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唱你的皮影戲(1 / 1)

“什麼,你要走,不給大家唱影子戲了?”   剛剛指揮著家仆收拾了院子,重新將陳老太爺請進棺材裡,安撫了一眾賓客,陳家主陳忠,便聽他請來唱影子戲的閬中王承,向其請辭。   “陳老爺,我這影子戲發源於漢武帝時期,本來便是為了祭奠亡人寄托哀思,陰氣較重,流傳天下期間也出了不少怪事,傳我影子戲的師父,便告訴了我一些需要規避的情況,貴府上的詐屍便是其中之一,還望陳老爺見諒。”   說話的正是之前唱皮影戲的閬中王氏皮影戲創始人王承,他長得乾瘦乾瘦的,現在說話也顯得畏畏縮縮的,眼神飄忽,不敢看人。   “王兄弟,我請你從閬中來時便已說好,影子戲連唱七日,以安賓客,而今賓客齊至,影子戲方才表演一日,你便請辭,叫我何以安賓客啊。”   王承心裡鄙夷的緊,原本說的是在壽宴上唱皮影,現在變成了喪宴上唱皮影,自己不想白跑一趟還是答應下來了,卻沒想到還遇上了詐屍,現在還如此說辭。   學儒的,果然都不要臉!   雖然心裡暗罵,但他想早抽身離開,於是還是諾諾不言,隻是用一雙祈求的眼神看著陳忠。   “唉”   陳忠嘆了口氣,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忽的聽見前廳傳來陣陣叫好聲。   “好,狗娃子還有這天賦呢,看一遍影子戲就會了。”   “不錯,狗娃子這影子戲,感覺不輸剛剛那個王氏啊。”   “可以啊,隻是沒有唱詞,看著沒那麼過癮。”   “陳伯當呢,你記得剛剛王氏的唱詞不,要不你去唱,你被女鬼附身改造過的聲音很適合這個,反正躲在幕布後麵,我們看不到你,也不會惡寒。”   “陳伯當快去,你表現的機會到了。”   人群裡的絡腮胡漢子陳伯當聽到起哄聲,還沒來得及往後縮,便被人拉到了臺前,手裡被塞進一卷竹簡,展開一看,上麵正是《鳳求凰》的唱詞。   而臺上幕布裡,幾個皮影小人正上下翻飛,行走作揖,活靈活現。   操作皮影之人,正是陳正。   他剛剛見得陳老太爺詐屍,又經歷自己莫名其妙的附身到這個七歲稚童身上,大受沖擊,直覺告訴他,這一切應該都與這個皮影戲表演有關。   眼見著皮影戲的舞臺還張羅著,周圍人注意力都還在陳老太爺身上,便自顧自的跑到皮影戲後臺處,準備擺弄擺弄這套皮影,看看到底有什麼秘密,是否能令他脫離這具身體,回轉回去。   可惜的是,他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一個人都操作了五個皮影小人了,卻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異常。   不過隨著那個絡腮胡漢子,用輕柔的女生磕磕絆絆的唱起了《鳳求凰》的唱詞,吸引了周圍人注意力過來後,陳正卻是忽然感覺到了有些不一樣。   他感覺到了皮影戲臺邊上,好像出現了一些若有若無的精神氣息,觸碰這一股股精神氣息,他好像能進入了一個人的內心一般,能模糊的感受到這個人現在的喜怒哀樂。   而且似乎不止於此,他覺得他能感受到更多東西,卻被什麼東西桎梏住了,無法進行下去。   但也不是毫無收獲,他感覺到了一條線,插入了冥冥的虛空之中,線的另一頭就是兩千年後的現代,他的意識便是順著這條線來的,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條線在緩緩的變淡。   待到這條線淡薄到消失,也許他就回去了現代了。   於是陳正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哈哈,王兄弟,你看我這後輩,僅僅是今晚看了一遍你的表演,竟然就會操控你這影子小人了,莫不如你還是在這裡多待一些時日吧,可能還會找到一個優秀的傳人呢!”。   一個中氣十足的宏亮聲音響起,一下壓住了院子裡的嘈雜聲音。正是陳家主陳忠,此刻他和那個原本唱皮影戲的王承站在一起,正單手撫須,麵帶笑意的對著王承說道。   王承看著那個在自己的舞臺上,一下便能操縱五個皮影人的小孩,他知道這陳家主應該是不願意放自己走了,臉色一陣變換,內心掙紮了一會兒,卻最終還是對著陳家主陳忠做了一揖:   “唉,還請勞煩陳家主,借一間茶室,請此子及其家長,移步一敘。”   