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秋忙 秋季的農忙開始了,上學的路上已能看到許多農民忙碌的身影。 每個教室裡都有學生請假,上個星期,李文龍就在斷斷續續的請假了。 這個周五,蘇可一大早起床後看到爸爸在磨鐮刀,打著哈欠隨口問:“割哪塊地?” 爸爸用帶著老繭的拇指輕輕擦拭著鐮刀口:“大塊還不能割,把幾個拾邊地頭割了,哦對了,你哥來電話了。” 蘇可立馬高興的精神起來:“我哥說啥…” 爸爸沖她笑了笑:“他說過幾天郵錢過來,讓大塊地用機子...” 蘇可故意忍著笑說到:“不是說機子割不乾凈嗎,撒的還多...” 爸爸抬頭看了她一眼:“乾凈,咋不乾凈的...” 蘇可怕爸爸尷尬搶先說:“多少錢一畝啊......” 爸爸往磨刀石上潑了一點水:“沒多少錢...” 這時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沒多少錢...現在家家都用...早割完你爸還能去接活...” 蘇可說話已來到井邊,壓出水用手捧著洗了臉,又在身上擦了擦便走進廚屋裡。 媽媽在拌雞食,笑著對她說:“現在又不打草衫子了...花兩錢就花兩錢吧...你也好學習......” 稀飯已經盛好放在了鍋臺上,裡麵還有一個剝了皮的雞蛋。 她一手鍁著鍋蓋,用勺子把碗裡的雞蛋舀出來放進鍋裡,又拿出一個饃饃掰開兩半,中間夾上用醬油和辣椒碎拌的鹹豆子。 她倚靠在門框上邊吃邊問:“機子什麼時候來......” 爸爸正用破布擦拭著剛磨好的鐮刀,隨聲回應她: “過幾天吧,隊裡會通知,到時候拉著口袋去就行了......” 蘇可進屋端了飯碗吸溜的喝了幾口:“那行,割那天我去...” 她坐在長凳上翹著二郎腿一副悠閑的模樣,不像平時上學時急匆匆的樣子。 爸爸搖著頭笑了笑:“不用,你哥就是怕耽誤你上課才一再交代用機子,割下來就放在塑料布上我跟你媽慢慢裝,幾趟就拉來了...” 蘇可又低頭喝了幾口稀飯,滿不在乎的說: “我沒事,多做點題就行了...對了,明天星期天能割豆子了不...” 爸爸和媽媽同時說話了,一個說:“吃了飯割去...” 一個說:“明天差不多...” 見爸爸給媽媽使眼色,蘇可隨即哈哈一笑: “那今天去割豆子咯,明天割就開始炸了...我寫個請假條讓曉麗給我捎過去了...呀不行,她今天也難去成,昨天下午就沒上課回家掰棒子了...讓周宏給我捎過去...” 她不顧爸爸的勸說,放下碗筷,吞了最後一口饃饃,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查看了一遍,便騎上車子直奔周宏家去了。 媽媽跟出來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無奈的嘆了一聲,回到院子裡略顯怒氣的盯著爸爸。 爸爸自知自己說漏了嘴刻意躲避著媽媽的眼神,隻是懦喏的說了一句: “昨天晚上四楞來問割不,我說割...那她聽見了這是...” 媽媽聽他這麼說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洗著手說到:“那趕緊吃吧...下午讓她上學去...” 爸爸哀嘆一聲:“可能不大行,還得拉來...” 媽媽憂煩的嘆了嘆氣: “現在是高中了,抓緊的很...不能動不動就耽誤她...” 爸爸坐在門檻上吃著飯,嘆了嘆氣沒有說話,聽到有人和他打招呼,便大聲的回應。 蘇可到地裡看見鄰地裡有人揮舞著鐮刀,她叫了聲:“四大爺,你就割上了...” 爸爸緊隨其後也搭了一句:“四哥這麼早,飯吃了嗎?” 隻見那人扶著腰,回頭笑嘻嘻的看著蘇可:“可可來了,沒去上學啊......” 蘇可把剛彎下的腰又直起來,大聲的回答:“大爺...我請假了...” 四大爺笑哈哈對蘇可爸爸說:“老蘇,你這閨女十天半月不上學照考第一名...” 