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氣鬱秋冷馬過山,時隨意動猿禍蕩。 蔑聖不明卻助攻,幸有豪傑寰宇放。 天書字出譜奇譚,重得清白靜日還。 年逝著史皆由我,一語一句不笑看。 卻說那陳希真化名灌均,求見完顏宗望,又獻上自家畫的地圖。宗望看了地圖,雖然心喜,卻不甚相信這灌均,還要考驗他一回,便分了三千人馬,叫這灌均帶領,先取下一兩座縣城作投夥之禮。灌均也曉得這宗望的意思,當時同女兒親作前隊,領著五百人馬入山。這山道卻是難走,更為怪異的,便是山勢回環盤繞,走完一處,方過得半個時辰,又回了那地方。雲瑛覺得泄氣,便坐在身畔一塊巨石上歇息。忽然“啊呀”的叫了一聲,把正在一旁沉思的灌均驚動,問道:“我兒,卻是甚麼事?”灌雲瑛早已起身,指著那巨石道:“卻是怪也,這石好似是空心的,往下靠時,感覺身後並無支撐。”灌均聽了,便把手來摸那巨石,感覺這石卻是個機關,正不知怎生是好時,忽的記起了自家隨身攜帶的寶器乾元鏡,便取了出來,暗暗地掐訣念咒,待得時機已成,大喝一聲,看那乾元鏡內金光射出,擊在石上,那石原來便是斜倚著地麵,猶如一扇門一般,此刻被金光一擊,向兩邊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洞口來。灌均見果然有機關在內,便對女兒道:“我說甚麼來?”看雲瑛時,已要探身入去。灌均急忙喝止,道:“尚不知此下是甚麼地方,你就入去。不怕有鬼怪麼?”雲瑛道:“縱是鬼怪,也有甚可怕?比那梁山泊的賊人更可怕麼?”灌均見女兒大膽,想道:“方才這山嶺崎嶇也便算了,為何走過一處又返回原地了?想來是奇怪。莫不是此內有甚麼天機不可敘述之物?待我去看一回。”便道:“既是要入去時,為父也入去看看。”那灌雲瑛至此,卻又有了些進退維穀之意,道:“奴家自是不妨事,隻是怕爹爹出了意想不到……”灌均道:“你且休擔心我,自走便是。”雲瑛便拔出紅鎦劍,掣緊梨花槍,探身進洞。灌均隨後跟著,也有數十個不怕事的金兵,跟了兩人一同入去,看個究竟。其餘人馬,自還留在外麵。那怪石倒也怪,待得這眾人入去,過不到一刻,便重新合上了。內外隔絕,好似無事發生一般。 隻說那灌雲瑛為首當頭,進得洞去,自是十分小心,不敢有一絲懈怠之意。手中攥著寶劍,以備不測。那洞口雖小,洞內卻十分寬敞,別有洞天,洞頂倒垂著許多鐘乳石,有似刀劍形狀從洞頂垂下的,也有如筍一般長在地麵的,總而言之,奇形怪狀,數不勝數。那雲瑛驚嘆道:“果然是別有洞天在內!”背後灌均也同後入來的人趕到了,雲瑛便繼續向前,那路況卻狹窄不少,隻許三五人並排過了。看遠處時,倒有一點亮光,雲瑛思忖道:“那遠處亮光莫非是此洞的另一處出口麼?也罷,走了如此久,也未遇到甚麼危險,且前去看一看。”便返身把事務告知了自家父親,再向前走去。早走不得幾步,便看見一片亮光。雲瑛向前時,那亮光噴將過來,原來是一層水簾,有些水珠砸在雲瑛身上,那雲瑛見了水簾,便用手探時,原來隻是薄薄的一層。身後灌均等人都到了,雲瑛當先入去,穿過水簾,卻不見身上濕透。睜開眼去看,眼前乃是一條林間小道,那道的兩旁種著許多果樹,一聞,便是十裡飄香。雲瑛暗思道:“原以為隻是個黑窖,誰曉得這裡麵還有這般天地!”再往前走,那樹林盡處便是兩道石壁,雲瑛到得壁前,便聽見有聲音響動。放下手中梨花槍,伏在那石壁後麵看;隻見一片闊大平地,已被一群人圍住,人聲鼎沸,猶如海潮。雲瑛看了一回,尚不知發生了甚事,便巴住石壁,盡力撐起來去看。這一看不打緊,那平地中間,兩個異樣的人在彼鬥武。左手一個,手中握一柄釘耙,生得胖麵肥耳,體壯身闊;右手一個,肩上扛了一口九環大刀,麵色猶如鍋底,身材倒也壯實。眾人喝彩之間,那兩個各出手中兵器,隻看使釘耙的釘耙揮處,風聲陣陣;使大刀的刀光斬去,盤舞縱橫。這一來一去,已是鬥了四五十合,勝負還未分出。