於是,不一會兒,陳正便被絡腮胡漢子抱進了一間茶室內,裡麵,皮影戲人王承,陳家主陳忠,還有剛剛製服了陳老太爺的青袍漢子端公鄒漁,三人正在桌案前席地而坐。   “影子戲,始創於漢武帝時期皇宮之內術士李少翁,後傳於天下,這李少翁雖然控名指實、參伍不失、苛察繳繞、疙疙瘩瘩、詭譎奇異,卻也算是正統的名家出身,名家講究播其聲、揚其道、釋其理,現世供奉的城隍、山神、土地之流,基本都出自名家,這影子戲也算名家分支,若學有所成,未必不能在百年之後,也成為享受一地香火供奉的神靈。”   見到陳正父子進來了,陳家主陳忠用他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雖然話裡有對於名家的貶低,卻也是為陳正父子解釋了皮影戲的來歷淵源。   他是正統學儒的,師承於豫章南昌隱士徐稚徐孺子,曾經的豫章太守陳蕃,任職期間從不接待賓客,然而其師徐稚去的時候,卻特地為其擺設了一塌。徐稚走後,陳蕃就將塌懸掛起來,再也沒用過。   儒家一家獨大,盡管陳忠隻是在徐孺子那裡遊學了兩年,但有了這層關係在,他在整個巴郡都隱隱算是一個人物,並不忌諱褒貶其他家學說。   也確實,聽到陳忠貶低皮影戲創始人名家李少翁的話,盡管王承並不樂意,卻沒有開口辯解什麼。   傳道艱難,沒見到邊上這陰陽家的鄒漁,都落魄到做陰陽法事去了嗎?陰陽家的本職是觀星占卜(陰陽說)和風水堪輿(五行說),可沒有送沒有送死者上路這樣的的業務。   這樣想著,王承心裡也平衡了,他想了想,對陳正父子說道:   “確如陳公所言,我的影子戲,便是在漢中郡,師承於一名來自於司棣的老師傅,這影子戲講究一心多用,手口協調,也是要天賦的,今晚我見此子心思靈活,契合此道,便動了心思,欲收此子在身邊學習一二,不知意下如何?”   陳伯當也隻是在陳氏族學內念過幾年書,勉強識字而已,聞言也隻是看向陳家主陳忠,見其緩緩點了點頭,便同意了此事。   至於陳正,現在講究父母之命,小孩的意見沒人在乎。   他聽見他們說的香火神靈,腦子裡浮現的是寺廟裡手掐蓮花指的佛像和道觀裡坐在高臺上的道君。   演個皮影戲而已,能靠上這些東西?有這麼怪力亂神的嗎?   腦子裡的胡思亂想還沒完,他便被談完事的眾人帶著離開了,而房間裡便隻剩陳家主陳忠坐在桌案前,他還在思考著之前得知的消息。   漢桓帝劉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現已登基十三年了,就在今年八月,他在廁所密謀政變成功,依靠宦官單超等收繳梁冀的大將軍印綬,誅殺了專斷朝政近二十年的大將軍梁冀,並翦除其黨羽,梁冀滿門老少皆被斬首,牽連處死及免職者數百人。   梁冀,是儒家在朝堂的代表人物。   原本正常的權勢人物更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接下來原本的中常侍單超、徐璜、左悺、唐衡、具瑗因功,都被封為列侯,卻讓陳忠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這新出爐的五侯,可沒有一個是儒家的啊。   自董仲舒利用龍氣創出天人合一之術以來,雖然儒家日益強盛,但卻基本上成為了皇權的附庸了。   一旦皇帝融合龍脈完成,親政成功,儒家必然還權於皇帝,否則無法調動龍氣的各地儒家官員,根本毫無用處。   有史為鑒,每當皇帝打壓儒家,其他百家必會趁勢而動,這才是東西兩漢數百年來,百家傳承都還沒滅絕的根本原因。   而朝堂的一粒灰,落在陳家這等鄉野豪族身上,那就是一座山。   先祖篳路藍縷,以一介白身來此安家,借獨尊儒術的東風,苦心經營百年有餘,方才勉強令陳家躋身於鄉野豪族之列,但可能朝堂之中,一點點風向轉變,便足以令得陳家破財毀家,百年努力付諸東流。   所以自己,才請來王承與鄒漁,不僅要完善陳老太爺之事,更要推銷一些族內的小娃娃出去,也許現在的一點舉動,未來就可以令家族度過生死危機。   也要把家族的雞蛋,分別多放在幾個籃子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