爸爸臉上也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哪能啊,一天兩天行,能補回來,高中不能放鬆了...” “那是那是...咱鄉下人考個大學多難啊...不過你放心,可可不光考上,還得考個厲害的......” 一句話把爸爸的樂得合不攏嘴。隨即兩個大人邊乾活邊一句答一句的聊著天。 “他嫂子能乾活不......” “乾乾歇歇,不能大會......” “今年用機子不...”“用......” “我去年光東北地用的,今年都用...我二萍子打錢來了......” “小海也要打錢來了...她媽越來越不能累了...” “就是...就是,以前從霧景天乾到夜半黑,睡一覺就歇過來了,這年紀大了,身體也累下了,乾一會就這疼那疼的...你看這擱外麵乾活掙錢的都不回來了,用機子花點錢唄,但省不少力氣...” “是是...從外地回來又是火車又是汽車的還耽誤工分,用機子一大家子都輕巧了......” 童維一個人早早的就來到學校,放好車子,邁著急迫的腳步踏上走廊,通過後門時,眼神慌張望向教室。 那個空空的座位讓他瞬間心裡一涼,滿目惆悵的走過窗戶,穿過講臺來到座位坐下。 教室裡隻有幾個人或在小聲的讀書,或在慌忙的做著昨晚的作業。 童維像是要再次確認一下,左右前後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到蘇可的身影。 他無精打采的拿出書本胡亂的翻了幾下,又換了一本,還是麵無表情的翻著,最後停留在一篇文言文上無聲的讀了起來。 不一會耿誌華和孫傑前後腳進了教室。 還沒等誌華坐穩,周宏就趴在門口喊他,教室的人也隻有十幾個,而周宏的聲音又大又嬉皮。 誌華招手讓他進來,他麵朝外坐在蘇可的板凳上,一邊從兜裡掏出來紙條,一邊示意文龍的空位:“文龍也沒來啊...噥...蘇可的...” 童維聽到蘇可的名字下意識的晃了一下腦袋,豎起耳朵仔細聽接下來的聲音。 誌華接過紙條壓在書本下,用手搓了搓額頭,歪著頭看向周宏。 周宏向他伸出雙手:“晚上掰了半夜的棒子皮,看我的手洗了好多遍還是洗不掉...” 隨即用力搓著被玉米皮染黑了的手指頭。 誌華弱弱的說了句:“過幾天就好了...” 周宏在走廊遇見了趙正宇,兩人嬉鬧了幾句便各自回了教室。 正宇走到誌華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小子來乾嘛...” 誌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朝蘇可的空位點了一下頭。 正宇哦了一聲:“八十請假了...” 說著坐在了蘇可的位置上叉著兩條大長腿,幫她整理起亂糟糟的桌麵... 蘇可請假了,童維也聽見了,他已沒有心思繼續念書了,無聲的嘆息是那麼的悵然而沉重,手扶額頭默默地感受著空空落落的胸膛... 同學陸續進入教室,郎朗的讀書聲,洋洋盈耳。 童維明知道蘇可不會出現,但他還是頻頻回頭看向她的座位。 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發現江濤正坐在那裡,直到班主任來視察,才躬著腰回到自己的位置。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滿麵凝重的望著教室裡的幾個空位,蹙眉沉思了片刻,語重心長的說: “同學們,我知道地裡都有很多農活,我家裡也有好幾畝地,放了學我也要摸黑去地裡幫忙,可是,現在是高中了,從踏入高中的第一天起,從翻開高中課本的第一頁起,我們就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來,我知道這個時候對於有些家庭是有困難的,我上學的那會,一到這個時候,每天都會有一大半的學生回家乾活...” 