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楷聞言就是一愣,他放下了手中的羽觴,抬起頭向司馬氏兄弟道:“青州乃是我太祖武皇帝的起兵之地。晉王主政之後,常以仁政施與此地。青州百姓得享安居樂業、濟南軍政一向太平無事啊。況且,青州附近的匪患,幾年前就被小王平定了,何來十萬火急的軍情呢?” 司馬炎道:“殿下可將斥候喚進來,一問便知。”曹楷一揮手,忙命從人將那名斥候召了進來。 那名斥候進帳之後,急忙雙膝跪倒向上叩頭行禮。他的胸口不斷起伏,口中還在呼呼地喘著粗氣。司馬攸拿起羽觴走了過去,他將酒遞到了斥候的麵前,微笑著道:“兄弟先將這觴酒飲下再說不遲,天塌不下來!” 斥候看到曹楷向他點了點頭,才緊忙接過羽觴將酒喝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定了定神,道:“啟稟中撫軍、衛將軍、濟南王:四個時辰之前,東吳的三萬大軍,突然兵困青州城。” 曹楷大驚失色,道:“什麼!?這三萬吳軍是從哪裡鉆出來的?” 斥候張口結舌,正不知如何作答時,司馬炎道:“吳軍攻城了嗎?他們可曾攜帶了攻城的器械?” 斥候答道:“回稟中撫軍:吳軍正在城南三十裡處安營紮寨。小人攀山看到他們正在組裝攻城車,好像隻有三、四輛,除了糧草輜重外,並未見到投石機,隻有些許麻袋和長梯。” 司馬炎追問道:“依你觀之,吳軍攜帶的糧草能有多少?” 斥候想了想,道:“已經入營的糧草,大約夠三萬軍隊吃半個月的,從東南方還有不斷抵達的輜重車輛,全都加在一起的話,大概可以供給吳軍一月有餘吧。” 司馬攸道:“可知吳軍的統兵大將是何人?” 斥候道:“回稟衛將軍:是東吳的鎮軍大將軍、益州牧——陸抗!” 司馬攸驚道:“什麼!?他不是在西陵嗎?怎麼會突然到了青州?” 斥候道:“我軍事先並未收到任何東吳軍隊調動的軍報,小人實在不知。” 曹楷緊忙起身,躬身行禮道:“世子殿下、衛將軍:青州隻有一萬五千名守軍,就算加上縣尉和民兵,勉強也隻有兩萬之數。陸抗親率三萬大軍圍城,竟在此時將青州的文武全都帶了出來,這是小王的失策!哎——小王萬沒想到:陸抗會在這個時候偷襲青州。若是青州有失,小王百死莫贖。更愧對曹氏的歷代先王和晉王、景王啊!小王這就回城應敵,誓與青州共存亡。告辭了!”說罷,他就要轉身出帳。 司馬炎叫住了他,道:“濟南王稍安勿躁。陸抗忽然率軍來犯青州,這完全不合兵家用兵的道理,似乎其中有詐。” 曹楷道:“世子殿下此話怎講?” 司馬炎道:“此次吳國突然出兵,竟然事先全無征兆,已是不同尋常。況且,三分天下我大魏已得其二。不論是在蜀地還是在吳地,我軍的細作多如牛毛。陸抗帶著三萬大軍,自西至東長途奔襲,我軍的萬千細作又豈會絲毫不察呢?” 司馬攸道:“兄長所言極是。據末將所知:去年的二月,孫休想要趁火打劫,曾命撫軍將軍步協,率軍西入益州攻打永安。故蜀漢的巴東太守羅憲,主動出城交戰,大破步協軍。孫休又遣陸抗率三萬人出征,與步協及征西將軍留平、建平太守盛曼共同圍困永安城。吳軍從二月圍攻到七月,羅憲堅守了六個多月,救援的軍隊遲遲不到,城中的一大半人都染上了瘟疫。曾有人勸羅憲向南出牂牁,或向北奔上庸,可以保全。可他忠心降魏,不聽諫言,苦候大魏的援軍。晉王為之感動,才命荊州刺史胡烈進逼西陵以救羅憲。陸抗等人怕西陵有失,隻得引軍退還。戰後,晉王拜羅憲為淩江將軍,封萬年亭侯。恰逢東吳武陵郡的四縣全部叛吳,晉王又命羅憲監巴東軍事、使持節、領武陵太守。” 曹楷連連點頭,道:“這些事小王也是知道的,可陸抗為何會突然調集三萬大軍,兵困青州呢?” 司馬炎道:“我隱約有種不安,陸抗此來似乎不是為了奪取青州。” 曹楷道:“他若不是為了奪取青州,還能有什麼目的呢?” 司馬炎搖了搖頭,道:“昔年東吳丞相諸葛恪,曾從海上發兵一萬,目的是拖住青、徐二州的守軍,使他們不能馳援新城。諸葛恪的二十萬大軍慘敗之後,負責牽製的那一萬吳軍,也灰溜溜地從海上撤走了。” 曹楷道:“新城一役乃世子殿下的成名之戰,雖然殿下百般掩飾,可小王又怎會不知呢?陸抗能這麼無聲無息地兵困青州,想必也是從海上來的。”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的東吳,年僅二十三歲的孫皓被擁立為帝。他即位之後,大赦天下。任命上大將軍施績、大將軍丁奉為左右大司馬,張布為驃騎將軍加侍中。他還班賞了諸位大臣,顯然是要乾一番事業的。陸抗此來,不是為了合肥,就是為了荊州?” 司馬炎還是搖了搖頭,道:“陸抗此行如果為了爭奪淮南、荊州之地,不僅不合兵家的用兵之道,還犯了數條大忌。” 曹楷道:“願聞其詳。” 司馬炎續道:“其一,他要牽製青、徐之兵,根本用不了三萬人之眾。如果疑兵都達到了三萬之數,那東吳的主力會有多少人呢?以當今東吳的實力,似乎力所難及。其二,如果陸抗率軍就是要攻打青州,那他的戰略意圖是什麼呢?如若想要破城,攻方的軍力起碼要是守方的三倍以上,而且必須得有強大的攻城器械輔助不可。青州城城墻高大、易守難攻,可陸抗的營內隻有三、四輛攻城車,這豈不是以卵擊石。其三,就算吳軍的攻城器械,正在源源不斷地從海上運來,可冀州、兗州、徐州的兵馬,旦夕之間就可以應援青州。東吳隻有區區三萬人馬,一旦被重兵圍困,豈不全軍覆沒?尤其是徐州的兵馬,若是截斷了吳軍海上的糧道,陸抗那三萬人,除了引頸就戮,似乎沒有別的出路了。其四,陸抗兜了這麼大個圈子勞師遠征,沒有個十天半月的話,軍士們恐怕難以恢復體力。既然不是偷襲速戰,那他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其五,如果是陸抗親自率兵來攻,西陵又由何人鎮守呢?他就不怕我魏國的水軍順流而下,直接攻入了吳境嗎?還有一個疑點就是,想要調動三萬兵馬,需有吳帝的詔命和虎符才成。可東吳的朝廷,竟連半絲的風聲都沒有,這太不合常理了。” 司馬攸道:“兄長是說陸抗矯詔?他要是敢私自調動軍隊的話,無論勝敗他都是難逃一死。此事的確可疑。” 曹楷連連點頭稱是,道:“世子殿下分析得沒錯!小王素聞陸抗是大都督陸遜的兒子,此人不僅博學多才,而且為人謹慎,乃是東吳的名將。僅此六項,各個都是兵家大忌。俗話說:‘盛名之下無虛士!’世子殿下的意思是:這批吳軍的統兵將領根本不是陸抗,隻是一支打了陸抗旗號的疑兵?”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隻是我遠離朝廷,沒有獲得完整的軍報,還不知道這支吳軍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 曹楷一拍幾案,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青州都不容有失。