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三刻,陳正正在床鋪裡呼呼大睡。 昨晚在躺在床榻上後,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裡不斷循環。 有行走跳躍的僵屍陳老太爺,有手上冒光的青袍漢子,有剛認的便宜師傅皮影藝人王承口中所說的香火神靈,被女鬼附身變成女性嗓音的便宜老爹絡腮胡漢子,還有他鼓足勇氣問的絡腮胡漢子現在的年月,大漢延熹二年,而大漢的開國皇帝,就是後世熟知的位麵之子——漢光武帝劉秀。 陳正有限的歷史知識讓他知道,這就是東漢時期了,隻是不知道是東漢的哪個年代,然後三國演義裡的各種人物一一浮現。 就這麼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便睡到了卯時三刻(早上六點多),陳正被絡腮胡漢子輕柔的聲音叫醒了。 “狗娃子,快起來了,我帶你去趕早集。” 於是睡眼朦朧的陳正,便被拉出了陳家大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兩千年前的劉渡鄉。 微薄的晨曦中,一排排低矮的木製房屋錯落分布著,房屋的門是一塊塊斑駁的木板拚成,下麵有著高高的門檻,取下的幾塊門板外,放著幾個高腳凳,高腳凳上是一張張竹欄,竹欄上,放置著一些售賣的貨物。 有青菜,有水果,有竹編的背簍簸箕,有粗糙的麻布麻繩,還有黃紙和線香。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被這些攤位占據了一些位置,顯得更是狹小了,而也因此導致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加上停在耳朵裡的吆喝聲、交談聲,很嘈雜很熱鬧。 陳正的小手被絡腮胡漢子的大手抓住了。 “人多,小心別走丟了。” 絡腮胡漢子牽著陳正順著街道慢慢向前,陳正也更直觀的看到了這劉渡鄉上的居民。 與昨晚見到的陳家賓客不同,這趕集擺攤的人,大多身著灰色的粗布麻衣,左右對衽,腰間係著一根麻繩,皮膚黝黑,顴骨突出兩頰凹陷,臉上有一些胡亂長著卷曲的胡須,腳上穿著麻草編製的草鞋,顯露出骨節粗大的腳趾,腳趾的指甲變形嚴重,長長的指甲裡,還嵌滿了黑色的泥土。 再仔細一看,他們的手指指甲也是一樣。 而昨晚見到的陳家賓客,他們大多穿著染成靛藍、藏青的棉布長袍,麵色飽滿,腳上穿的也是棉布納成的鞋子,胡須指甲打理的乾凈整潔。 陳正和絡腮胡漢子身上,也是如此的穿著,而周圍趕集的大多數人,卻是盡量的避開著他們,好像生怕碰著他們弄臟了他們衣服一樣。 兩種衣服,兩種精神麵貌,似乎他們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中間有著一道深重的鴻溝。 “狗娃子,我陳家是這劉渡鄉上唯一的大家,祖上也是舉過孝廉的,甚至現在祠堂裡都有三尊祖靈保佑,可保家族不受邪異侵擾,和這些依靠山神土地的小民可不一樣,小民不知禮,你得小心一些,別被他們沖撞了。” 絡腮胡漢子陳伯當輕柔的聲音響起,他見陳正饒有興致的左顧右盼,出聲提醒道,再想想陳正現在已經讓家主安排了學習皮影戲了,也應該讓他知道一些利害關係,於是便又說道: “你爺爺,也就是我父親,與已故的陳老太爺是嫡兄弟,陳家以嫡脈傳承,其他嫡子與庶子都會在成年後令其自行去劉渡鄉周圍發展,於是在你爺爺成年後,便帶著分配的財貨自行出去劉渡鄉周圍安家了,依托著主家的扶持,這一百多年來,劉渡鄉周圍已盡是我陳家族人,這也是我陳家為劉渡鄉豪族的根本,我已經跟家主說了,你在學習影子戲之餘,也得進我陳家族學學習,影子戲畢竟是小道,可以安身,可以錦上添花,但在族學的習儒讀書,卻可以立命。” “我現在給你說的這些你可以聽不懂,但必須記住,知道了嗎?” 