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拔黿神力不負老,飲血泣傷自談笑。 閑時泛船撥煙浦,忙來撼山捧霜刀。 昔年戰火起泰安,兇蠻橫怒誰昭昭。 今朝化名探險地,猶觀抬頭明月皎。 卻說灌均寫畢了與完顏宗望的信,便向女兒軍中去了。眾人就議定了擊破陶震霆營寨之法,三麵圍攻。誰知那黑霧已把陶震霆唬住,侯、彭、童等三人還尚未進攻,震霆之軍便已潰敗。黑霧之中灌雲瑛提槍殺來,陶震霆阻擋不住敗兵,隻得提錘向前,迎住雲瑛。兩個交手共是五六十合。陶震霆因先前被電光劈傷手腕,難以支撐,左手錘便摜去了。雲瑛趁機攻取時,隻見萬道金光射出,穿透黑霧。你道是何機關?隻看那陶震霆雙目瞑視,右手高舉,那柄臥瓜錘已化作無數光輝,射入黑霧。霧中灌均並屈爾道兩個大驚,隻看黑霧霎時退散,陶震霆坐不住馬,已翻身倒地。灌雲瑛抬槍待刺,卻記起自家父親囑咐,隻得勒住馬,對隨著震霆出戰的兵卒道:“這將軍與我有些故舊之情,今番本可以取了性命,且饒了他。你等要走便保了他走,不走的便便讓我這槍開開光!”那一眾兵卒聽了,猶如聽得赦命的旨意一般,顧不得多想,便手忙腳亂地抬了陶震霆,棄了營寨,向後撤退。雲瑛見了,撥馬回轉,去報灌均。這灌均見黑霧被破,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營內和屈爾道商議;見雲瑛來到,便問是何緣故。雲瑛把放過陶震霆性命的事說了,道:“那陶將軍與我等再無情分了,隻是他那兵器好生神異。”灌均聽了,嘆息不已。此戰把陶震霆軍馬逼走,累計斬獲,已近千人。收拾戰場已畢,灌均便把自家女兒並屈爾道喚來,商議攻取縣城之事。 誰知灌均當夜卻覺道有些不適,渾身疲憊不已,手腳無力,好似被封凍了一般。夢中恍恍惚惚隻聽得有人喊叫,道是“還我命來”!灌均驚駭不已,大叫一聲,醒轉過來。抬起手臂看時,已有些霜凍在上方。此時倒是初秋,氣候算不得寒冷,灌均見如此異象,不由得想起先前死於袖袋的張應雷來;嘆道:“莫非是孽緣纏繞麼?隻可惜那袖袋我不曾帶來。”重復躺下,再睡不著。捱到天明,覺道那手腳無力之癥好了些,便起身出帳,又把女兒並屈爾道兩個尋來,囑咐道:“攻取縣城之事,照舊不變。隻是作黑霧逼城之法,便由徒兒你去作法。”屈爾道見灌均稱自家作徒兒,心內竊喜,道:“小人定不負老師囑托,用那黑霧將敵軍嚇退!”灌均頷首,又對女兒道:“我兒,且在此處休整一二日,再攻取那縣城也不遲。”雲瑛並無異議,眾人便就原先陶震霆駐紮之處重新安營,休整了幾日。灌均那癥候好了些,便點起人馬,向榆林縣襲來。 再說那一眾人馬慌慌張張地救走了陶震霆,先撤到無人之處。那陶震霆緩緩蘇醒,看時,已不在原先營內,過了一陣,才想起先前對敵之事,慌忙查看自家有無傷損時,已有軍士到來,把兵敗之後的事務說了。震霆聽得,長嘆一聲,道:“如今我火槍、金錘都失了,也許是預示不祥之兆罷。且回縣城裡去,再行商議。”便領了那一眾人馬回返縣城。到得城內,便有先前留守的親信報說有一彪軍馬到得城外數裡處,旗號大書一個“龐”字。震霆聽了,顧不得敗軍之悲,急忙出城迎接。你道這彪軍馬是從何來的?原來正是老將龐毅,聽得自家部下報說有人馬犯境,陶震霆領軍出戰;便思前去相助。當時到得榆林縣外,先駐紮下來,便擬聯絡陶震霆,誰知震霆已然敗回,倒省卻了此事。且說震霆到得城外,便見龐毅已先同幾十個軍士在山丘上紮營,便到壁門處說了如此。不過一刻,那龐毅整裝而出,到營門處與震霆相見。震霆看時,那老將龐毅是怎樣裝束: 蒼龍蟠紫雲,雷怒清風嘯。髯霜如雪耀,力勁伴氣驍。身披渙金甲,手提薄刃刀。逐風老致果,悍膽比天高。 這老將龐毅身著黃銅鎖子甲,手提那口厚背薄刃截頭大斫刀,蒼髯凈白,麵色黃赤,精神矍鑠。