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殘酒滴滴漏甕杯,伊人誰尋東風醉。 破虜半途廢難續,意氣一損折不歸。 柳枝殘陽釣欲海,竹幡微雨踐高巍。 心死莫過哀大處,功建無望狼煙悲。 且說雲天彪聯同薊州知府共取薊平山,要報鹽山仇恨;更有取薊平山作再進身之地的意思。那麾下雲龍、劉廣都盡力為之謀劃,把那薊平山相連的飲馬川寨子圍住攻打,寨中唯有符皓等三個頭領,如何能守得住?正要棄了走時,何禱已返到山上,符皓大喜,即便問計。何禱道:“這雲天彪卻如曹兄弟所說,正是個宿敵了。如今將大軍到來,看來是禍,卻有轉為好事之法。且先棄了此處為上,再作理會。”符皓笑道:“不須何兄言語,我也自撐不住,要棄了飲馬川。隻是怕朱兄弟等不來,空叫那廝們占便宜也。”何禱也笑起來,道:“且不必急,朱、馬二位兄弟與我已定好計謀了。”又俯在符皓耳邊悄聲說了幾句,符皓方才釋然,就命整隊撤走;郝、曹二人遵令,何禱又命在空寨內紮起草人,拖延時機。待得一切事務畢了,方才不慌不忙,從寨後小路撤走,徒留下一座空崗樓迷惑天彪等人。 不說何禱領眾撤走,隻說後來張輔奔出寨去,飛馬而馳,逐漸入燕山向北去了。然這張輔畢竟不是原來水泊梁山的神行太保戴宗,如何一日便到?正依靠著符皓等人硬撐罷了。過了燕山,即到了密雲縣;馬曇前番留下守密雲縣的,有項預、司空奎兩個,見得張輔,雖然不似其餘兄弟般熟稔,卻曉得是自家人,便動問山寨消息。張輔急將言語告知了,道:“如今飲馬川寨上隻剩了三位兄弟駐紮,還不知此刻如何了。”項預聽了,不敢耽擱,使司空奎向北去報慶安縣,自與張輔領數千人馬回轉。過得一日,那慶安縣裡雷恪、王飛豹也知道了,又使王飛豹去報朱慷、何禱,就此一處向一處傳遞,不過四五日,朱慷等頭領也都知了,馬曇心焦如焚,道:“若是不歸去保寨時,恐怕壞了兄弟們性命。隻是這裡怎可又棄了?”朱慷麵色也不好看,想到一事,嘆道:“罷了,據飛豹叔父所說,那官軍攻山多是因為我等之故。若是不回救時,對不住原先聚義的兄弟們。”在唐州府內最後駐了一夜,次日天曉之時,便就出城,三軍協力,回防薊平山。 何禱一路便沉思不語,有時看天,有時又將手指對馬背上鬃毛畫將起來,忽的道:“多敢是如此,隻問馬兄便知曉了。”因策馬到馬曇軍中相問,馬曇大驚,答道:“自是不曾有過交往。”何禱頷首,嘆口氣道:“誰道天下烏鴉少乎?我們自守住本心罷了。馬兄且告訴朱賢弟,我駕雲先走一步,他可按我所說之計,先會合雷、項二位兄弟,屯在燕山中不動。我自與張輔兄弟回去相報。”又去尋到了張輔,說了如此,駕起雲來,兩個先返薊平山寨去了。 再說雲龍四人等了一日有餘,忽覺那飲馬川寨中寂靜,悄無聲息。唐猛道:“莫非賊人已撤走了?”雲龍贊同道:“卻不像是有人在內了。”便一齊殺入,隻看崗樓上立著幾個草人,四野無聲;雲龍笑道:“果然無人在了,幸得我們不是三國時那司馬仲達,若是怕時,幾時拿下此處?”便移軍入飲馬川寨中駐紮。夜來眾人請雲天彪到,天彪得知奪了飲馬川,大喜,道:“非是我自誇,我兒果然還是個英雄;占據此處已有望了,隻是還要小心著。”