小王這就率領諸文武急速趕回去,指揮軍兵加固城防以禦吳寇。” 司馬炎向帳外喊道:“李翼!” 帳簾一挑,“玄甲烈炎軍”的曲侯李翼,大步走進帳來。他單膝跪地拱手行禮,道:“不知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司馬炎道:“你這就率領兩千五百名軍士,隨濟南王馳援青州。不管城下的吳軍如何叫囂,你們隻需以矢石應對。如若沒有朝廷的命令,片甲不得出城迎戰。你再安排十名伍長,將每日的軍情報與我知。”李翼領命,出帳點兵去了。 曹楷雙目濕潤,跪倒向司馬炎叩首,道:“小王何德何能?竟勞世子殿下以自己的親衛相助。司馬氏三代的大恩,小王無以為報,隻能率領青州軍民舍命護城,以報晉王和世子殿下的恩德。” 司馬炎上前兩步,扶起了曹楷,道:“濟南王不必多禮,我們兄弟與您同為魏臣,若不是我二人身負詔命,也會和濟南王同仇敵愾、並肩作戰的。些許微勞又何足掛齒呢?一旦我們這邊有了眉目,我兄弟二人定會趕去青州應援的。” 曹楷用衣袖拭去了眼淚,向二人拱手施禮,道:“軍情緊急,事不宜遲。小王這就回城去,待挫敗了吳寇之後,再與兩位大人把酒言歡。告辭!告辭!” 他們兄弟將曹楷一行人送出了一裡多地,才策馬回到大營,此時已然是深夜了。 二人入帳後重新落座,司馬攸見哥哥眉頭緊鎖,沉吟不語,就為他滿了一觴酒,道:“兄長何故發愁呢?是因為吳軍進犯青州的事嗎?” 司馬炎隻是搖了搖頭,卻並未答話。 司馬攸笑著道:“那是因為我們剛到孝堂山,您麾下的雄兵就被抽空了嗎?下崖之事,有五百人也就……” 司馬炎聽他說到此處,忽然圓睜虎目,道:“不好!” 司馬攸聞言就是一愣,他剛要出言詢問,就聽到帳外突然喊殺之聲大作。鳴凰反應奇快,她抽出背上的百裡劍率先沖了出去。 司馬攸也拔出了腰懸的“純鈞”,在燈火閃爍的帳內,像是打了一道厲閃。 這是一柄尊貴無雙的寶劍,乃是昔日景王司馬師的佩劍。他在許昌殞命之後,托兄弟司馬昭將此劍帶回洛陽,贈給了兒子司馬攸。 相傳此劍乃是春秋戰國時期,由著名的鑄劍師歐冶子所鑄,曾是越王勾踐的佩劍。後來幾經輾轉,最終落入了司馬師的手中。與湛盧、勝邪、魚腸、巨闕等寶劍齊名,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寶刃。 司馬攸就要跟隨鳴凰出帳,司馬炎卻按住了他的肩頭,道:“桃符,我們還是低估了夏侯媛那個老妖婦。青州的事不必再操心了!有吳軍在我大魏的境內確實不假,但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什麼青州,而是我們兄弟!” 司馬攸不解地道:“兄長的意思,小弟不是很明白啊!” 司馬炎帶好了烏金吞龍盔後,輕拍了一下兄弟的肩頭,道:“此刻已然無暇和桃符細說了,總之保住性命要緊,明白了嗎?” 司馬攸也拍了一下司馬炎的肩膀,興奮地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能夠與兄長並肩作戰,正是小弟多年的夙願!” 司馬炎的嘴角上,綻出了一個瀟灑的微笑。他抄起插在帳口的鑌鐵霸王戟,道:“桃符,我們走!” 兄弟二人沖出了大帳,見四下裡都是閃動的火光,數以千計的吳軍,正從西、南、東三個方向殺了過來。樊瑞率領著五百“玄甲烈炎軍”,憑借著地形和營中的障礙物,以強弓硬弩阻擋對方的攻勢。 司馬炎打了一聲口哨,“奔雷”不知從何處跑了過來。這時,打扮成親兵模樣的司馬四姝,也策馬來到了他們的身邊。鳴凰還牽過了司馬攸的坐騎。 司馬炎提戟上馬,高聲喝道:“樊瑞!” 曲侯樊瑞立即沖了過來。司馬炎道:“戰況如何?” 樊瑞道:“幸虧巡哨的兄弟提前發現了敵軍,要是被他們完成了合圍,我們就完了。世子殿下!咱們快往山上退吧!” 司馬炎見大營的正麵和兩翼,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隻有北麵靠山的一側,敵軍暫時還沒有完成合圍之勢。無數的火光正從兩側向山上聚攏,再有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就能堵住北麵的缺口。 司馬炎當機立斷,他對司馬攸姐弟道:“姐姐們和桃符千萬不要分開,趁敵軍的包圍圈還沒有形成,你們要快速向山上退去。即便是棄馬,也要一直往上跑。” 他又向鳴凰道:“凰兒,你身上無甲,不可跟在我的左右。桃符的安危就拜托你和姐姐們了!” 不待她們回答,司馬炎大喝了一聲:“全體上馬!護著衛將軍他們往山上退,我來斷後!”說罷,他一振掌中的霸王戟,向敵軍人數最多的營門處沖了過去。 司馬炎縱馬橫沖直撞,霸王戟硬劈猛掃。雖然擊倒了大片的敵兵,但是那些吳軍卻依然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地向他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沖鋒,四周的箭矢也如雨點一般,傾瀉到了他的頭頂。 司馬炎的身上雖然穿著烏金吞龍鎧,不懼尋常的箭矢。但是他胯下的“奔雷”,卻沒有重甲護身。因此,他更多的時候要分神護著愛馬。 他看到敵軍翻倒戰馬的蹄子上都綁著黑布,心道:“這幫家夥果然是有備而來!要不是先被巡哨的兄弟,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我等此刻焉有命在!” 忽然,半山腰處傳來了一陣慘叫之聲。他一抬頭,見山道的兩側,突然同時亮起了千餘支火把。 司馬炎這才恍然大悟,他心道:“原來陸抗早就來了!他故意布置成沒有完成的合圍之勢,就是想把我們引入他預先布置好的伏擊圈中。” 司馬炎一想到親人們遇伏,心下焦急萬分,一催胯下的坐騎,霸王戟上下翻飛,立時就殺出了一條血路,向著山腰處猛沖了過去。 隨著踏雪烏騅馬的一聲悲鳴,司馬炎一側頭,見愛馬右側的馬股上,已然中了兩箭。他心中一痛,道:“‘奔雷’,司馬炎對不住你啦。” 此刻,他無暇為愛馬拔箭裹傷,隻得一咬銀牙猛夾馬腹。“奔雷”一聲長嘶,一人一騎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猛地向前沖了出去。 司馬炎將手中的霸王戟,舞成了一團黑光,不斷撥打由四麵八方射來的羽箭。 忽然,山道的兩側,傳出了一陣吱呀呀的響聲。 司馬炎心中一驚,他萬想不到:陸抗竟然在這裡預先埋伏了弩車。 