雲瑛看得入神,正不知身後那梨花槍已被自家碰倒,直直的磕在石壁上,發出聲響。那眾人雖然看得聚精會神,卻也聽見身後碰撞響動,都收了手,看雲瑛時,探出頭來張望,便喝道:“你是那裡來的人!”雲瑛見已被發現,好不尷尬,翻身竄下石壁,就手提了梨花槍飛奔。正奔逃時,那使釘耙的步快,已一耙打來,雲瑛一個鷂子翻身,便橫過梨花槍擋住釘耙,怒目道:“你這廝又是何人,敢來討野火!”那使釘耙的待要築下去,卻被槍鋒卡住,急切拔不出來,雲瑛便揮手中紅鎦劍劈去,那使釘耙的低頭躲過,棄了釘耙便走。雲瑛解下梨花槍,哈哈大笑道:“原來也是個不成器的小廝。”正笑之間,那使釘耙的復又回來,背後還跟了那扛著九環大刀的,道:“兄弟幫我報仇,這廝們好生厲害!”雲瑛道:“隨你來幾個也罷!”看那兩個便一左一右,夾攻這灌雲瑛。雲瑛絲毫不懼,一手舞槍,一手揮劍,有如旋風,大戰二人。這一場惡鬥,正是: 神女發嗔,梨花槍千樹倒蔭,直戳橫挑膽氣生;異人怒狠,兩兵器百般變化,左遮右攔奇力現。巨石門外人無影,水簾洞內槍有聲;隻叫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當時灌雲瑛一枝梨花槍力戰二人,未有懼意,那背後灌均已到了,看自家女兒纏住兩個廝鬥,暗想道:“我兒也隻是忒愛惹事,也罷,我再助她一回。”便把乾元鏡一震,隻看那雲瑛精神抖擻,花槍猛揮,直把兩個的兵器都打飛了,待要取兩個性命時,那兩個早已求饒,道:“我二人自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還請大王饒命。”雲瑛喝道:“你等且快說,你們自是甚麼人,這又是甚麼地方?”那使釘耙的便道:“也不知大王入來時可曾過一塊巨石麼?”灌均道:“正有一塊巨石,你且道那是甚麼機關。”那使釘耙的道:“那便是我們這玄崖寨的寨門,後麵自還有一道水簾,虛做遮掩而已。小的姓彭,喚作彭褚,這個姓童,喚作童尚。我們兩個本是這玄崖寨的守寨頭領,今日幸得大王來到此處,我們情願棄了這裡,執鞭垂鐙。”那童尚也道:“大王自是英勇無比,隻是一合,便勝了我們二人,若不嫌棄時,我們這兩條命都付與大王了,大王指東,我們絕不打西……”灌均聽得話內有話,便扶起二人,道:“不必多言,隻與我說那寨內還有甚人。”彭褚便道:“寨內卻有一個總兵頭領;大王知道,我這寨內也有些人馬聚集。那總兵頭領姓侯,雙名巨遜,體長身闊,使一根鐵棍,人莫敢近。還有幾個也是那侯頭領部下之人……”灌均聽了,頷首道:“這其餘人,隨後再問你。你且領我們去尋那侯頭領,我有話與他說。”這兩個怎敢不從,當時一溜煙地領著二人走了。 隻看過得那石壁,又轉過一道小徑,那灌雲瑛捂住口鼻,道:“好生惡臭。”灌均停步看時,乃是一口深潭,黑咕隆咚,不見其底。灌均笑道:“你那頭領便住在此處麼?”彭褚道:“小人並不敢說假話,那侯頭領此刻當出來了。”正說話間,忽聽得一聲巨響,那潭內渾水盡攪將起來,惡臭之味,噴湧而出。饒是灌均這般歷經多事之人,也不曾見過這樣怪異狀況。那潭底一聲尖笑,水波湧動,簇著一個人影升上來。看那人時,八尺身材,麵上生得長毛蕪雜,卻有一個朝天鼻,眼光銳利。那左手內倒提著一條鐵棍。到得潭麵,那侯巨遜哈欠一聲,對著眼前兩個道:“你二人有甚麼事來報麼?”彭褚上前把灌均之事說了,道:“那人好生厲害,我二個鬥他不過,不如……”話音未落,那侯巨遜橫眉剃起,朗聲道:“不如甚麼?把這玄崖寨讓與那廝們?倒也可行,隻要他贏了我手中這條鐵棍便罷!”雲瑛見狀,喝道:“你這廝且不要急,還未領教過槍,便放出狂言!”飛步上前,橫手中梨花槍便刺去。那侯巨遜絲毫不懼,鐵棍迎住,便就廝殺。但看槍來棍去,已鬥了四五十合。這灌雲瑛本以為侯巨遜並無本事,看他棍法,也甚合道理,隻得全力對敵。那侯巨遜見灌雲瑛來勢兇猛,也有些慌,又鬥了十餘個回合,便虛晃一棍,待要重新跳入潭內時,見那灌均身上一物金光發亮,喜道:“卻是甚麼好看之物?”