班主任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 “我希望大家能...能...能和家裡人商量一下,能...能...能不請假就...就不要請假...” 隻見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蹙眉呆愣了幾秒鐘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無力的擺了擺手:“上課吧...” 這也許是自從上學以來,童維過得最渾渾噩噩的一天了。 每一節課他都安靜的坐著,跟著老師看黑板,默默地的在本子上演算。 一個人去上廁所,遇到同學和他說話,也麵色平和的回應著。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那種沒有任何消息的冷落和孤寂,期盼後的倉皇,興奮後的啞然,都讓他心慌意亂無可奈何... 馬路上的農忙車輛來來往往,揚起一波波的灰塵,放學路上的學生們也都靠邊小心翼翼的騎行。 劉斌一路上都在抱怨著灰塵迷了眼,弄臟了臉和衣服,讓童維心裡更加沉鬱煩躁起來。 他看著田地裡忙碌的身影,不禁想象著蘇可佝僂著單薄的身體在農田裡勞累疲憊的樣子,那種瞬間湧上心頭的酸楚是他難以掩飾掉的。 吃過飯,天已經暗下來,劉斌留在了叔叔家裡打遊戲。 回到家的童維心裡還是掩藏著不能釋懷的壓抑,他想做點什麼卻隻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感受內心的傷懷。 他急切的想要給自己一個答案,這種想法是如此的強烈,可現在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暗自神傷的胡思亂想。 三天後的周一,蘇可早早就來到了學校,一個叫孫莎莎的女孩已經在教室裡認真的寫著什麼,看到她,兩人招呼了幾句。 人影稀疏的校園主乾道上,童維推著車子,腳步匆忙的走在前麵,身後的劉斌睡眼惺忪的抱怨他來的太早: “你看嘛,除了風聲,來個鳥都沒有,來那麼早乾嘛呀...你在家不一樣學嗎,非得起這麼早...啊哈哈...困死我了...” 童維回頭看了他一眼,放慢了腳步,又氣又笑的說到:“那你以後自己定個鈴,我來早了也不耽誤你睡覺...” 劉斌打著還欠,含糊不清的嘟囔起來: “行是行,但你可不能告訴我爸啊...咱就這麼說好了啊...” 說著還表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童維拿他沒辦法,笑笑說:“那你下次考試分數不能太難看啊...” 劉斌立馬換了一個嬉笑討好的樣子:“那我晚睡...晚睡...不打遊戲了,哦...不...不...是少打...少打...” 當童維懷著忐忑的心從教室後門口經過,蘇可的身影闖進他眼眸裡的那一刻,如暴雨般的慌亂和欣喜同時淋滿了全身,不管劉斌再說什麼,他也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腦袋嗡嗡的走近教室,托著一下重一下輕的腿腳坐到自己的板凳上。 他看似目不斜視,端正淡定的樣子,實際上整個後背和兩個手心都在冒汗,心中急切的想要回頭看女孩一眼,卻脖子僵硬的無法轉動... 一分多鐘後,田華從後門進教室和蘇可打招呼: “第一次來這麼早,沒想到有人比我還早...哈哈...蘇可你家忙完了嗎?” 蘇可抬頭的時候才發現了童維,她稍稍楞了一下,隨後拳頭撐在臉頰上,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旱地等著種了...” 田華一邊掏出本,一邊說:“我們家也是,昨晚上摸黑把棒子掰回家了...” 說話的時候,蘇可有意無意的看向童維,見他沒有回頭的反應,也就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不一會誌華和文龍也來到教室,蘇可聽見文龍喊她,站起身與他擊了個掌:“咱倆可是好幾天都沒見了吧...” 