召集先前征梁山的有功之臣,於叔夜別宅內聚會。當時張叔夜浩蕩三軍征討梁山泊,左右共有三十八員佐將,連張叔夜在內共是三十九人。誰知不過一載有半,陳希真遠走、雲天彪出軍,蓋天錫留在山東理事、祝永清也已變做地下冤魂,其餘分派各地為官的,也不算在內,隻得如下幾人:張叔夜、張伯奮、張仲熊、賀太平、金成英、楊騰蛟、鄧宗弼、辛從忠、韋揚隱、李宗湯、範成龍、唐猛、康捷。當時這眾人聚會聯歡,先聽花魁唱戲,後看武生演技;那武生先是拋槍,後是耍劍,銀花火樹影裡明明地攢著一人。眾人看了,都叫起好來。張叔夜見此,心內稍稍釋懷。待得武戲演畢了,眾人便起身入席。中間主座裡,坐著那殿帥府掌兵太尉、開國郡王張叔夜;左右首自是兩員少年英雄:張伯奮、張仲熊兄弟。其餘眾人按官階坐了,賀太平祝酒道:“新春已至,天下太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等眾人聚會於此,一來禱蒼天之福,為黎庶求安康;二來緬已逝之人,效駑馬追良駒之意。願在此佳節,共團圓之願!”言罷,那眾人隨叔夜一道舉杯,慶這良宵善時。酒過三巡,那眾人已有醉意,範成龍便對唐猛把心內之事吐將出來,低聲道:“雖說天下太平,實則包藏禍患。”唐猛麵上醺紅,道:“為何?仁兄今日說這個卻不吉利了。”範成龍嘆道:“誰不知現今正是暗流湧動之際?那真祥麟哥哥奉道君皇帝的命,押送花石綱,卻遇上了劫錢財之賊,死於非命。今又有傳言,道是山東流寇刺殺了永清賢弟並畢侍郎。賢弟且想,若是天下真太平了,豈有如此多賊寇乎?”那唐猛不讀詩書,卻有些勇力,道:“賊寇卻算得了甚?看俺銅劉揮處全做肉泥!”範成龍道:“畢竟我等一力難當,還是同眾人在一處的好。我那兄長茍桓,現做河北鎮撫將軍,聽聞雲天彪相公征討賊寇,也在河北作戰,不如便去那裡安身,也勝似在此清閑。”唐猛頷首,兩人正欲開言時,忽聽得叔夜高聲道:“諸位同僚,且開懷再飲三杯。這首一杯,便祝我大宋國運綿長,上皇萬壽無疆!這次一杯,便奠為國而亡之人,如徐虎林、顏務滋等,此一眾人,竭力舍身,替大宋掃土開疆,可謂有功。這末一杯,敬在此飲酒的諸位,願諸位更上一層樓,為大宋立新功!”言罷,眾人都盡興飲了三杯,起身告辭。那張叔夜卻留住一人道:“將軍休走,我卻有事與你商議。”有分教:皆因前生不惜名,致使來世難洗清。畢竟這張叔夜留下說話的卻是甚人,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