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願,還是不敢。你自小便體弱多病,以至前年才給你完成封王大典,封號福王,食邑漢中六郡,就是讓你能有個好下場。這個時候跳出來,是誠心跟著朕過不去麼!”嘉靖看著跪著朱載堃怒吼道,寬大的道袍無風自動,此刻猶如厲鬼一般,威嚴遍布。 “兒臣姓朱,自然是為了朱家人考慮。” 朱載堃緩緩抬起頭顱,直視著自己正前方的嘉靖皇帝,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怯弱,反而越發英勇。 呂公公見朱載堃口無遮攔,臉色頓時大變,立刻跪下喊道:“請陛下息怒,福王殿下不過是鬼迷心竅,現今見了帝君,這才慌了元神。” 他已經跟隨陛下幾十年了,自然明白皇上現在不過是想要一個臺階,天下沒有不為自己兒子操心的父親,但他也想不到這個福王殿下居然如此莽撞,不由心底裡認為裕王那些人做事太過冒進了。 “朕讓你答話了麼!”嘉靖看著一旁插嘴的呂芳,眉頭一怒,咆哮道。 呂芳見嘉靖發威,便不敢再言語,隻好將腦袋死死磕在地上。 空曠的大殿此刻靜的有些詭異,朱載堃挺著腰板,直直跪在地上,死盯著自己麵前的嘉靖皇帝,不願低頭。 “哈哈。呂芳,朕居然小看了這個兒子。” 良久,嘉靖突然笑了一聲,嘴角露出一抹令人難以捉摸的古怪愁容,身形自然舒展開來。 呂芳聽到嘉靖開口,不由懷疑的看了朱載堃一眼,臉色瞬間慘白,原來對方並不是誰的棋子。 “大明有兩京一十三省,子民百兆,官員更是數以萬計,這些都在朕的肩上擔著。”嘉靖看著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小兒子,臉色一轉,緩緩陳述道。 “回父皇,兒臣有幾句話想說,雖然父皇不喜歡,但兒臣還是要說,說完兒臣自會請父皇降罪。 我大明各省皆設總督,下有巡撫,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行都指揮使司,州府則有各地方長官,下臨鄉野。朝廷設有六部,內閣、國子監、翰林院等,官員數以萬計,然就工部修新安江一事。 嘉靖四年,錢塘江泛濫,五年,新安江大堤花費白銀二百一十萬兩,九年,新安江再次決堤,工部奏請撥款三百二十萬兩,嘉靖十八年,又修,嘉靖二十一年、二十五年、二十八年、嘉靖三十五年、嘉靖三十八年。 父皇,就浙江的一條新安江,我大明已經花費了幾千萬兩,更何況其他十二省,更甚者長江、黃河,若是如此下去,國之危矣。” “夠了,不要再說了。”嘉靖一把推倒身旁的宮燈,大聲吼道。 吼完,便傲嬌的將臉轉到一旁,十四歲登基,大禮議出身,嘉靖帝朱厚熜自然明白自己的兒子接下來想說什麼,無非是說他這個當皇帝的不稱職。 呂芳轉頭看著一旁依舊直麵聖顏的朱載堃,現在想掐死對方的心都有了,但苦於皇上並沒有讓他起來,便隻好繼續將頭磕在地上,心中默默祈禱。 “父皇不讓兒臣說,但兒臣還有一句話要說。”朱載堃倔強的喊道。 “說吧!說吧!無非是天塌下來,死不了人。” 嘉靖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自顧生著悶氣。 “這一切,皆是我大明無人可用。” 朱載堃說完最後一句,便將腦袋埋在地上,本來是想將腦袋重重磕在地上,但怕疼,隻好輕輕的俯下身子,不敢再去看正處於暴怒邊緣的嘉靖。 嘉靖摔完東西,便感覺神清氣爽,聽到朱載堃的回答不由笑出了聲,嘴角撇了撇,譏諷道:“好、好、好,你說我大明朝無人可用,你就有人用!滿腹經綸的大儒,翰林院那麼多的進士都不行,你就行了。” “回父皇,常聽京城的百姓議論,說兒臣乃是仙君轉世。本來我是不信的,上天既然已經派下父皇這個帝君,便不會再派其他人來。但這場大病全愈,卻讓兒臣有了不同看法。”朱載堃略顯尷尬的回答道,為了自己的將來,他還是選擇硬著頭皮將這場戲唱完。 “百姓真這麼說?”嘉靖故作驚訝的喊道。 當時福王病重,這是他親口對著底下人說的,怎麼會不知道,現在不過明知故問。 “請父皇明鑒。”朱載堃直起身子,再次磕頭答道。 嘉靖看著跪地不起的朱載堃,似乎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回想當年,初登大統時,自己也如現在這般無助。 望著這個幾年不曾見過的小兒子,嘉靖最終還是不忍心,顫巍開口道:“起來吧!” “上前來,離朕近點,讓父皇好好看看你的臉。” 嘉靖揮手示意,一旁的呂芳連忙攙扶著朱載堃站起身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謝父皇。” 朱載堃激動的喊了一聲,跪了這麼久,讓他都有些腿腳發麻。 呂芳攙扶著朱載堃向前走了幾步,便搬著禦凳請對方坐下。 “你的好兄長裕王,昨天向吏部上疏,要派個什麼譚綸前往浙江歷練,給胡宗憲做參軍。景王,也向朕上了奏疏,你打算給朕上個什麼疏。” 嘉靖從身旁的一堆奏疏中單獨抽出兩本,扔給朱載堃。 “兒臣不敢,隻是想去江蘇,替父皇實行改稻為桑的國策。”朱載堃看了眼自己麵前的兩本奏疏,看著禦座上的嘉靖,連忙跪下回答道。 “不行。”嘉靖一口否決道。 “現任的江蘇巡撫是誰?” “回陛下,是趙貞吉,是徐閣老的學生。”呂芳立刻回話道。 “呂芳,我記得江蘇前兩天剛發了大水,趙貞吉給戶部上過一道奏疏,內閣看了沒。”嘉靖看了看朱載堃,朝著一旁的呂芳繼續追問道。 “請陛下恕罪。趙貞吉的奏疏,徐閣老已經看過了,隻是司禮監最近幾日一直忙著其他事情,還未曾披紅,上呈陛下。”呂芳小心翼翼的跪著回話道。 “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讓內閣重議,重新想個法子出來,朕等著看。” 嘉靖輕喊一聲,語氣中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惱怒。 “載堃,我記得你是冬月出生的,等過了今年,也不小了,該成婚了。”嘉靖看著這位倔強的兒子,嘆口氣道。 “兒臣,明白。”朱載堃略微酸楚的回話道,內心莫名有了悲傷。
第9章 奏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