她剛說完不禁偏了一下腦袋用餘光觀察童維。 文龍顯然曬黑了,嗓子也有點啞:“前後5天沒見了,你星期五也請假了,怎麼樣...忙的怎麼樣了...” 蘇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像是故意引起誰注意一樣,擼起長袖露出胳膊:“看...火辣辣的疼...” 隻見她胳膊上有一條非常明顯的血印子,彎彎長長的一直延伸到大臂那裡,看得出是塗抹過碘伏的,另外還有幾道小口子。 誌華眉頭緊鎖,言語裡滿是焦急和擔憂:“呀...怎麼搞的...疼不疼啊...上藥了沒...你是不是又到葦坑裡逮魚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文龍根本插不上嘴,等誌華的話音落下,他才附和著問:“就是...咋搞的...” 蘇可輕輕放下袖子,一臉神氣的嚷嚷起來: “我可是抓了好幾條泥鰍...那泥鰍湯...嗨...鮮美的很啊...嘿嘿...” 文龍急忙問道:“不是鐵絲刮的吧...” 蘇可對他擺擺手:“不是...是斷了的葦子...” 聽她這樣說,誌華緊張的神情稍微鬆弛了下來,隨即狠狠的瞪著她: “咱就不能老實一點嗎...萬一鐵絲什麼的,就麻煩了...” 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樣子,文龍也嚇唬她:“八十,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你以後注意點...” 三人嬉鬧了一會,剛坐好,文龍就拉著蘇可的胳膊一臉壞笑的說:“我剛才還和這家夥打賭你今天來不來呢...” 此時已經進門的嚴峰和雲凱停在了文龍身後,嚴峰一臉興奮的問:“誰贏了...” 文龍拍了一下誌華:“他輸了...” 嚴峰笑哈哈的說:“輸了怎麼樣,不會又背著去廁所吧...” 見誌華低頭收拾書本不說話,幾個人隨即打趣起來。 隻聽文龍邊笑邊說:“我說換一個,他非得老一套...” 嚴峰剛要開口,一直聽他們說話的劉斌湊起了熱鬧:“那你就一節課去一次,有沒有都去...” 文龍勾起嘴角不住地點頭:“嗨...你這個主意好耶...”說完和教室裡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童維聽著他們的玩笑話也不禁勾了勾嘴角... 早自習的下課鈴剛響第一聲,江濤就離開座位,提著個袋子一個閃身來到蘇可身邊。 他翹著屁股趴在她的桌子上撒起嬌來:“媳婦,好幾天了都,想死我了啊...” 他那賤兮兮的樣子,把蘇可前麵的高鵬惡心的皺起了眉眼,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正宇伸開大長腿踢了他一下怒聲到:“好好說話...昨晚的飯都要吐出來了...” 蘇可靠在誌華桌子上,雙腿交叉,雙手插兜,瞇著眼睛靜靜的看著江濤… 江濤朝高鵬和正宇各翻了一個白眼,回過頭來喜眉笑眼的打開塑料袋:“看,我爸昨天回來了,我帶了好多...” 蘇可歪著腦袋看著他:“你爸拿多少啊,你給我這麼多...” 江濤把袋子推到她身上,她雙手撐開袋子看了看:“呀...太多了...給大姨留著吧......” 江濤晃了晃撅起的大屁股:“我奶奶不能吃辣...你忘了啊...” 蘇可推脫不掉,便說到:“好吧...我本來想等兩天送過去呢,你放學跟我回家,我揣點玉米糝子帶給大姨喝稀飯...我媽還留了青豆...” 江濤喜眉笑眼的比了一個手勢:“OK, No問題...” 等江濤走後,蘇可拿出四包雞爪和兩包小菜遞給文龍: “文龍...你妹妹喜歡吃的...” 文龍把小菜重新裝進袋子裡:“雞爪就行...她今天解饞了...” 蘇可又把兩包小菜放在他桌上:“拿著吧...小孩子都喜歡吃...” 