震霆見龐毅精神,心內大喜,施禮道:“龐老將軍年已七十有七,猶然如此精神,甚是可敬。”龐毅還禮,便請震霆到自家帳內議事。到得帳內,隻見左麵壁上掛著一張柘木弓,靠著一筒狼牙利箭;右麵行軍床上被褥整齊,靠著木枕放了一部《三十六計》。震霆道:“此帳收拾得也算整齊了,不想老將軍平日如此簡樸。”龐毅邀震霆坐下,斟酒相待。兩個各飲了三杯,震霆不由得又想及敗軍之事,嘆道:“這番惡戰,那犯境的賊人好生厲害,先奪下了運都、鈞興兩寨,又把小將打得大敗。非是我治軍不嚴,實在是那廝悍猛。尤為特別者,乃是那廝不知用了甚麼妖術,黑霧漫天,部下人馬都不敢戰,唯有我一人抵得住。不知如何對付。”龐毅聽了,沉思不語。良久道:“且不管那妖術如何,老朽看這縣城修得卻還算堅固,不如就此固守,占據地利。至於那賊軍之將,倒有幾人?”此話一出,把震霆之疑慮又勾了起來,道:“說到賊將,其偏將倒算不得甚麼,隻有那為首的一個女將,好生厲害,所使兵器,是一枝梨花槍……”言至此處,這陶震霆忽的頓住,已是想起那麵熟之人名姓,在心內暗想道:“這女將真個好似那玉山郎的夫人……”也不說出來,兩個在帳內又談敘了一回,龐毅道:“此山雖然是守護縣城之要道,畢竟孤立無援。倒不如在山下大道上紮營,一麵可以直守縣城,一麵也能重占要塞。不知陶將軍意下如何?”震霆見說,便同意了。龐毅將那原有營寨仍舊保留,帶了一千人馬據住山下大道,與那榆林縣城連結。自此這縣城內便有兩員大將鎮守,而灌均父女正於此時在寨內商議興兵來攻榆林縣城,以此取信完顏宗望,不日又是一番大戰將起了。 這灌均父女兩個領了五千人馬,已逼榆林縣而來。龐毅、陶震霆自知敵手狡猾,已預先安排了探報人馬。不過半日,便有信息傳回,那黑霧已出沒至離縣城三十裡處的莢柳營。龐毅便命整裝備戰,等候迎敵。又過得一二日,那黑霧便推進至城下五六裡地方,隱天蔽日,好似夜分。正是屈爾道在彼作法了。那灌均因法力尚未恢復,還在營中歇息。屈爾道因受了重任,不敢擅行,一心一意地操持著法術,立於高坡之上,雙手掐訣燃符。黑霧便源源不絕,向城墻而去。這屈爾道已施了約莫兩個時辰的邪法,正覺得有些力乏,待要退下高坡時,卻見黑霧中有亮光透出,霎時胸口猶如撕裂一般疼痛。你道那亮光是甚麼?隻見黑霧彌散,露出一人來,那人正是高全靈。這高全靈雙目泛著赤紅,見屈爾道捂住胸口痛苦不堪,笑道:“你這廝,原來也有今天。敢問你那老師,我這暗雷之法比你那毒霧之法如何?”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電光劈入,把屈爾道打翻在地,口吐鮮血,渾身僵直。高全靈見劈死了屈爾道,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不堪一擊,也不知那灌老道是何眼光,竟親近這厭舊喜新的人。”原來此事之源,起於當初灌均與高、屈兩個鬥法。這高全靈桀驁不馴,隻知攻取;而屈爾道所行合禮,故得了灌均信任。後來灌均因與屈爾道相熟,便常與他議事,那攻取鈞興寨、邪術驚震霆,都是出自屈爾道之手。高全靈見了,那裡不妒忌?暗思道:“這屈爾道單論法術不比我強,我恁的這樣被欺壓?有眼不識好人!”直至此次灌均把重任再托付屈爾道,高全靈再忍不住氣,待要把先前用電光擊傷陶震霆手臂的事說出,又苦無機會,乾脆斬草除根,先把屈爾道除去,一解悶氣。高全靈待要走時,早見一道金光射出,接著一聲大喝,不是別人,乃是灌均。原來灌均聽得營外響動,正逢屈爾道喪命之時。灌均如何不曉得發生了甚事?便把乾元鏡祭起,金光射出,困住高全靈。高全靈掙紮不得,被乾元鏡收束,須臾,化作一道黑氣,與那黑霧一道消逝了。灌均見了如此,心內又喜又悲。抱起坡下屈爾道屍首,快步返回營中。那黑霧因無人作法,自然而然也消散了。