這種弩車原為西蜀丞相諸葛武侯所製,車上裝載著特製的弩箭,箭簇鋒銳異常,一丈多長的箭桿,有成年男子手臂一般粗細。整支弩箭重達三十餘斤。一輛弩車需要十多名軍士共同操作,才能為勁箭張弓上弦。 一連串巨大的弓弦振動之聲,山道兩側參差交錯,先後射出了十二支弩箭。 司馬炎怒吼了一聲,舞動鑌鐵霸王戟,斜劈激射而來的弩箭。戟弩相撞,他的兩臂就是一震。 原來,吳軍在這裡設伏的弩車上,裝載的弩箭都是通體由精鋼打造的,每支箭竟然重達七十餘斤。 當司馬炎堪堪挑飛了第十支弩箭之時,他已然是兩臂酸麻、胸口劇痛,不僅雙手的虎口都被震裂,嘴角上還湧出了鮮血。 眨眼間,又有兩支弩箭分別從左右激射而來。 司馬炎的鬼穀內力雖然深厚無比,但是連續應對數千斤的撞擊之力,已非人力所能及了。此時的他兩臂酸痛,渾身的骨骼幾欲散架,無論如何也揮不動兵刃了。 他將霸王戟橫擔在馬背上,用左手勉強攥住戟桿,右臂回彎,用手搭在了自己的腦後,看準右側弩箭的來路,待箭簇及體之時,曲肘劃了一個圈,用肩膀帶動上臂,以寸勁向箭桿撞了上去。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之聲,精鋼鑄造的箭桿與烏金吞龍鎧迸出了一連串的火花。這支勁箭終於被他撞偏了準頭,貼著他的脊背射入了左側的樹林。 此時的司馬炎已是強弩之末,眼看著左側射來的那支弩箭由遠及近,卻再也無力應對了。他正要閉目待死之時,“奔雷”一聲怒嘶,載著他猛地向前一竄,沖過了那支弩箭。 “嘭”的一聲,弩箭射入了道旁粗壯的樹乾之內。箭簇的鋒銳由樹身的另一端透了出來,三尺多寬的大樹,幾乎被這一箭給洞穿了。在火光的掩映之下,精鋼打造的箭桿上,似乎粘了一圈粘稠的液體,隨著箭身的震動,滴落在了地上的草叢之中。 躲過了此箭之後,便再無精鋼弩箭射來,總算是闖過了弩車陣。他無暇細想,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方的喊殺聲處奔去。 他借著“奔雷”疾馳的短暫時間,迅速提氣回力。當他沖到山腰之時,滿地都是身插羽箭的屍體,其中的大半,竟然是他引以為傲的“玄甲烈炎軍”。 司馬炎抬頭一看,見山道之上無險可依,鳴凰等人已經紛紛下馬,眾人用戰馬的身軀圍成了一圈,外罩盾牌,堪堪以之抵擋四麵八方射來的箭矢。自己的五百親衛,剩下了不到五十人。他再向山上看去:見有條深溝將山腰一分為二,一根不太寬的石梁架在了深溝的兩端,仿佛是一座天然的石橋。 這時,司馬陽看到了他,焦急地向他喊道:“安世!想要進山,就隻有‘一線天’這一條路!” 他聞言向前望去,隻見約有一百人的“重甲盾牌兵”,擋在了石梁之前。他們嚴陣以待,阻住了眾人唯一的生路。 司馬炎猛催胯下的坐騎,將手中的鑌鐵霸王戟舞成了一道幕墻,踏雪烏騅馬沖至已然被射成了刺蝟的戰馬之前,司馬炎雙膝一點馬腹,“奔雷”騰地拔地而起,從眾人的頭頂上躍了過去。半空中他高聲喝道:“要命的隨我來!” 僥幸暫得不死的眾人,見世子殿下趕來應援,無不精神為之一振,紛紛呼喝著躍出了戰馬組成的屍墻。 司馬四姝揮動“絕脈掌”,此起彼伏、縱高躍低,將射向他們的羽箭一一擊落,護住了司馬炎的左後方;鳴凰右手百裡、左手流星,司馬攸振起純鈞,雙雙撥打雕翎,護住了司馬炎的右後方;樊瑞率領殘餘的“玄甲烈炎軍”,以厚背長刀封擋斷後。 司馬炎接連向後踹了兩次馬鐙,可“奔雷”並沒有像以往般的突然加速,反而是越奔越慢了。他將身子向前探出,貼近了馬頭,見“奔雷”的鼻孔內,正不斷地噴出兩團白氣,潔白的馬齒上已然布滿了血沫。 他心中滴血之時,一人一騎來到了重甲盾牌兵的陣前。這些訓練有素的吳軍,忽地由盾牌之後,刺出了鋒利的長矛。司馬炎劍眉一挑,陰陽把一合,一招“橫掃千軍”,劈飛十多名敵軍,沖開了一道缺口。他右邊一招“海底撈月”,左邊一式“倒摘紫金冠”,又挑飛了二十多人,麵前就隻剩下兩層盾牌兵了。 雖然這兩層盾牌兵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此處的山道狹窄,又圍了數百人之眾。他已深陷敵陣,霸王戟施展不開,斜劈一戟,最多也就傷得十多人,一旦兩側的盾牌兵將他擠在了中間,不但自己難逃一死,身後的至親至愛和戰友兄弟們也全都完了。 他一聲怒吼猛拉馬韁,烏騅馬人立而起再次縱躍,從敵軍的頭頂上跳了過去。“奔雷”剛一落地,接連蹬出後蹄,將最後麵一層的七八名盾牌兵踹下了山去。司馬炎向右一帶馬韁,順勢一招“神龍擺尾”,掃倒了另一層吳軍。 眾人沿著他沖殺出來的缺口,相繼沖上了石梁,這裡已經是火光難及之處了。司馬炎借著月光向石梁之下看去,果然如濟南王描述的一般,這“一線天”的兩側,都是怪石嶙峋的峭壁,中間則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穀。腳下這座天然的石橋呈拱形,約有四丈多長,越往北石梁越窄,最後隻能容許三個人並排通過。他心道:“隻要過了這道石梁,我再揮戟斷橋,應該可以暫時甩下後麵的追兵了。” 司馬炎一撥馬頭,剛要過“橋”,忽地迎麵射來一支勁箭。他將戟刃向外一翻,磕飛了羽箭,定睛向前一望,看到還有二十多名“重甲盾牌兵”,守在了石梁的另一端。向他放箭的是一名軍官,那人年約四十,豹頭環眼,頜下一副鋼髯短須。 司馬炎心中不由得暗贊陸抗算無遺策:這一端易守難攻,稍有不慎就會摔下穀去。他心下暗忖:“陸抗在這裡雖然隻埋伏了二十多人,卻占盡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現在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我該當如何是好呢?” 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了有如潮水般的喊殺之聲,還伴隨著十多名“玄甲烈炎軍”中箭倒地的聲音。再遲得片刻,圍上來的追兵僅憑弓弩,就可以讓他們全軍覆沒。 司馬炎想要再度發起沖鋒,可他胯下的戰馬顯然是負了重傷。這會兒,“奔雷”再也支撐不住背上數百斤的重量,四腿一軟倒了下來。 司馬炎跳下馬背,見愛馬的後腹之上,有一個拳頭大的創口,正在不斷地湧出鮮血。他這才想起來:“奔雷”是被最後那支精鋼弩箭透體而過了。它受了如此重的傷,還將自己送到了這裡。 司馬炎輕撫“奔雷”的馬頸,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左手倒提著霸王戟,轉身就向石梁對麵的吳軍沖去。他奔至第三步的時候,突然掄起長戟,猛地向前甩了出去。 霸王戟帶著一道勁風,旋轉著摜入了封堵橋頭的盾牌兵陣。