陳正點點頭,但心中一動,卻是問道: “祖靈是什麼?” “自秦朝開始,百姓便祭拜自家有德行有威望的祖先,借香火願力之力,助祖先凝聚精神,供奉於祠堂之內,祖靈可以巡視族內土地,驅逐侵擾的妖精鬼怪,族內祖靈越多越厲害,可以巡視保護的土地便越多,而可供耕種的安全土地越多,宗族便越昌盛,所以一個豪族誕生的根本,便是祖靈凝聚出現。” “至於升鬥小民,無宗族凝聚之力,便祭拜山神土地,以香火祭品懇請其保護自己土地安全,這就是名家的生存之道,名家以技藝或行動等先在小民之中揚名,使用秘法吸納小民給的名望之氣,修煉鑄就自己的精神,即使在壽盡之時,也可以利用自己在小民之中的名望,為自己修廟立身,成為一地的土地山神,這就是家主所說,現世供奉的城隍、山神、土地之流,基本都出自名家的原因。” “而且你別看這影子戲隻是小道,但實際上在京兆尹這些地區卻很是流行的,現在已經積攢了一些名望,更融合進了不少的術士手段,隱隱有自成一係的趨勢,這個王承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學藝十多年歸來,未必沒有靠這個自立門戶的意思。” 絡腮胡漢子陳伯當回答道,臉上浮現出為自己博學多才的自得。 其實陳伯當也不懂這麼多,這些都是陳家主陳忠告訴他的,他現學現賣,盡管隻是在自己兒子麵前,心中卻還是感覺到一陣酣暢淋漓。 陳正聽得陳伯當的回答,腦海裡卻是浮現出了後世的宗族祠堂。 那個整個村鎮最莊嚴氣派的建築裡,密密麻麻的供奉著先祖的排位,去世之後排位入祠堂供奉似乎也是傳統了,但卻沒聽說過有哪個祠堂裡的祖靈顯靈過。 可能是因為建國後不允許成精,也可能是在兩千年的歷史傳承中,宗族祠堂已經失去的自己的神異,隻剩在子孫後代心裡留存的那個認祖歸宗的信念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似乎,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漢朝世界,他可以探究學習的東西有很多。 陳正眼裡迸發出了一股期待與熾熱。 既然已經來了,不管能不能再回去,他都應該習得一些手段的。 說著想著,兩人已經走到了一條賣吃食的街道上了。 “陽春麵,陽春麵,三文一碗陽春麵。” 一個竹製推車上正冒著白色熱氣,一根豎著的竹竿上懸著一麵三角麻布旗,旗幟上寫著個繁體的麵字小攤邊,一個頭裹青色方巾的漢子吆喝道。 這個竹製推車很有意思,用整根的楠竹彎曲拚接成臺麵,臺麵上按需求挖洞,下方用竹塊分隔成各個功能區,隻在燒火的區域用泥土塗抹隔熱,就連推車的輪子,都是用的竹子打通裡麵的竹節製成的。 “蒸餅蒸餅,一文一個蒸餅。” “叮叮當,叮叮當”,這是一個背著背簍的中年人在敲擊手中的鐵器,背簍頂部蓋著一塊麻布,麻布掀起的一角,露出整塊白色糖塊的部分。 這是麻糖,也叫麥芽糖,2000年後的鄉鎮上,也有著類似的身影在走街串巷。 而在一個竹製推車攤位邊上,一群人正圍攏在周圍,有成人有小孩,並且依稀傳來小孩議論比較的聲音。 這個小推車的三角帆上,陳正模糊的辨認出來,寫的是一個繁體的“糖”字。 絡腮胡漢子也來了興趣,帶著陳正走了過去,依仗著自己體大身闊,擠了進去。 陳正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攤子是在做糖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