灌均歸到自家帳內,發狠道:“這高賊如此可惡,先壞了我這屈道人,幸得他現已為我囊中之物。若不是此人原身是蜥蜴,我尚動他不得。”原來這高、屈兩個也是山精所化,高全靈是蜥蜴成精,屈爾道是山甲成精。蜥蜴之性,乃是毒辣,故而高全靈桀驁不馴,隻欲爭功。看這灌均把屈爾道屍首帶回營中,也不聲張,暗地裡埋葬了。便召女兒過來,把事務說了。雲瑛大驚,道:“敢問爹爹,後事如何安排?”灌均道:“如今這兩個自相殘殺,壞了好事。也罷,先退回那兩寨,再行商議。”雲瑛也無異議,便帶領侯巨遜等四個,撤向鈞興寨去了。 再說龐毅等人困在城中,正在思量如何破得黑霧時,忽聽得報說城外那黑霧自散,陶、龐兩個又驚又喜,卻是不知何故。震霆道:“既然那黑霧散去,想必是賊子軍中出了些事;不趁此機會一舉破之,待得那廝們將息好了,卷土重來,則又成禍患矣。”龐毅稱是,卻道:“若是那廝們用計,假意撤走,卻設下陷阱害我,這怎麼好?”震霆沉思不語,龐毅道:“依老朽愚見,不如就計反攻,那廝們要誘我出戰,我們便繞路去復那鈞興、運都二寨,正好叫那廝們後院起火。”震霆道:“老將軍所說甚對,隻是不知鈞興、運都二寨,先攻何處?”龐毅道:“那廝們之意,正是要我去取鈞興之寨。我便抄他後路,向運都寨去。這一招是“聲東擊西”。”震霆道:“此“聲”當由何人來做?”龐毅道:“距那運都寨以東將近一百五十裡處,乃是聞達將軍駐守的澗州,若是能調動此人,我們又多了一幫手。老夫不才,願當“擊西”之任。”震霆急忙道:“使不得,若是老將軍有些閃失時,叫震霆如何心安?”龐毅聽了,朗聲道:“陶將軍,非是老夫誇下海口,隻我一口刀,再與我一千人馬,足以克復運都寨!”言罷,就手取下壁上柘木弓,左手扣住弓背,右手扯開弓弦,隻一下施力,便看那弓被扯斷了。震霆咋舌,道:“原來龐將軍如此老當益壯!”龐毅笑道:“將軍道先前我那拔豬婆龍的神力何處來的?隻怕閑殺了我這把老骨頭!”當時龐毅選了一千精兵,離了榆林縣便走。震霆自在此準備反攻,不必細表。 不說陶震霆反攻之事,隻說龐毅領了一千精兵去尋聞達,這聞達先前辭了大名府總管之任,來老種相公部下為將,現在駐守澗州。龐毅因與聞達相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故不費甚麼力氣便尋見了,將此事一說。聞達自是爽快,帶同兩千人馬,與龐毅一同出兵。不過一二日,便到了運都寨。那運都寨內並無一員主事的大將,隻有侯巨遜手下三個偏將守著,為首的喚做戴平,其餘兩個喚作俞逢、丁正,侯巨遜走時,拜托此三人暫守運都寨;誰知此三人胸中謀略也無,勇力也缺。龐毅、聞達到時,那三人並無防備,急急忙忙擺開陣勢對敵。隻見旗開之處,丁正提兩條鐵鞭出戰。龐毅揮刀截住,不過十數合,龐毅刀起,丁正頭顱滾落。戴平、俞逢大驚,看龐毅時,倒提大斫刀,掃入陣內。亂軍之中,玄崖寨賊兵紛紛逃竄。戴平撞著聞達,也不想這三人不過是充數之用,怎鬥得過真刀真槍的勇將?隻見聞達揮刀猛劈,把戴平剁翻。那畔龐毅輕舒猿臂,把俞逢拽到馬上生擒了。不過半日,這運都寨便被龐毅二人所取。二人先安定了寨中眾人之心,又命俞逢指路,把侯巨遜原先的居所都搜查了,但搜得一箱金銀玩物。龐毅啟開看時,中有一尊猴頭神像最為奇特,那猴頭竟是赤金刻成,栩栩如生。龐毅見了,便生出一個計謀來,尚在醞釀,也不說出。搜查畢了,龐毅便將兵屯在寨內,與聞達議事。聞達道:“也不知陶將軍彼處如何了,依小將之見,下一步便可攻鈞興寨了,陶將軍處也定然是如此想。”但見龐毅不慌不忙,說出一席話來。有分教:據地勢水下設奇險,生嫌隙無常刺閻王。畢竟這龐毅說出甚麼話來,請看下回分解。 此回內退場四員玄崖寨頭領: 屈爾道、高全靈、丁正、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