文龍笑了笑也收起來了。 蘇可把下巴貼在誌華的書摞上,擠眉弄眼的逗他:“華仔,你想怎麼解饞...” 誌華托著腮幫瞪了她一眼:“快收起來...走了...” 出了教室,蘇可回頭尋找曉麗,她目光放的好遠卻發現曉麗就在身後。 路上她問曉麗:“忙的怎麼樣了?” 曉麗無奈又疲憊的嘆了口氣: “旱地差不多了,隻等著耕地了,昨晚和我媽把幾個拾邊割了...還剩一小塊...我媽說她自己能行...那...那下午放學去幫她拉...” 蘇可蹙緊了眉頭,怒氣沖沖的說:“你那兩個弟弟呢,都半大小子了,眼裡沒活嗎...” 曉麗深呼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快到村莊的時候,蘇可拍了一下籃子裡的塑料袋:“等會你帶幾包...” 曉麗匆匆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聲音裡帶著絲絲哭腔:“我不拿了,以前拿的我也吃不到...還不如你吃...” 蘇可滿眼憐惜的看著她,用略顯強硬的口吻說: “那好,你別回家了,去我家吧,反正你爸也不管...” 曉麗拗不過她,便跟著去了她家。 拆了兩包熟菜,媽媽配了一些青菜,一家人在過門底下,吹著風有說有笑的吃起了早飯。 接下來幾天,教室裡每天還是會空出來好幾個座位,而如果遇到下雨天,即使是陰天,教室裡空出的位置會更多。 下午放學之後班裡一大半的學生就急匆匆離開了學校趕回家幫忙了。 蘇可自然也是出沒無定。 童維總是坐立不安的看向她座位的方向,生怕下一次回頭人已不見了,更怕下一次回頭人又出現了。 他的心情會被女孩的一個微笑瞬間輕盈如花開,也會因為她一個匆忙的背影而黯然神傷。 無盡的輾轉凝望,會在與她一個不經意相望中瞬間幻化成春花秋月。 彷徨的情緒,也會在她沉靜書本時,那令人著迷的容顏中漸漸歸於平靜...... 後天中秋節也正趕上國慶放假。 蘇可一放學就和曉麗回家了,剛進門就聞見芝麻的香甜,她美滋滋的沖進熱氣繚繞的廚房裡。 爸爸正坐在灶臺邊燒火,媽媽坐在案板桌旁搟麵皮,她吸溜著口水湊上前去:“媽,啥呀,芝麻香...” 媽媽一邊忙活,一邊回應她:“明天就八月十五了,包月餅,呶,那裡...”說著示意一旁蓋著籠布的饃筐。 蘇可掀開籠布,就看見半筐冒著熱氣的扁平形狀的饃饃, 她吹散了煙霧,拿了一個熱騰騰,香噴噴的饃饃,捧在手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還不斷的發出呼呼吹氣的聲音。 媽媽看著饞貓一樣的蘇可囑咐著:“小口吃,裡麵燙...” 蘇可隻顧著吃:“好吃好吃...唉...媽,在哪弄的芝麻,不是都賣了嗎......” 爸爸往灶裡添了一把柴火慢悠悠的說:“我跟蓋屋的那一家換的,他家有大半口袋。” 蘇可一邊吃一邊問:“拿啥換的啊...” 爸爸說:“黃豆,他家要榨油......” 蘇可臉色瞬間一沉,平靜的回了一句:“哦...”便出了廚房。 她坐在門檻上頭也不抬的邊吹熱邊吃芝麻糖饃饃... 當她把最後一口塞進嘴巴的時候,抬起頭輕聲嘆了口氣,眼中撩過一絲惆悵。 不一會聽見媽媽大聲叫她:“可可,包幾個熱乎的給二奶奶送去。” 她一邊答應著一邊起身回到廚房。 等她從後巷回來,媽媽正在掀鍋蓋,第二鍋熱騰騰的月餅像被雲霧籠罩的月亮,看得她不禁的笑出聲來。 她呲溜著嘴巴,搓著雙手等著媽媽把月餅拾到饃筐裡,隨聲問到:“今天要把棒子節拉來嗎...” 爸爸說:“明天再曬一上午...” 蘇可找了一張做過的卷子,撒上一層乾麵粉,用筷子夾了兩個包起來,蹦跳著出了門:“我出去一會了啊...” 媽媽的聲音從廚屋傳來:“別太黑了...”她已經跑出去幾步了。 聽到媽媽的囑咐,她仰著頭大聲的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朝曉麗的家跑去。 蘇可把拿著紙包的手塞進衣服裡麵保溫。 