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後的糖畫,是將煉製後的紅糖(或白糖)置於銅瓢內加熱溶化,然後以銅勺為筆,以糖液作墨,凝神運腕,在光潔的大理石板上抖、提、頓、放、收,時快時慢,時高時低,隨著縷縷糖絲飄下,諸如飛禽走獸、花鳥蟲魚、神話人物等形象便栩栩如生地呈現在出來。尤其是那翻雲滾霧的金龍和展翅欲飛的彩鳳,更令人拍案叫絕。 但2000年前的糖畫,卻並不相同。 隻見竹製的小攤上,攤主從一個盒子內拿出一個木製的雕刻的小模具,用小勺子在糖鍋內舀出一勺融化的糖漿,倒入模具內,再放上一根小木棍,等待糖液冷卻凝結後取出便算完成了。 攤主正做出來的便是一個類似於狗型的東西,之所以說是類似,實在是模具製作粗糙,糖液冷卻了後隻能出現一個大致的形狀罷了。 “我兒,你要一個這個糖畫麼?” 絡腮胡漢子溫婉的聲音響起,卻是讓陳正一陣手癢。 不是想打人的手癢,而是想自己去操作的手癢。 糖畫2000年後經常出現在各個夜市及文化景點之內,陳正也是去專門學過如何進行糖畫製作的,因為皮影戲裡也會刻畫各類人物背景的線條,所以很容易就學會了,他尤其是畫的一手好人物。 再想到剛剛便宜老爹陳伯當的話,陳正暗自思索著,想要獲得一些神異手段的真正傳承,想來也是需要展現出一些自己的不一般的。 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我想要自己去做這個糖畫,可以嗎?” 陳正說道,睜著大眼睛看著陳伯當,圓圓的光滑臉蛋上,有著蠢蠢欲動。 我兒狗娃子當真好俊俏! 陳伯當想著,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一直狗娃子狗娃子的叫著並不好,畢竟是已經要去習藝的人了,該取個大名了。 明天就去找家主給狗娃子取個大名。 狗娃子一向好奇心旺盛,活撥好動,有這個請求陳伯當並不意外,唯一擔心的,就是狗娃子將人家攤子破壞了。 至於攤主願不願意?陳伯當並不考慮,在劉渡鎮是應該沒人會拒絕陳家的要求,再說自己又不是不給錢,大不了多給一點,將這個攤子都給買下來。 習藝辛苦,就當是提前給狗娃子的獎勵,寵寵他吧。 想到這裡,陳伯當右手伸進了左手的袖口中,從寬大的袖口裡,拿出來了一個荷包。 寬大的衣袖內縫製有一個個袋子,就是放貴重財物的,根本沒人像電視裡一樣掛在腰間,那太容易掉了。 陳伯當的荷包是一個約摸比巴掌大一些的布袋子,沒有顏色花紋,袋口有兩根繩子係著,鼓鼓囊囊的,他慢慢的從裡拿出了兩串銅錢出來。 這銅錢圓形方孔,內外有郭,一麵有字一麵沒字,有字的那麵右麵寫著“五”字,左麵寫著“銖”字,分列方孔左右,正是漢代的五銖錢。 這五銖錢十個一串,百個一緡,千個一吊,是主要流通的一般等價物。 陳伯當拿出了兩串也就是二十個銅錢,大概就夠這個攤位上鍋裡所有糖的價值了,畢竟隻是借著用用,應該也足夠了。 果然在自報家門說出自己陳氏子弟後,攤主接過了錢乖乖讓開了,不僅看不到不情願,甚至臉上還有一絲諂媚。 豪強立於鄉野,阡陌縱橫,世家立於郡縣,樹大根深,普通小民麵對豪強世家之人,必須學會順從,這才是存世之道。 就比如陳家,雖然隻是劉渡鎮的一個小豪族,卻也有族人數十,分散各處成為地主,手下豢養家仆農奴足有上千人,哪個劉渡鎮的小民敢得罪。 在糖畫攤主讓開後,陳正走了過去,左右看了看,相中了攤主用來放東西的薄石板,便將上麵的東西掃在了一邊,將石板放在了麵前,並將攤主原本抹在模具上的油,抹了一些在石板上。 陳正七歲的身體太小,坐不了馬紮,他便雙腿微分,袖袍向上一捋,抬起右手,用拇指與食指抄起了小勺子,卻沒有拿盒子裡的糖人模具。 “用石板乾什麼,倒糖液嗎?狗娃子你要先拿模具,糖液倒在模具裡,不然散的,什麼形狀都沒有。” 一個邊上的顧客說道,陳正依稀記得昨晚在陳家大宅裡見到過他。 “狗娃子又要調皮了,他這是在玩過家家嗎?也是他母親去世得早,伯當還一直寵溺著他,讓他無法無天的,要我說就應該打,狠狠的打,娃不打童年不完整。” 另外一個人說道,陳正也感覺有些麵熟。 也是,這糖人兩文錢一個,還隻有小小的一勺子,相當於兩個大蒸餅了,並不便宜,能消費得起的必然是小富人家,而劉渡鎮周圍的小富人家,大部分都是陳氏族人吧! 陳正並不理會周圍的聲音,隻見他拿起小勺子,在鍋內舀了滿滿一勺子糖液,微微一提留,斷開勺子上牽成絲往下流的糖液。 接著陳正手臂一晃,勺子便來帶了石板上,接著手腕微微傾斜,如絲的糖液便緩緩滴落在石板上。 “謔,狗娃子這動作,看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啊” “喲,狗娃子這明顯就是過家家的把式,我倒要看看他能弄些什麼名堂出來” 還是剛剛那兩人,在邊上一唱一和的說著。 陳正沒有理會,他手臂沉穩不抖動,保持著勻速,慢慢挪動著。 他現在畫的,是糖畫的骨架,所以糖液要粗一些,很快一個長條狀的糖畫便成型了。 而待骨架畫完,隻見接著他手一提,手臂運動的速度變快,糖絲自然變細,很有節奏的順著這個長條形的內力,勾勒出了一個個的鱗片狀紋路。 “咦,狗娃子這是畫的一條蛇啊,還別說,看這身體挺像的。” “哼,蛇的鱗片有這麼大嗎?狗娃子這是不學無術,蛇都沒見過。” “哇,狗娃哥哥好厲害,竟然能做這麼好看的糖畫。” “切,換我我也畫的出來,肯定比他畫的好看,狗娃就是弟弟。” 還是那兩個人在發言,不過中間夾雜了他們兒子的聲音,聽得一邊的陳伯當很是窩火。 不行,狗娃子狗娃子的叫太不雅觀,等不到明天了,待會回去就得讓家主給狗娃子取個大名。 而隨著陳正的操作,周圍的人發不出聲音出來了。 因為陳正在畫完身體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在身下畫了四個腳,頭上也以復雜的線條,重重疊疊出了一個崢嶸的輪廓。 “這是……龍?” “這……真的是龍!”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這絕對是龍!” “如此活靈活現的龍!” 周圍人現在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陳正的作畫。 在這個神鬼並存的世界上,造像是一門絕對的技術活,世家豪族祠堂內成就精神的祖靈需要造像令其居身,升鬥小民祭拜的山神土地需要造像令其坐班,甚至官衙裡的大老爺,也需要造儒家聖像,接引朝廷龍氣以鎮壓地方。 傳言造像之人傾注了心血,令泥土塑像生靈,寄身其中的神靈,將對其生出好感,必會庇護其人,在秦朝之前的周朝,神靈遍布,大多巫婆廟祝都是因此而成。 即使周朝之後神靈皆退隱不見,現在隻剩下山神土地之流的小神,但能造像之人的社會地位仍然是很高的。 這也是皮影戲受推崇廣為流傳發展的原因:它能造像,能揚名,能承術,符合發展的必要要求。 能用糖液畫出如此逼真的龍,陳正在他們心裡的地位,開始無限的拔高起來,此子,必然不會是池中之物。 所以待陳正畫完糖畫後,才驚愕的發現,他似乎將周圍人都驚呆了,包括它那個便宜老爹絡腮胡漢子陳伯當,現在嘴巴張的老大。 他一下子想到,遭了,忘了這是古代,也不知道畫龍會不會犯忌諱。 應該,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