便奔過來。灌均舉起手中之物搖晃,卻不是乾元鏡,正是一塊金錠。原來這侯巨遜卻有癖好,喜歡此類金光閃閃之物,隻是苦恨難以得到而已。此刻見了金錠,便似見了爺娘一般,撲將過去。灌均刻意不讓這侯巨遜拿,把這侯巨遜饞得急了,道:“有話且好好說,我隻依你便罷。”灌雲瑛正在潭邊,見這侯巨遜舍了自家撲向灌均,要下來救護時,那灌均擺手止住,對侯巨遜道:“你且依我一事,我便把這送與你。”那侯巨遜道:“是甚麼事?”灌均道:“你且把這玄崖寨內頭領借與我,如此如此……”那侯巨遜隻是答應,又道:“事若是成了,與我這樣寶物再來數十件!”灌均一口答應了,便同侯巨遜齊從潭上下來,侯巨遜先把事務同彭、童兩個說了,那兩個已見過灌雲瑛武藝,自然不敢有二心。又安排了石洞請灌均父女安歇,侯巨遜親身帶二人前去。到了那洞內,自是兩張藤床、兩把石椅、一張石桌,桌上擺了幾種異樣水果。灌均倒在那藤床上,隻顧安睡。雲瑛不知何為,便要去喚灌均。隻聽得灌均道:“我兒,今日旅途疲憊,你也暫且將息了,有話慢慢來說。”雲瑛無奈,也躺倒在床上,卻無論如何睡不著,念念不忘道:“此地究竟是甚麼地方,藏在深山石洞之中?這洞裡的居民,當真是人麼?”想了一陣,再無睡意,看自家父親時,已睡足了坐起身來,那灌均見女兒坐立不安,道:“我兒,你且休急,為父便告訴你此處究竟是何地。”那雲瑛見灌均這般說,道:“爹爹且快告訴奴家。”那灌均道:“原來,這山卻是有些靈性之地,在山體內孕育出這一番別樣天地來。這玄崖寨的頭領,也正不是常人,乃是山精幻化而成。你道那早先被鬥敗的兩個是甚麼?那叫彭褚的是山豪精所化,叫童尚的是獵豹精所化,而那侯巨遜之本身乃是一隻巨大青猿。至於此中其餘之人,我並不曾細看。”言至此處,灌均又道:“我兒,你道我為何如此?皆因那完顏將軍並不信任為父,縱使為父有恁般本事,也不敢輕易動用那金國的人馬。這回隻是天幸,叫我有了這一群幫手。我方才入夢,正是要用乾元鏡去探這廝們的來歷。”灌雲瑛曉得了自家父親的用意,不由得深深嘆服。灌均便道:“我們且再睡一陣,待得兩三個時辰,再去尋那侯頭領說話。”雲瑛聽得了想聽之事,不由得釋然,此刻方覺得疲憊,也倒下睡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過了約莫兩三個時辰,那侯巨遜卻派人來請灌均父女,道是有宴席招待。那派來之人,也生得奇怪,臉麵生得長,背卻寬大,那雙腿又恁般細。灌均看了,對雲瑛道:“這個當是一隻蟹精。”來人施了一禮,便請父女兩個動身。須臾到得一處寬闊洞穴,一張寬大石板,上擺著許多奇珍異食,怎見得: 枇杷金紅,是異域琉璃之寶,荔桃銀亮,乃風味奇樹增生;葡萄青璧,可賽東海定瀾珠,赤蕉黃澄,直比西域夜光石。凈柳折枝當做筷,椰殼滿盛冽泉水;左右異賓齊列座,山獼野鹿來作伴。人間不曾見此大宴,還須一枝筆細說分明。 當時侯巨遜坐了主位,請灌均父女坐於右手尊賓之位,左手下乃是彭褚、童尚兩個,其餘灌均都不認識。那侯巨遜滿斟一杯,起身道:“諸位且靜了!今日請諸位會集於此,乃是為了引介此二位英雄與諸位認識!”那一眾人聽了,都不由得起身來看灌均,雲瑛暗暗怒道:“這廝們為何如此沒規矩!”正待發火時,那灌均便暗碰了一下雲瑛手臂,雲瑛自曉得意思,不敢動作。侯巨遜引了左手下那一眾人過來敬酒,以侯、彭、童三人為首,待到第四個人時,侯巨遜便介紹道:“此位是洪續,本寨領水軍的頭領。”自洪續往下,共是洪理、任升、白慶餘、高全靈、屈爾道、賴豪、鄔守等一乾人,灌均父女都見過了,那侯巨遜便開言講正事,卻聽得這一乾人中有兩個立起身來。有分教:囀鐘聲黃鸝哂平散,煉寶鏡魔道服山魁。畢竟這兩個立起身要說話的正是何人,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