在掃倒了一大片吳軍之後,霸王戟去勢不停,“哢嚓”一聲,戟刃深深嵌入了厚實的山壁之中,可見司馬炎心中是何等的憤怒。 他摘下了烏金吞龍盔,左手倒持著盔纓不斷旋轉,在身前掄出了一堵氣墻,阻擋射向他的羽箭,同時右手抽出了腰間的盤龍劍向後一甩,漆黑的石梁上仿佛打了一道厲閃。他一招“矯若驚龍”,徑直向那個軍官刺了過去。 那名軍官正是陸抗手下的大將盛曼。他萬沒想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晉國世子,竟會如此的勇武。他還沒來得及拔出佩刀,盤龍劍已經將他釘在了身後的山壁之上。 豈知盛曼甚是悍勇,他雖然被對方的長劍透體而入,卻毫不理會血如泉湧的傷口。他拋下長弓後,一雙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司馬炎的脖子。 盛曼目眥欲裂,手上不斷加勁,眼看司馬炎的喉骨就要被他捏碎了。忽然,一支長劍洞穿了他的咽喉,正是不遠處的鳴凰,以百裡劍救下了司馬炎。 正在司馬炎想要甩脫盛曼之時,由他的腦後,無聲無息射來了一支羽箭,直到箭簇碰到他甩動的長發,司馬炎方才驚覺。 他猛地向右一側頭,箭簇貼著烏金吞龍鎧的立領,“噗”的一聲穿透了盛曼的咽喉,釘入了巖壁。司馬炎側頭一瞥,看到兀自震動的箭桿上,刻著“陸抗”兩個字。 他心中一凜,暗忖:“陸抗不愧為東吳的鎮軍大將軍,勁箭及體卻無破空之聲。他的箭法竟然高明至斯,已然勝過了允恭兄長一籌。這般射箭入巖的臂力,亦不遜於飛將軍李廣了!夏侯媛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說動了陸抗。他不惜矯詔,奔襲千裡,故布疑陣,為的就是斬殺我與桃符,好借此斷去父王的左膀右臂。陸抗一擊不中,還會射第二箭的……” 司馬炎想到此處連忙掙了兩下,卻無法擺脫已經身死的盛曼。他的雙手依然緊緊地扣著自己的脖子。此時的司馬炎,隻能憑借習武之人的直覺,去感知陸抗射來的勁箭了。 他方才避箭、思索,不過是剎那間的事。鳴凰按動機擴,抽回了百裡劍。司馬炎虎目圓睜,心道:“就是此刻!”如果是自己與陸抗易地而處,也會抓住這個時機的。 他一聲斷喝,掄起左手的頭盔,就向自己的腦後甩去,同時右臂運力,拔出了刺入山壁的盤龍劍,跟著側身飛起一腳,踹開了盛曼的屍身。 果然,烏金吞龍盔上傳來了撞中箭桿的力道,一支悄無聲息的羽箭,被他抽得飛了出去。 司馬炎側身的一霎那,另一支勁箭已然避過他的鎧甲,射中了他左側最下方的兩根肋骨之間。 司馬炎一聲悶哼,無暇顧及自己的箭傷,看到鳴凰、樊瑞和後麵的兩名“玄甲烈炎軍”,已經下了石梁,正向山上退去。他手腕輕轉,一劍削斷了左肋上的箭桿,跟著深吸了一口氣,習自隱士孫登的長嘯之技使將出來,震倒了尾隨而至的十多個吳兵,同時一招“虎嘯龍吟”,一道半月形的劍氣,透過麵前的石梁沒入了深穀。 石梁較窄的一端,發出了一連串“咯吱吱”的響聲,開始緩緩向下墜去。已經奔上石梁的追兵,悍不畏死地向他沖了過來。 司馬炎雙目血紅,跟著就是一招“時乘六龍”。霎時間石梁之上群龍呼嘯、劍氣縱橫,一陣狂龍怒號,夾雜著呼喝怒罵之聲、斷肢裂骨之聲和轟然倒塌之聲。斷折的石梁、慘叫的吳軍,還有隨他百死餘生的“奔雷”,一同墮入了深穀之中。 司馬炎插回盤龍劍,帶好吞龍盔,又從山壁之上拔出了鑌鐵霸王戟。他獨自站在崖邊,山風將他的戰裙和盔纓吹得咧咧作響。他強忍著劇痛,咬牙拔出了刺入體內的半截斷箭,低頭一看,原來箭簇是支三棱透甲錐。 他將那截斷箭插入了腰帶,單臂擎起掌中的霸王戟,遙指著對麵“陸”字帥旗之下,高坐馬上的陸抗,似乎是在說:“這一箭之仇,本世子記下了!” 陸抗隻是向他輕輕點了點頭,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笑意。 是役,司馬四姝、司馬攸、鳴凰、樊瑞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箭創,萬幸沒有致命之傷。他們過了一線天後,一路向北奔出了一裡多地,才疲累地坐倒在一株大樹之下。 過了一會兒,司馬月見弟弟跟上來了,便和鳴凰一同迎了上去。她們見司馬炎臉色慘白,司馬月忙道:“安世,你可是受傷了嗎?” 司馬炎緩緩點了點頭,“哐啷”一聲,霸王戟掉在了地上,跟著雙膝一軟撲倒在地。二女見狀立時花容失色。鳴凰縱身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她們將司馬炎攙到樹下,讓他背靠大樹坐了下來。鳴凰感覺自己的右肋,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浸濕了。她伸手一摸,五指上竟然全是血跡。她仔細瞧看司馬炎的左肋,才知道他受了如此之重的箭傷。 鳴凰焦急地道:“四位姐姐,您們不是在這山裡住了二十年嗎?此刻殿下受傷甚重,我等能否先到幾位的故居,去給殿下療傷呢?” 司馬星麵有難色地道:“我等的故居在一線天下的東麵,現在那裡全都是吳軍啊。” 鳴凰語帶悲聲地道:“此處缺醫少藥,這可……這可如何是好啊?” 樊瑞道:“鳴凰姑娘先幫殿下卸甲,看看殿下的傷勢如何?我等都隨身帶著金瘡藥,可以先為殿下止住血,再圖良策相救。”說罷,他又安排了兩名親衛,到一線天去觀察吳軍伐木造橋的進度。 鳴凰急忙幫司馬炎卸下了盔甲,此時他左肋的衣衫已經全都被鮮血浸透了。鳴凰將他輕輕放倒,用隨身帶著的竹筒倒出清水,幫他洗凈了傷口。樊瑞取出金瘡藥撒在他的傷口上,可是他一呼吸,傷口上湧出的鮮血,立時就把藥末給沖掉了。樊瑞一連為他上了幾次藥都是如此,急得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樊瑞驚慌地看著眾人,顫抖著聲音道:“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司馬陽指出如風,連點了司馬炎左肋的幾處穴道,也隻能暫緩血液的流速。再撒上金瘡藥,還是被流出的鮮血給沖散了。司馬炎痛得身子一動,由他的腰間,掉出了那截斷箭。 司馬辰拾起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們又仔細查看司馬炎的傷口,這才發現:他肋上的創口不是被尋常箭矢所傷的,而是被這支三棱透甲錐,刺入了兩節肋骨之間導致的。雖然司馬炎的內功深厚,三棱錐入肉不深,但是無論使用什麼方法按壓,也止不住這個三角型傷口的流血。 司馬攸蹙著眉道:“兄長所受之傷,就算是有軍醫在此,也很難治愈啊!” 