便調回劉廣回薊州城幫同守城,以斷後患;自領雲龍等人再逼山頂。 卻說何禱與符皓等人棄了飲馬川而走,沿途看密林深草,何禱便點頭道:“若是那廝們來攻,定叫他吃個苦頭。”返到寨上,何禱道:“此處依符兄弟做主了,我自還要回去與朱賢弟通報,不知他領義軍行到何處去了。”符皓道:“何兄且放心著,我那臂上傷口不妨事,前番更是擊退了兩個小賊;這山上不比飲馬川,更為險固,自是能守住。”何禱心內倒沉重起來,道:“隻怕馬兄弟苦心經營的山寨要有些折損了,正是對不住他,幸得他無甚怨言。”起身作法,踏上雲團便走。符皓依舊據住山頂大寨,遙望飲馬川不題。 義軍自唐州府內撤走後,朱慷心內空虛,隻覺渾身氣冷,喟然道:“回望來時之路,自覺得無比漫長;幸喜斬去了幾個金賊,不叫那廝們後來害人。可惜這山河復要讓回去了。”又看義軍裡多了狄聆、宿勛,一人是良醫巧手,一人能護衛中軍,未嘗不是好事;又寬心了一陣。然此去隻添了兩個好漢,捍衛北疆,又是後世何人之任也?有詩道: 關山阻隔河海深,任在為家豈無恨。 碎玉點瘡留痍影,老樹拔節看盤根。 當時眾好漢一路催軍前行,路過慶安、密雲縣,都無入去再看一看的意思,想是被雲天彪逼急之故。過了兩縣,即到燕山北麓;朱慷、馬曇便令眾軍歇步,來聽何禱籌謀。何禱道:“且分兵兩路,一路沿燕山歸寨,先助符兄弟守寨;再有一路去斷雲天彪之後路。”商議定了,馬曇對薊州城是分外熟悉,自領雷恪、夏侯遷、項預一行四人去攻薊州城,朱慷、何禱領其餘頭領相助符皓。此時雲天彪已將雲龍等數將圍住薊平山上大寨,符皓等竭力抵禦,兩下據住;那朱慷等人之歸猶如投魚入水一般救了符皓,也壯了符皓之膽。朱慷道:“委屈煞了符兄弟,今日且痛快戰一回!”便使楊澗、甄績、關銅、司空奎四員大將四麵殺出,搦戰天彪部下眾將。眾將得令,便分開去戰,誓要一探實力。 楊澗殺出東麵寨門,不到半裡之處便有片密林,影影綽綽地屯著不少人馬;為首一將捧著大刀來戰,正是風會,見是楊澗,不由一愣,道:“原來賊子回援也快,且看我這口刀試試你等實力!”楊澗怒道:“且莫辯口,我等還在死力拒金,叵耐你們這幫官府蠹蟲趁人之危!且下去陪葬已死許久的賊人罷!”提槍便搠。風會架住,刀光槍影盤旋,許久勝敗不分。楊澗見風會有些勇力,便思用家傳回馬槍來取,乃趁機回馬,要騙風會來攻。風會也是個久經戰陣之人,見楊澗忽的敗退,料想有詐,也不追來。楊澗戰罷風會,便去助甄績相鬥。甄績對上劉麒、劉麟二人,也正是個敵手,銅瓜掄圓如電,打將去時,把劉麒手中三尖兩刃刀逼得緊急,又纏住劉麟雙鐧。楊澗此時拍馬趕到,把二人驚得更不敢戰,撥馬回撤;甄績一銅瓜飛去,打中劉麒馬臀,劉麒墜下馬來,幸得雲龍趕到,同劉麟共戰楊澗,劉麒方才逃脫。楊、甄兩個也不敢久戰,便退走了。雲天彪正逢著關銅、司空奎,卻想起傅玉身死許久,怒道:“賊子果然在此!”上前取戰。關銅道:“司空兄且退,免得傷了。”兩口偃月刀並舉,前仇新恨匯於刀下,兩個鬥數十合,亦是不分勝負。