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曾見漢末張子房，出策啟軍立國良。 　　漸有蕭何矢不渝，後陣如流助輸糧。 　　更起韓信文武掃，克定禍亂展鋒芒。 　　三傑一時逞其意，正應龍翼生豪強。 　　且說那童教師夜襲不曾得手，反倒又把自家和曾賀、曾虎送了。當時曾家莊無可戰之將，便被朱慷輕鬆取下，連那慶安縣也做了囊中之物。失了兩縣，完顏撻不得不正眼看那殺入北地的義軍了。集眾將來問時，先詢過金宜統如何失城，那金宜統道：“小將隻是罪該萬死，講出來也丟死人。”完顏撻安撫道：“不是將軍的過，將軍隻顧說便是。”那金宜統便道：“原來正是那內地來的賊寇，先前自不是甚麼英雄好漢；小將還在南麵時，那廝們便占山為王，抗拒征剿。現時定然是為逞英雄而來。那廝們力量也盛，部下能戰之人甚多，主將不可輕敵。”完顏撻聽了，頷首道：“金將軍說的是，不知諸位可有復這兩縣的計麼？”那眾人便都分頭商議，過得一陣，隻見完顏昱起身道：“兄長何須憂心？那廝們看來隻是草寇而已，尋不得活路了，來此碰碰運氣。宰雞不必牛刀，隻我一人便提了那廝們首級來見！”完顏撻聽了，隻不說話，把眼光看著其餘眾人。那首座的完顏奇、完顏明、完顏成也都不開口，次一等的完顏峻、完顏立等人各自顧盼，眼中滿是不解。又過了半晌，那完顏峻道：“既是諸位都猶疑不解，何不淺嘗輒試一回？畢竟不能放任那廝們擾亂北地，動搖民心。我們先派幾位將領前去截住那廝們，一探實力；若真是草寇時，豈不手到擒來？若不是草寇時，也不至於叫那廝們多占便宜。”完顏撻想了一回，道：“此法尚可，且待我分派軍令。”當時眾將聽令：以完顏昱、完顏成、完顏峻、完顏起、完顏興五將為首，南下反攻二縣；這五將的參謀，是那投降的遼將密保勝。又令金宜統、完顏立二人作後應，補充戰損。如此安排，完顏撻自以為無有缺陷，道：“我部下的將佐也個個如狼似虎，怎地會怕那犯境的賊人！”此言一出，便見完顏成起身道：“兄長何苦自輕如此？先前連克這一帶數個郡縣，足見我等實力。更何況一行數人，正可以互補以彌其缺漏。小弟不才，願提那廝們首級來見！”此言一出，眾金將喝彩道：“成兄真是膽略高，此戰何愁不平？”完顏撻見完顏成許諾，便為那五將整備軍械、輜重。過得數日，完顏昱也待不及了，催問完顏撻道：“兄長何時出兵？須知那廝們養足了氣力便不好再攻了，應要抓緊時機。”完顏撻道：“既是如此，還請昱弟並成弟二位製軍，於路不可貪攻，隻求把那廝們趕開了便好。”完顏昱答應了，心底裡卻暗笑道：“這兄長好生怕事，先前攻取守戰，無不當前。而今為何這般懦了？”當日便飛馬傳信聯係了完顏成等四人，約定旬日之內，到得燕州城南會集。四人都接到信息，各各摩拳擦掌，厲兵秣馬，要與朱慷這支軍一爭高低。不過七日，那四員胄將到齊，完顏昱便分了左右前後之輔軍，也不管叫完顏立、金宜統二人作後應的言語，隻一股氣向南進軍，不敗義軍誓不罷休。 　　再說朱慷取下兩縣，清點部下將佐。符皓帶傷，雖是得狄聆療治，那創口漸漸愈合；卻還須調養三月有餘，才得恢復傷前之力。馬曇部下眾人雖無傷損，畢竟仍隻是戰陣猛將，墨足、賀瑱等都留守薊平山。朱慷與馬曇合計，都覺道不可輕敵，還需二人助戰；便派郝景娘護送符皓回山，再請墨足等人來陣前相幫。景娘領了令，便領一千人馬護送，歸薊平山去了。自那慶安、密雲兩縣南麵到薊平山，已不復再有金軍，故景娘護送符皓歸山並無阻礙。到了燕山一麓，便有王飛豹、張輔、曹曠三人來接，引到寨上相見。幾杯酒過，符皓道：“隻是小弟無能，不曉得愛惜自家，致使中傷。