經過曉麗家門的時候,她趴在門框上往裡麵探望了一會,沒有發現曉麗的身影,也沒有聽到她爸爸吼罵的聲音,便繞過門口往田地方向跑去。 剛出村就遠遠的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刨地。 她一口氣跑到那身影旁邊,曉麗聽見腳步聲,抬起滿是汗水的額頭,就看到氣喘籲籲的蘇可,驚喜的大叫:“可可...你咋來了?” 蘇可沒有回應她的話,隻是一臉傻笑的看著她,從懷裡掏出紙包。 曉麗放下鋤頭拍拍手上的泥土,笑嘻嘻的問:“是啥...” 蘇可笑而不答的打開紙包,曉麗瞪大了眼睛驚叫:“呀...月餅...” 蘇可往她胸前推了推:“還冒著氣呢,快吃,熱的香...” 曉麗在身上使勁擦了擦手,拿起一個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一邊吃一邊不住的點頭:“嗯嗯,又香又甜...” 說著托起蘇可的手:“你也吃...” 蘇可沒說話,隻是把另外一個重新包好放在衣服裡,笑嗬嗬看著她津津有味的樣子。 也許是好吃,也許是真的餓了,曉麗三兩下就吃完了一個,鼓著嘴巴,瞇著眼睛看著蘇可。 蘇可從懷裡掏出紙包遞到她手裡,她嬌憨的笑出了聲,裹著紙就吃了起來。 蘇可撿起地上的鋤頭吭哧吭哧的刨地。 曉麗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說:“就一點了,你別沾手了,再磨出泡來...” 蘇可看著她咕嘟嘟的腮幫笑了笑,繼續刨起來。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微黃的陽光斜照在鋪了碎石子的村路上。 兩個女孩嘰嘰喳喳的說笑著,不時的傳出鋤頭碰地的鐺鐺聲。 第二天一大早,蘇可和爸爸把地裡的棒子節翻動了一下,能曬乾的快一點,又去了豆子地把豆葉和雜草摟成一堆堆的燒掉,灑在地裡當肥料。 在回家的路上,爸爸拉著平車神情復雜的看了一眼蘇可:“妮來,以後活都不重了,你千萬別耽誤上課...唉...” 爸爸心裡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對一個沒怎麼上過學的農民來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對女兒的心疼和愧疚,也隻能用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包藏了心中無盡的話語。 蘇可看出爸爸的難過,立馬樂嗬嗬的說: “耽誤不了,上課對我來說就是跟著老師復習一遍...高三的課我都快學完了...嘻嘻...” 爸爸聽她如此勤奮,很是欣慰,臉上的愁容也舒展了很多,但還是一遍遍的囑咐著她: “自己學歸自己學,還是要跟著老師學......” “千萬別驕傲...知道嗎...” 蘇可一臉驕傲的對著爸爸點頭:“知道了,爸爸...我心裡有數...” 早讀結束後,同學們都說笑著朝自行車走去。 誌華偷偷的往蘇可衣兜裡塞了一個紅色的小盒子。 蘇可歪著腦袋俏皮的望向他,他也嘴角帶笑的盯著她。 當她感覺到誌華按在她手臂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時,咧開嘴巴看向一邊,然後又回過目光,對他頑皮的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往前走。 童維走在後麵幾米遠的地方,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見過各式各樣的月餅,盒裝的,紙包的,紅色的,金黃色的...他一下就認出了那是一個精美的月餅盒。 一想到這是誌華特意給蘇可準備的,心裡就燃起一股莫名的醋意。 