司馬星道:“桃符,你說什麼!?” 司馬攸道:“三棱透甲錐是件極其厲害的兵器,先不說它對兄長肋骨的重創,僅僅是這個三角形的傷口,就會導致兄長內部出血的。小弟曾在軍中看過軍醫對此傷施救,可惜的是最終都沒能救過來。” 鳴凰的熱淚奪眶而出,她輕撫著司馬炎的臉頰,神情有些釋然,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決絕。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忽然由遠處傳來了若斷若續的山歌。 眾人側耳傾聽,隻聽歌者唱道:“醫者仁心兮,無私施善行;不畏寒暑兮,救死扶傷病;仁者無敵兮,醫者無華夷;醫者無病兮,傷者無憂愁……” 歌聲宛轉悠揚、清脆嘹亮,離他們也越來越近。眾人向西麵的山坳望去,見一個農戶打扮的中年人,背上背著一個竹簍,緩步走了出來,唱山歌的正是此人。 那人忽然看到二十幾個人齊齊地望著自己,感覺很是不好意思,便停止了唱歌,向眾人微一點頭後,徑直向南走去。 司馬星兩個起落,就到了那人的身後。她伸出纖手,按住那人的肩頭,道:“先生請留步!” 那人身子一顫,側頭望向了司馬星,見是一位滿身血汙的軍兵。雖然她也頂盔貫甲,但一看便知她是位妙齡的女郎。那人連忙躬身行禮,道:“這位軍爺……哦不!應該是這位姑娘。不知您攔住小人所為何事啊?” 司馬星道:“聽先生所唱之歌,道盡了醫者仁心,請問先生:您可是位醫者嗎?” 那人後退了一步,拱手行禮道:“小人是這孝堂山下同濟村中的郎中。小人上山隻是為了采藥,不知這位……這位姑娘是哪裡人士?為何女扮男裝,還穿著我大魏的軍服呢?” 司馬星當然知道山下的“同濟村”,卻從未見過此人,想是近些年新搬到這裡來的。此時她的弟弟危在旦夕,她急於求醫問藥,當下也沒多做理會,抱拳還禮道:“我等是大魏的軍兵,方才吳軍攻山,我等毀掉了一線天處的石梁,才得以逃生至此的。” 那人聽到吳軍攻山先是一愣,旋即“啊呦”了一聲,苦著臉道:“諸位……諸位軍爺毀掉了石梁,小人可怎麼下山回家啊?” 司馬辰走了過來,道:“山下兵荒馬亂的,回不去家反倒還安全些。不過用不了多久,青州的軍馬就會殺到,那些吳軍不敢戀戰,自會退去的。不知先生的醫術如何?可能治得了我兄弟的箭傷嗎?” 那人連連搖手,道:“小人隻是個山野郎中,醫術平平,哪有本事治什麼箭傷呢?小人心念家人,這就告辭了。”說罷轉身就向山下走去。 司馬炎此刻已是命懸一線,她們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位大夫,怎能放他就這麼離去? 司馬辰縱身一躍,擋住了那人的去路,道:“先生身為醫者,當有懸壺濟世之心,怎能見死不救呢?您方才的歌中不還唱道:‘醫者仁心兮,無私施善行’嗎?況且石梁已斷,一線天寬達四丈,您又怎麼過得去呢?” 那人焦急地道:“可是……可是軍爺不是說吳軍已經攻山了嗎?小人的老母和妻兒都在家中啊!吳軍要是屠村泄憤,這可如何是好啊?還望軍爺發發慈悲,放小人回家吧!”說著,他又要轉身離去。 司馬攸上前幾步,拉住了他的手臂,道:“先生無須著急,那些吳軍千裡奔襲,為的是襲殺我等,根本沒有時間去屠村的。如今石梁已斷,他們為了越過一線天,自會伐木造橋的。若先生現在下山,無異於羊入虎口。先生不如先救我的兄長,待我兄長可以走動了,我等立時向山頂逃去。待引開那些吳軍後,先生再下山不遲。” 那人躊躇了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道:“好吧!小人醫術淺薄,也不知道能否救治得了。傷者在哪裡?請讓小人先看看再說吧。” 司馬攸聽他肯留下救治兄長了,心中大喜,向那人一揖到地,連忙引著他來到了樹下。 那人看過司馬炎的傷口後,並未顯得如何吃驚,眾人不由得燃起了幾分希望。他為司馬炎診脈時卻連連搖頭。 鳴凰忙道:“先生!這位軍爺的傷可有救嗎?” 那人搔了搔頭,道:“這位軍爺是被一種三棱的利器所傷,若現在施治興許有救。可是……可是……” 司馬辰急道:“可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那人道:“小人這趟上山,本是為了采藥,並未攜帶醫具啊。” 司馬月道:“請問先生:治我兄弟的箭傷,都需要哪些醫具?” 那人道:“被三棱錐所傷,在沒有適合的醫療條件下,是不能輕易將此物拔出的。可是這位軍爺太過心急,此物被拔出後導致了大量的失血,不僅如此,創口處已然造成了內出血,還有皮下的血腫,單從外部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止血的。須用利刃切開他的血腫處,將淤血放凈,再以藥物止血……” 樊瑞插口道:“我等都攜帶著最好的金瘡藥,可是一撒在殿……這位軍爺的傷口處,就被鮮血給沖掉了。” 那人道:“簡直胡鬧!金瘡藥隻適用於外傷,這位軍爺的內出血,是用不得金瘡藥的。” 樊瑞張口結舌地道:“啊?那……那可怎麼辦啊?” 那人道:“藥並不是問題,小人這次剛采的三七、蒲黃和槐花就在竹簍裡。幾位都隨身帶著利器,幫這位軍爺放血祛淤倒是好辦。但是……但是最難的是縫合啊!這位軍爺本就失血過多,兼之他耗力甚巨。即便是止住了他的內出血,如果不能立即將傷口縫合的話,終將是難以救活的。” 鳴凰道:“先生須用什麼器物才可縫合傷口呢?” 那人道:“用針線!” 司馬星道:“這個好辦!我們將匕首削下一片做針不就行了嗎?至於線麼,隨便從誰的衣襟上都能取得啊。” 那人搖了搖頭,道:“縫合這種三棱創口所用的針,不是尋常的直針,而是像魚骨一般的彎針,此針需要彎曲成弧,弧度不能過大也不能過小,更不能有任何的棱角,針尾還需要鉆孔以穿絲線……”他一邊說,一邊拾起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他接著道:“本來可以用樹枝削一根木針的,但是這位軍爺剛剛受傷不久,縫合創口的針必須用火消毒才行,所用的絲線也必須放在熱水當中浸泡。各位身著的衣衫多有汙垢泥塵,那是用不得的。否則毒入腠理,神仙難救啊!” 眾人均想:“這荒山野嶺的,到哪裡去弄縫合的彎針與消過毒的絲線呢?如果沒有這些東西,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世子殿下殞命嗎?” 就在這時,司馬炎悠悠醒了過來。他呻吟了一聲,嗓音嘶啞地道:“凰兒,將我扶起來。” 鳴凰哽咽著道:“可是您的傷口……” 司馬炎強撐著笑臉,道:“我死不了的,扶我起來吧。”鳴凰隻好扶著他坐了起來。 司馬炎由於大量失血,麵色顯得甚是蒼白,嘴唇也都皸裂了。