日後征途，隻得煩諸位兄弟替小弟走完了。若能斬得幾顆頭來，便不枉廝殺一場了。”聽得符皓這番話，王飛豹道：“正是如此，那朱慷賢侄也不知是何緣故，隻不派我出陣。若是走這一遭白來，真羞死人了。”符皓道：“那朱兄弟處隻要調墨、賀兩位去助戰，並不曾叫老叔去。”飛豹見說，高聲道：“符賢弟與我相識不久，隻是不曉。我先前在河北、山東交境時，人馬來往紛紛，愚叔隻是一刀一槍生生辟路，也叫那山寨屹立不倒。如今不過是年歲增長了些，怎反不敢再戰？”墨足道：“且先慢提此事，究竟那朱兄弟處戰事如何，還請符兄弟詳細說來。”符皓道：“朱兄弟已是克下了臨近山寨的慶安、密雲兩縣，然金軍也非等閑之輩，必會設計反攻。朱兄弟顧慮至此，才使墨、賀兩位兄弟去助戰。”墨足聽畢，道：“原來如此，並無甚麼奇巧的戰械叫小弟去破。甚好，甚好。”先退了席，獨自去房內收拾整理。其餘六人再談敘一回，也各自散了，當夜無話。 　　次日天曉，晨雲曦起，夜鳥投林；山間燈窗之內，墨足一宿未眠。隻見那床榻一側地上，整齊擺放著諸多物件：先是一麵大銅鏡，下有長柄豎著，看著像煞個人；那銅鏡正充當了人的麵龐。再是之前動用過的奔雷戰車的模具。還有些先前未曾見過的軍備，其中便有些銅製的炮管，還不知是做甚用的。墨足看應帶之物都在了，便站起身稍歇一歇，笑道：“自問這手造器械的本領世間罕有，也不懼那北地有伯仲之間的敵手。”收拾好了，捆紮起來，去尋賀瑱。賀瑱也自是收拾了一回，裝束齊整，那條藜杖還暗暗地發著青光。到了山頂大寨上，眾人吃了送行酒，便由王飛豹護送，三人領兩千人馬向慶安縣去會朱慷了。 　　於路無話，行了數日便到了縣城內。三人便先紮營安置了人馬，再去與朱慷等眾頭領相見。甫一見麵，墨足便動問軍情。朱慷道：“說來也怪，便不曾有後續的金軍來攻。莫非籌備著大事麼？”墨足道：“既是如此，我們隻自家行動起來，先在敵軍將來之處布下埋伏，以逸待勞。不知賢弟以為何如？”朱慷贊道：“墨兄弟說的是，且休管那廝們，隻顧布置便好。然不知細目如何？”墨足道：“小弟且先回去，把那模具將來與諸位兄弟共看。”說罷，轉身去了。不過一刻，便提那一捆模具來了。這時何禱也到，兩人便聽墨足細細道來，原來那大銅鏡能反射日光，聚光造火，可行火攻。那戰車的模型倒有三種，分喚“鐵藜”、“飛戰”、“乘糧”；“鐵藜”之輪間帶刺，掃探地下陷坑最是得宜，“飛戰”之前轅不設隔板，裝有佛郎機，可轟打遠近之敵，“乘糧”正如其名，車身擴大，用於裝載糧米，卻不似木牛流馬單薄，也能改裝。還有新造的火炮，此為墨足苦思久想的心血，內裡炮子也是善造細選之物。墨足展覽畢了，嘆道：“可惜並不曾想這三物如何配合使用，隻顧著帶將來。何兄弟是如何想？”何禱雙眉沉澀，忽的舉起手來，在半空中翻畫，畫了一陣，便拍手道：“有了！也隻得這一條道如此好用！”墨足便問道：“可是甚麼良策麼？”何禱道：“正是，這慶安縣東麵的試鏡山，有一條直通縣內的大道；克下慶安的次日，小弟便同朱、關二位賢弟去勘查過，端的能暢行無阻。那山壁上倒也陡峭，埋伏不得人，因此才未叫人把守，隻讓關賢弟到山道險峻處設置關卡，僅可屯數百人。然若是用了這般巧械，正以一敵百也；那來救之人不走試鏡山便罷，若還來了，隻看小生計策，都叫那廝們化骨為泥！”稍停一回，又對朱慷道：“賢弟且休遲疑，我們明日再去那試鏡山上。”朱慷會意，便命墨足收了器械，明日同到試鏡山上去。 　　次日，朱慷便與何禱、墨足、王飛豹三人向試鏡山去，離了縣城，道畔樹蔭稀疏，漸有頑石枯木夾雜，堆積如許。何禱看了，點一點頭，繼續向前。走了數裡，那山道略窄了些，卻仍能容十餘人過，山坡也陡，近山頂處荒草隨風擺動，與初春不甚相符。