符皓在寨上看見天彪著力廝殺,乃摸出腰間一枝利箭,搭在麟臂弓上,瞅準了天彪一射;天彪未及反應,那箭到時,天彪未及反應,把胸前軟甲都釘穿了,好在有一護心鏡在彼,天彪才不曾殞命。吃此一懾,天彪知不敵,回身也走了;關銅還要追時,忽覺渾身疲累,想是路途艱辛,未曾好生將息過,隻得不戰了。眾人收兵回寨,雖然未有斬獲,畢竟都勝了,心裡也歡喜。何禱據眾人言語推算,道:“那薊州城中應當隻有知府一人,至多還有劉廣父女與孔厚;馬兄弟若是攻城,想來應拿下了。”朱慷道:“卻是怕這雲天彪回去尋釁,要不是眾兄弟行軍勞苦,我定叫這雲賊軍中掛起白幡!”何禱笑道:“這賊背時而行,命亡是遲早之事。且派一位兄弟去馬兄弟處,探探消息,卻再理會。”司空奎道:“隻是愚兄未曾廝殺,便是我去。”朱慷擔心道:“司空兄不曉此寨形式,怎好就走?再使一位原先山寨的兄弟相幫著去。”顧稠應了,兩個趁夜色騎了快馬,從燕山上繞路走了。 後來之事,便是兩軍重復攻守,猶如拉鋸一般。朱慷、雲天彪麾下各有良將,一時難分勝負,都仗著自家後援;這日朱慷得報,道是司空奎二人已回山了。朱慷便去探問二人,兩個麵露喜色,道:“馬兄彼處很是順利,薊州城已為其所據也!”何禱問道:“有斬將不曾?”司空奎道:“聽馬兄言,那知府被生擒了斬首,供出劉廣父女原在城內。這廝不知為何,竟掩護那二人生逃,因此不曾得獲。”何禱又想了一陣,對朱慷道:“不知馬兄可有怨言否,然為了不叫那廝再去害人,隻好出此下策了。”朱慷等眾人隱約猜到是何奇謀,都不言語。何禱嘆道:“先前打曾家莊時便請楊、甄二兄弟如此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並未派用場。此時也隻好這般矣。”眾人都不再言語,各自散了。 那薊州城被取、劉廣與慧娘逃脫之事究竟如何?原來當時何禱問馬曇的,便是他與那薊州知府可有相交之事。前文講馬曇聚起義軍之時,便說過他堂兄如何落職的;因而後來的知府不把薊平山上駐的軍正眼看待,也是意料之中。然馬曇一腔悲憤,誰個知曉?不顧晨夜,飛馬急進,到得薊州城下。那薊州知府部下不堪大用,劉廣等也不及提防,更兼城內有馬曇相熟之軍相助,馬曇便直攻入城,拿住了正在府衙內的薊州知府季攸;然那季知府部下也有向著雲天彪的人,便去報劉廣知道。劉廣父女兩個急匆匆地趁夜色出城,連隨從都不及多帶。再說季攸被馬曇拿住,思來想去,隻覺得雲天彪必敗;乃鬆口說出劉廣父女的信來。隻是馬曇宿怨已久,更何況助紂為虐,不該容得,當即令斬首示眾。薊州城內先前便有傳揚馬曇領軍破金之事,眾人都欽服他勇力,改心向了義軍。徒有雲天彪蒙在鼓內,不知後院起火。有詩嘆道: 抗異震敵膽勇多,堆薪後院怎知得。 唯有天公曉福禍,托付閻司過奈何。 劉廣父女兩個慌慌張張出城,向薊平山去了;一路風霜,到得天彪軍中。雲天彪正不滿著隻奪下飲馬川,欲再調兵沖寨時,便聽得劉廣到來。劉廣方把消息說了,便看雲天彪氣息急促,一口氣回不上來,昏倒在那交椅上了。有分教:前謀未盡此時用,平川放虎險山中。畢竟雲天彪性命怎好,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