鳴凰急忙取過竹筒,先喂他喝了兩口水。他背靠大樹盤膝而坐,由他的左肋上,還在不斷地流淌著鮮血。 鳴凰想用自己的絹帕幫他按住傷口,可那位郎中剛才說:司馬炎的創口處已然造成了內出血,還有血腫,要是按壓不得當,反倒適得其反了。她拿著絹帕的手微微發顫,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司馬炎微笑著看了她一眼,伸手取過了絹帕。跟著用右手的拇指,連點了自己左側的大包、期門、日月、章門和京門五處穴道,即便他是直立而坐,傷口處的血流頓時緩了下來。他將絹帕放在了傷口處,又向上提了提腰帶,算是暫時止住了流血。 司馬炎向樊瑞道:“取你隨身的短刀來,再點上一根簡易的火把。” 樊瑞立即依他的吩咐,用火折點燃了一節粗枝,又遞過了隨身的短刀。司馬炎接過刀後,在火上來回烤了兩下,旋即抽出了腰間的盤龍劍也在火上烤了兩下。 眾人都不知道司馬炎這是何意,隻得默默地看著他施為。 司馬炎左手正持著短刀,右手倒持著長劍,低頭看了看那人先前在地上畫的草圖,閉目想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準了短刀上的一個點,手腕一抖,盤龍劍的劍尖就點了上去,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接著,他手腕一轉“唰唰”兩劍,從短刀上削下了前銳後鈍半月形的一截,很像那位醫者所畫的彎針。 司馬炎抬頭看向那人,隻見他瞠目結舌,一時之間張著大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來,那人先前和眾人的對話,都讓司馬炎聽了去。 那人呆看了半晌,仔細地看了看司馬炎掌心的“彎針”,道:“這‘針’是有些形似了,不過它非是針體渾圓,這四麵全是鋒刃,如若以之為軍爺縫合的話,恐怕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啊!” 司馬炎微笑著道:“這有何難!?” 他一按盤龍劍的龍耳,一柄無堅不摧的直劍,立時變得有如繞指柔一般。他將劍身彎了過來,把“彎針”置於其中。 司馬炎深吸了一口氣,將鬼穀內力運至左手的拇、食、中三指之上,用三指按住重疊的劍身左右揉捏,片刻之後一根渾圓鋒銳的彎針就做成了。他左手捏住針頭,用右手的中指在針尾上一彈,一個細長的針孔就露了出來。 司馬炎又拿起地上剛剛鳴凰喂他喝水的竹筒。他從自己頭上取下一根長發,先用清水將之洗凈了,又將發絲穿在了針孔之上。他將“針線”往那名醫者的手中一塞,笑著道:“在下今日能否活命,接下來就看先生的了。” 那人雙手捧著“針線”,連連給司馬炎叩頭,口中道:“軍爺真乃天神也!真乃天神也!” 這時,去觀察吳軍動向的馬隆回來了。 樊瑞急忙問道:“吳軍可是造好了木橋?已經追上來了嗎?”眾人聽他這麼問,都緊張了起來,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馬隆答道:“吳軍確實在伐木造橋,但似乎是他們的後軍出了什麼變故,正在紛紛向山下退去。韓忠正在一線天的西麵監視,末將這就再去東麵看看。”樊瑞又囑咐了兩句才讓他走了。 隨後,那名山野郎中開始為司馬炎施治。在切開創口,為他排瘀止血的時候,司馬炎以自身雄渾的內力,將體內的瘀血逼出了體外,倒讓那位醫者省了不少功夫。 那人用嘴嚼爛幾味草藥,為司馬炎止住了內出血,又以彎針沿著三角形的創口,有如滿月一般縫了一圈,用司馬炎的發絲打了一個結,在上麵撒了一些金瘡藥,才算是大功告成。 樊瑞等人脫下幾件內衫鋪在地上,鳴凰服侍著司馬炎躺在了上麵。 司馬攸拿過另一隻竹筒,為那人取水洗手,道:“先生醫術高明,妙手回春,真是神乎其技啊!在下既感且佩。” 那人道:“您謬贊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神乎其技的是這位軍爺。若不是他體格健壯,又能自製醫具,僅憑小人的這點微末技藝,那是斷然醫不好的。” 他洗完手後,在地上甩了甩,又在自己的身上抹了兩下,背起竹簍,向司馬攸道:“此後每隔三日,諸位可為這位軍爺換一次金瘡藥。待他的傷口結疤之後,用小刀割斷發絲,輕輕一抽就行了。” 司馬攸抱拳行禮,道:“先生救了在下的兄長,就是我等的恩人。尊姓大名還請見告,以便我等日後重謝!” 那人笑著搖了搖頭,道:“小人隻是一個山野郎中,賤名不提也罷。”他向眾人躬身一禮,轉身就向北山上走去。他邊走邊唱:“醫者不以財為本兮,醫者不以財為末;伐越祭祀虎丘山兮,孟起提兵臨潼關;客耕東萊遭黨錮兮,司馬藏奸鴆子真。”他步行並未如何迅速,這六句山歌唱完之時,人已在百步之外了。 眾人隻聽懂了前兩句,正在思索他後麵這幾句是什麼意思時,司馬攸忽然搶前了幾步,向那人喊道:“先生究竟是什麼人?何故處心積慮要害我兄長?” 眾人聽他此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大瞪著眼睛看了看那位醫者,又看了看身前莫名其妙的司馬攸,不知他此話究竟是何意。鳴凰更是心中大駭,瞬間抽出了背上的百裡劍。 那人駐足停步,卻並未回頭,朗聲說道:“司馬氏多行不義必自斃!自古以來,父債子償,你們兩個小輩就先為司馬昭還些債吧。不久之後,你們父子就會在黃泉路上團聚的。” 司馬攸抽出了純鈞劍,怒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一字一句地道:“鄭——康——同!” 眾人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可司馬氏兄弟卻心中劇震。躺在地上的司馬炎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發足就向鄭康同追了過去。司馬攸怒喝了一聲:“賊子敢耳!”他和鳴凰同時發足,一先一後也向那人追了過去。 餘下的眾人都是一愣,才尾隨著司馬兄弟追了上去。 司馬攸雖然生得柔柔弱弱,但輕功的造詣卻甚是了得,竟然能和重傷的司馬炎追了個齊頭並進。兄弟二人迅若奔馬,轉瞬之間已經追到了鄭康同身後三十步的位置,鳴凰身形靈動緊隨其後。 其餘的眾人當中,隻有司馬辰的輕功略高,追到了五十步的位置。 鄭康同的嘴角上綻出了一絲笑意,徑直向北山上奔去。司馬兄弟與他的距離又拉近了些,彼此間隻隔著二十步了。可就是這二十步,兩兄弟無論如何發力追趕,始終追他不上。 司馬炎一邊追一邊對司馬攸道:“想不到這個鄭康同不但醫術高明,功夫也不在你我之下。