何禱暗笑，仍不言語。那遠處便是關卡了，把住入山之道，已是占盡地利。四人快步趕去，不一時便到了山道盡處，上到關卡內，關銅已來迎接，道：“正按兄長指點，在此虎視群敵，不敢有誤。”何禱道：“賢弟且看，此是何人？”露出背後飛豹並墨足來。關銅見得二人，喜道：“原來飛豹阿叔並墨兄弟都在，不看此處荒山野嶺，還道是鹽山寨上也！”眾人都笑，何禱便提議即刻出發，眾人領了數十個軍士重回山道。何禱一麵走，一麵暗暗估量，直至看見一塊天成的巨石時，方才止步，道“此處便可以安下火炮了。”眾人看那巨石，狀如虎頭，虎耳之間，正可以置下那炮管。墨足命背後軍士端過炮管來，放到石上試了一回，道：“正是合適。”又命那眾人散開，抬起那炮尾端來，將火藥填入，燃了引線，隻見崩天裂地一聲響，打得坡下地麵煙塵四散。眾人大駭，道：“原來這火炮威力如此大！”墨足指著地下道：“此炮可以全殲入山之敵，然自覺不如火攻。那銅鏡可聚光點火，不知安在何處適宜？”何禱默默算了一陣，道：“依勾股來看，日光射於鏡麵，又投於山穀中，所偏之斜須是相同。也不知那鏡麵可以調試否？”便走過去將銅鏡柄向下一折，走下坡去，到另一側山頂上去，將銅鏡之柄直插入地，當時萬裡無雲，晴日直開，一道光筆直擊在鏡麵上，又轉打到山道荒草上，霎時燃起火苗。何禱不慌不忙，將鏡收了，踩熄火苗，重回坡上，道：“似此如何？若是再多幾麵，也可使那廝們屍骨無存。”墨足道：“有理，且再回營趕造。”眾人實驗畢了，回關卡上去。何禱又對關銅說了如此，留下王飛豹相幫，便回營去了，留下二人準備依計行事。 　　再說那金軍五員大將會齊，便即刻行軍，已是走過數百裡路，入了河北地方。可想那慶安兩縣已在河北之北部，從燕州一路過來，費得了多久？疾行五六日，已到了唐州府，便就駐紮下來，商討攻取之事。完顏昱鋪開地圖，道：“原來那廝們現在檀縣以南的慶安、密雲縣駐紮，繞過唐州，再行數百裡便到了。”完顏峻問道：“可有甚麼險要麼？”完顏昱一時語塞，道：“卻是忘了細看，那兩縣原來也不歸我等管，自是那個南麵來的管轄。”完顏峻不由得捏住下頜三寸短須，低下頭沉思起來。完顏成性急，道：“峻兄還有甚麼好思量處？我隻要急進取那廝們便好。漢賊首入北境，孤立無援，一掃必以破之！”完顏起、完顏興兩個道：“正應如此，好叫那廝們屍骨無存！”完顏興又憤憤道：“我哥子完顏飛打燕州城時一命殉了，聽得那殺害他的仇人還在那軍中與我等作對，但是個漢子便要報仇！兄弟隻休要猶豫！”完顏昱便分軍為兩路，一路由自家帶著，部下轄完顏峻、完顏興二人，另一路則是完顏成、完顏起二人。完顏昱一路先據唐州，再正攻兩縣；完顏成二人則急速進兵，到慶安縣外埋伏，安插下來。商議定了，次日兩軍便起，齊向慶安縣進發；殊不知，早有一張大網蓋在眾人身上了。 　　那完顏成本就心懷不忿，完顏興更是待要報仇之輩，兩個發奮，直踴到試鏡山關口數裡處方才歇步。關上關銅、王飛豹兩人已探得了，便依照計劃，去報何禱、墨足。何、墨得了信，隻吩咐不要驚動金軍，悄悄棄了關口，向山內退卻。是夜，金軍並無聲息，關上原先的寨子已空。那完顏成便派兵去探，報來說並無一人在內；完顏成好生奇怪，不知何意，喃喃道：“莫非是漢賊誘敵之計麼？”便下令休得入山。完顏興在旁聽了，不悅道：“成兄隻是怕甚，縱有誘敵之計，我們便不進取了麼？且休說昱兄那路軍情如何，我們這裡按兵不動，怎好配合？成兄再不放心，小弟一個進去！”便點一千精兵隨身，沿路探看，漸漸走入山道。完顏成隻怕有事，又自家點了三千人馬，緊緊把住關口，盯著穀內；但有敵情，即便接應。 　　