此人如此造作,似乎是要引我們兄弟去什麼地方。桃符一定要多加小心,萬不可再墮入他的奸計當中。” 司馬攸道:“他的父親鄭小同被晉王鴆殺,此人處心積慮就是來報父仇的。我們兄弟同生共死,勢必要追上此人。探問他是用什麼手段加害兄長的,再圖良策解救。” 司馬炎道:“為兄本就受了嚴重的外傷,這家夥在我體內上藥之時,又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此時為兄已命在頃刻,聽他的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對付父王的殺手。父王雖已垂暮,但絕不容旁人加害!我追上去是為了探問他有什麼對付父王的殺手,順便了結司馬家和他鄭家之間的恩怨,若能拚個同歸於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死之後,孝順父母、振興司馬氏的重擔,就要落到你的肩上了。桃符千萬不可意氣用事!以免成為我司馬氏的千古罪人!” 司馬攸眼含熱淚,隻是說了句“兄長——”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司馬炎用斥責的口吻道:“大事當前,莫作婦人孺子狀!先追上此人再說!” 此時天色已然微微漸明,林中生出了淡淡的霧氣。他又道:“起霧了,桃符小心腳下。”司馬攸微一點頭,足下卻猛地發力,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向鄭康同射了過去。 司馬炎怕兄弟有失,也咬牙發力急奔。他向後一瞥,見霧氣當中已經看不見鳴凰了。他左肋有傷,不敢使用長嘯之技,正心中暗忖:“要如何聯絡鳴凰和後麵的眾人才好呢?”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頭。 司馬炎抽出了腰間的盤龍劍,伸指在劍身上一彈,盤龍劍立時發出了有若龍吟的清脆響聲。東南方五十步外,也傳出了鳴凰的回應。由於他們落下眾人越來越遠,鳴凰沿途在轉折處,都以百裡在樹乾上砍了一劍,好方便後麵的人繼續追趕。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奔行了小半個時辰。司馬攸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但他仍然緊咬著牙關,對鄭康同緊追不舍。 突然,前麵的鄭康同駐足不跑了,司馬兄弟在與他相距十餘步處,也停了下來。 司馬攸大口地喘著粗氣,鄭康同緩緩地轉過了身子。這時,一輪紅日從遠方的山頂升了起來。一陣山風拂過,吹散了他們身周的霧氣,兩兄弟的心下都是一驚。 原來,鄭康同已將他們引到了孝堂山頂,他們三人腳下所站之處,不足兩丈寬,是一塊探出了山體十多丈的長條形巨石。 司馬炎以《地遁》術觀之,這裡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埋伏。三個人在不足兩丈之地,這要是動起手來,定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這時,鳴凰已然追到了崖邊,她剛想踏上巨石,卻被司馬炎抬手製止了。 司馬炎向鄭康同抱拳一禮,道:“鄭先生將我兄弟引至此處,不知是何用意?在下的小命,早就可以被先生輕易地取走。先生要殺我為父報仇,司馬炎也無反抗之力,何故還要再生事端呢?還請先生見告。” 鄭康同笑著道:“太子殿下倒是個灑脫之人,鄭某還真是失敬了。如果隻是殺你一人,鄭某何必多費周折呢?”說著,他笑吟吟地看向了司馬攸。 司馬炎重傷失血、創口未愈,此時已經累得是眼冒金星了。他大量失血之後,僅是鳴凰喂他喝了兩口水。一口氣追了這麼久,嗓子已然渴得冒煙了。問完剛才那幾句話後,喉嚨之內像是被刀片剌過一般,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鄭康同微笑著從背簍內,摸出了三個竹筒,他自己留下一個,將另外兩個分別丟給了司馬兄弟。 司馬攸怕鄭康同在水中再做什麼手腳,隻是拿著竹筒,卻並不打開蓋子喝水。 司馬炎接過竹筒之後,打開蓋子就大口地喝了起來。筒中之水剛一入口,他就品出這絕不是尋常的清水,有一股淡淡的苦澀之味。 他與鄭康同之間雖有殺父之仇,但事已至此,懷疑也是無用。鄭康同有什麼手段,盡管向他招呼就是。即便此水有毒,司馬炎仍然甘之如飴,將筒內之水喝了個精光。 他喝完水後,直接將竹筒丟下山崖,閉目盤膝坐在了原地。良久之後,他才聽到竹筒撞上山石的聲音,不由得心中暗忖:“這崖下深不見底,依竹筒第一次碰撞的聲音來判斷,似乎足有五十丈之深吶。可從遠處看這孝堂山,不過才二十餘丈啊,這是怎麼回事?” 鄭康同看他閉目皺眉,已知其意了。他也盤膝坐了下來,笑著道:“世子殿下是在想:明明隻有二十丈的矮山,怎麼會有這麼深的裂穀,是嗎?” 司馬炎聽他說到“裂穀”,才恍然大悟,道:“這處裂穀是近些年才剛剛形成的嗎?” 鄭康同道:“去年。”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請問先生:這處地方之前可有名字嗎?” 鄭康同指著不遠處一塊形似巨龜負甲的巨石,道:“龜背崖。” 司馬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他嘆了一口氣,苦笑著向司馬攸道:“為兄真是自作聰明了。我的一念之仁,不但沒能得報大仇、報答裴先生的恩情,反倒將自己和親弟弟都搭進去了。司馬炎才是我司馬氏的千古罪人吶!” 司馬攸道:“這是老妖婦言而無信,怎麼能怪兄長呢?小弟與兄長乃是一母同胞,大不了一死而已,黃泉路上也能和兄長做個伴兒。” 鄭康同嗬嗬笑道:“衛將軍如此看重兄弟情義,也不枉鄭某一番造作將你引至此處了。”他又向司馬炎問道:“兩位不僅身負絕藝、年輕有為,又是位極人臣,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要堅持來這孝堂山,以致墮入他人的算計中呢?” 司馬攸怒道:“你與那老妖婦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還要明知故問,是在消遣我們兄弟麼!?” 鄭康同道:“不知衛將軍口中的‘老妖婦’所指何人?” 司馬炎以《人遁》術觀之,見他不似作偽故意戲弄他們兄弟,他的問詢語意誠懇,似乎並不知道夏侯媛其人。他攔住了再要反唇相譏的司馬攸,道:“桃符口中的‘老妖婦’,正是策劃此次襲殺我們兄弟的罪魁禍首,昔年大魏的摸金掘子軍校尉——夏侯媛。” 鄭康同道:“‘夏侯媛?’在下並不認識此人啊。” 兩兄弟麵麵相覷,司馬炎道:“沒有夏侯媛從中牽針引線、提供情報、引狼入室,東吳的鎮軍大將軍陸抗,怎麼會率領三萬大軍千裡奔襲,在這裡預先為我們兄弟部下了這麼厲害的殺招;先生又怎麼會在此處設伏,一舉要了我二人的性命呢?” 鄭康同低頭沉吟著道:“鄭某隻是跟一個叫曹玉姬的女人合作,的確不認識什麼夏侯媛。”見司馬炎向他吃力的點了點頭,驚道:“莫非那個叫曹玉姬的女子就是夏侯媛?可據在下所知:青龍年間的時候,文皇帝就下詔令,解散了摸金掘子軍啊。她正值妙齡,又怎麼會是那支軍隊的校尉呢?” 於是,司馬炎將夏侯媛的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簡明扼要地向他一一說了。 鄭康同一瞬不瞬地盯著司馬炎,仔細辨識他說的每一句話。聽他說到此行的目的,竟是為了尋找裴雨軒的屍骨,以報答他的昔日之恩時,鄭康同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夏侯媛道出裴先生的下落,倒也不算是言而無信了。” 司馬炎不解地道:“這怎麼可能?裴先生是在五年前被害的,可這條裂穀卻是去年才出現的啊。五年前的孝堂山才有多高?裴先生如果落到龜背崖下,在下的四位姐姐又豈會尋他不見呢?” 鄭康同道:“龜背崖旁有一處隱秘的天坑,那個天坑隻有丈許來寬,卻深不見底,被矮樹和雜草遮擋著,鄭某也是偶然間在那裡采藥時才發現的。” 司馬炎聽他這麼一說,精神立時為之一振。這時,司馬四姝和樊瑞等人也都相繼趕到了。有鳴凰攔在崖邊,眾人無法上前,隻得在崖邊守候。 司馬炎以《人遁》術,發現自從司馬四姝等人趕到之後,鄭康同時不時地就會看向崖邊東南角的一個方位。他雖然不敢確定鄭康同的殺手鐧是什麼,但是讓眾人遠離崖邊,總是錯不了的。 他向鄭康同問道:“我們兄弟今日已是難逃一死。承蒙先生告知了龜背崖那處隱秘的天坑所在,在下想給四位姐姐留句話,好讓她們能夠找到裴先生的屍骨,我們死後也有顏麵去見恩人啊。不知先生尊意如何?” 鄭康同凝視了司馬炎半晌,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司馬炎手拄膝蓋站了起來,向崖邊的司馬陽喊道:“陽姐姐,裴先生的遺骨很有可能在龜背崖西南角一處隱秘的天坑內。你們先去找到那處天坑,待吳軍退卻之時再行下去尋找。”他借著身子擋住鄭康同視線的時候,左手向鳴凰和樊瑞打出了“迅速遠離”的手勢,同時又向他二人擠眉弄眼了一番,才轉回了身去。 樊瑞慣於服從命令,他見世子殿下擠眉弄眼,想必是有妙計脫身。當即安排僅存的幾名“玄甲烈炎軍”去尋找那處隱秘的天坑。他還不斷扯動司馬四姝的衣襟,並低聲道:“太子殿下另有脫身之計,命令我等迅速遠離崖邊。” 司馬四姝聽他這麼說,才依依不舍地向龜背崖處走去。 鄭康同看崖邊的司馬四姝神情有異,立時提高了警惕,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左手還暗扣了一枚小石子。他將右手背在了身後,道:“如果拋開父仇同輩論交的話,鄭某還真想結交二位做個朋友。奈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惜了!可惜了!” 司馬炎道:“成王敗寇!時勢如此,也沒什麼可惜的。關內侯鄭小同不幸亡故,的確是父王疑心機謀敗露,在甘露三年將令尊鴆殺的。常言道:‘父債子償’,在下與桃符身為晉王之子,替父王還債,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冤冤相報何時了?’隻希望我們兄弟死後,鄭先生能夠放下仇恨的包袱,不要再為難我們垂垂老矣的父王了。”話音剛落,他忽然一把扯住司馬攸肩頭的甲胄,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鄭康同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冷酷的哂笑,道:“鄭某與司馬昭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你們兄弟隻是幫他先還些利息罷了!”說罷,他將左手的小石塊,向崖邊東南角的一節枯枝上彈了過去。同時,他背在身後的右手,由竹簍底部的暗格之中,拿出了一團物事,轉身就向深不見底的裂穀跳了下去。 司馬炎看到他形同自戕的舉動,腦中立時閃過了一道光。忽然,崖邊傳來了陣陣爆炸之聲,還伴隨著眾人的驚呼和哭喊之聲。 他立即轉身,早已蓄勢待發的一掌,自下而上推在了司馬攸腰間的獅蠻帶上,將他高高拋向了淚流滿麵,正向崖邊奔來的鳴凰。長條型的巨石本就一端在外,尾部被火藥炸斷之後,便向裂穀當中墜了下去。 司馬炎借著一掌的反震之力,退到了鄭康同跳崖的位置。長條巨石轟然墜落,司馬炎也跟著它一並向裂穀之中墮了下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目光如炬,在墜落的同時,緊緊注視著裂穀的對麵。由於下墜產生了角度,他這才看清楚。 原來,由裂穀對麵的崖邊,伸出了一根狀似長矛的天然巖石,足有三丈多長,距離自己的位置約有十多丈遠。由於“矛尖”是正對著長條巨石的,所以他和司馬攸麵向裂穀而坐,竟然完全察覺不到它的存在。直到下墜產生了角度,他才將這長石看清楚。 司馬炎的嘴角上綻出了一絲笑意。忽然,從他袖口當中滑落了一柄殘破的短刀,正是剛才在林中,被他損毀作彎針的那一柄。 就在此時,由裂穀之中,擲出一條鉤鎖,剛好勾住了那根形似長矛的巖石,擲鎖之人正是先行跳崖的鄭康同。 他故意在此時在擲出鉤鎖,就是因為忌憚司馬炎的內力,怕他情急之下與自己拚命。他先行跳崖,就是要讓司馬炎以為:自己要和他們兄弟同歸於盡。事到關頭,他既想活命,又想救他的兄弟。見到自己先於他們跳崖了,自是不會想到他還有脫身之計的。 司馬炎雙足在石上猛力一蹬,向那條長索飛了過去。鄭康同見到是他,當即大驚失色。由於司馬炎起跳的距離,相比他遠了幾步,所以司馬炎距離繩索還有一丈多遠時,上躍之勢用盡,已然向穀內落了下去。 鄭康同剛噓出了一口氣,就看到了司馬炎嘴角上的笑意。他心道:“不好!” 隻見司馬炎手腕一抖,激射而至的短刀,已經割斷了上方的繩索。鄭康同慘呼了一聲,兩個人同時向幽暗的裂穀中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