當時午陽盛照，春氣初暖，完顏興領軍走不到半裡，自覺得有些累了，拭了一把汗，下馬道：“隻是個累，不如把後軍也喚入來，也好有個接應。此處看來並無埋伏。”正說話間，那道畔一陣勁風掠過，一隻猛虎竄出，舉手中金龍大刀直劈完顏興。完顏興不曾料及，險些吃了一刀，那鋒勢擦著脖頸根過去了。原來是關銅，也不坐馬，就步戰來鬥完顏興。完顏興忙提雁翅鐮隔住，兩個交手一回，勝負不分。關銅叫一聲：“好厲害！”便向後退去。正把完顏興那腔怒血激起來，倒輪雁翅鐮，便追關銅；部下軍馬也齊齊趕去。走不到半裡，便見道上一塊巨石，上刻著“葬勍敵於此山中”七字，完顏興大驚，那畔王飛豹也趕出來，夥著關銅，叔侄兩個一棒一刀，砍殺金軍。完顏興抵不住兩個，急忙退走，二人更不追去，隻指著完顏興背影哈哈大笑，任由金軍走了。 　　完顏興方脫離虎口，便見遠處一彪軍馬迤邐而來，為首一將是完顏成部下的小將塔金龍，完顏興認得，便上前相見。塔金龍問完顏興道：“將軍走了許久，可見得敵手麼？”完顏興道：“敵手正有，那廝們也悍猛。不知成兄處如何了？”塔金龍道：“主將使我來報將軍，來請軍令。若是無甚麼情況時，自然入來紮營。”完顏興還要說時，早見山坡頂上一個人影緩緩現出，完顏興大驚，道：“莫非伏兵麼？”隻見一道火光射下，不偏不倚正中塔金龍胸腹，那塔金龍慘叫一聲，倒撞下馬；原來渾身火起，燒得疼痛難忍。此時山道兩端巨石砸下、滾木封門，山坡上關銅、王飛豹的軍潑下油來，四下裡烈火熊起、炮聲轟鳴，金軍燒死、撞死、炸死者不計其數。完顏興尋路走時，塵霧裡如雷一聲，把完顏興打作粉碎。原來這個正是何禱等人的大計，前番的試驗也應了如此。不唯完顏興、塔金龍兩個，連金軍數千也殲了大半，隻有小部殘餘脫命，倉皇出去，見完顏成，報說如此。那完顏成隻聽得山內巨響，並不知發生何事，及至殘軍說了，方才曉得；顧不上救護完顏興，急忙退軍而走。這誘敵深入之計，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ｃom 果收大功。有詩曰： 　　寒春數凍開天河，聲雷巨哮殲賊多。 　　驚風重炮一朝起，勍敵骨埋塵埃過。 　　待得山火熄了，關銅二人便重復入穀，填埋殘骸，重把關口。便將捷報通告了朱慷等眾將。眾人得知火炮阱陣破了金軍，皆是心喜。唯有何禱仍在沉思，良久道：“關賢弟可斬了那廝們首將不曾？”關銅不知何意，道：“何兄長且莫說笑，這個誰人曉得？俱都化作地下泥了。”何禱道：“若是不曾斬了首領，隻怕那廝們更傾巢而出，要決個勝負也！兄弟們且慶功，隻看小弟謀劃。”眾人寬心吃了慶功筵席，都暫安歇。何禱便熄下燈來暗想，至夜分，也睡著了。 　　再說完顏昱一路把守唐州，待要去與完顏成通消息時，便聽得完顏成領著敗軍回轉。完顏昱大驚，急忙接入相見；那完顏成方到廳上，便伏地請罪，流淚道：“皆是我罪過，興弟葬身草野了！”完顏峻道：“成兄且先說那興弟是如何殉難了？”完顏成道：“自是殘軍報來，遭了賊計，被火炮傷了！”三人聽罷，俱各大驚。完顏峻道：“壞事了，那廝們部下竟有奇人，能造上好軍械！須知我們處隻有一般的佛郎機、沖車而已，倘若那廝們真個厲害，我們眾人如何是好？”完顏昱、完顏成、完顏起三個都不言語，那完顏峻思索一陣，道：“有了，那廝們有軍械，我自有魔道助陣。到時看那廝們怎好？”有分教：道高自有更高魔，海極能生無極滔。完顏峻所說魔道從何而來，請看下回分解。 　　此回內退場一員金軍將領： 　　完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