並不是他沒有更好的月餅,而是自己竟連個普通同學身份接近她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他下意識的垂下眼簾,茫然失措的無聲嘆息。 走在後麵的劉斌突然摟住了童維的脖子,大嚷著和其他同學繼續說笑:“等著,放假回來就帶來...” 孫傑,錢寶亮等人紛紛起哄:“好,等著你啊。” “一定啊…還鮑魚餡的,讓哥幾個開開眼。” 劉斌一隻手做著OK的手勢,神氣十足的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我讓我媽寄點美國貨,一塊讓你們嘗嘗。”說完還重重的拍了一下童維的肩膀。 萬承鈞笑嘻嘻的問:“美國貨,好吃不?” 石飛也湊過來:“啥味的?” 孫傑一臉玩笑的說:“還能啥味,不是甜就是酸不是辣就是苦,還能做出另類來不成。” 說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在嬸嬸家吃完飯,劉斌打了一個電話,大致是讓父母從美國郵寄一些零食之類的話,聽著電話那頭的不停的叮囑,他越發不耐煩的敷衍: “我挺好的,有童維有姑姑,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等童叔調到縣城不就一年多嗎,唉,放心吧...媽,我都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他經常幫我補課的,能聽懂能聽懂,嗨,再見啊媽,別忘了啊,我都答應同學了。” 掛完電話他長呼了一口氣,嘟嘟囔囔發起了牢騷:“又不管我,又怕我學壞...唉...” 童維坐在沙發上看似閉目養神,劉斌湊到他身邊打量了一番:“童大少爺,咋那麼悶呢...” 童維瞥了他一眼,舔了一下嘴唇故作輕鬆的說:“沒啊...” 劉斌哼笑了一聲:“還沒呢,你自己照照鏡子,臉拉的比驢臉都長了...” 童維嗬嗬一笑沒有說話。 劉斌又問道:“你們還是去姑姑家裡過十五?” 童維輕輕地點了點頭:“應該吧,昨天姑姑說了,我爸能呆上兩天,一起過節...” 劉斌又說到:“到我家去,有好吃的,張姨能回來不,還有你哥?” 童維仰頭望了一下屋頂,滿目悵然的搖了搖頭: “電話裡說她要值班,寄來了幾盒月餅,我哥可能留在BJ陪我媽。” 劉斌拉長音“哦”了一聲,打著哈欠懶洋洋的說:“我睡十分鐘,喊我...別忘了...” 他上樓回自己房間了,留下童維落寞的坐在沙發上。 童維雙手交叉墊在後脖子上,把沉重的腦袋仰在沙發背上,盯著屋頂微微嘆著氣。 他滿腦子都蘇可的身影,從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又突然切換到她和耿誌華在一起的畫麵。 他雙眼無神的呆望著,嘆息聲中滿是不甘和無奈,隻能在回味著與蘇可對視的眼神中尋求著一點安慰和快樂... 到了村口,蘇可叫住了曉麗,從衣兜裡掏出那個漂亮的盒子。 曉麗欣喜的說:“誌華給的吧...” 她沒有回答,隻顧著打開盒子,一個黃澄澄的月餅上還刻印著一個福字。 她拿出來正要掰開來,曉麗急忙按住了她的胳膊:“別掰,別掰......” 說著把盒子拿過來又重新包好,拉開她的衣兜正要放進去,卻被她一把奪回手裡,快速的打開盒蓋:“一個月餅,不管飽不擋餓的,快吃...” 曉麗還沒來得及阻止,圓圓的月餅就已經被她分掰兩半了,她還有些粗魯的把一半塞到曉麗嘴裡,另一半咬在自己的嘴裡。 她把盒子蓋好放在了車籃子裡,瀟灑的擺擺手:“走了...” 到家後,蘇可又把咬在嘴裡的一半月餅,撅下來一小塊塞到了正在鍋臺前燒火的媽媽嘴裡。 媽媽在圍裙上蹭了蹭手,捏著月餅一點點的品嘗。 蘇可一手拿著鋼叉一手把著自行車車把,一個掃腿跨坐了上去,對媽媽喊了一聲:“我下地了啊...” 然後就騎上車向村東的田地裡奔去... 國慶假期的前一天下午,在最後一節課快要結束的時候,班主任抱著一大摞試卷等在了教室前門口。 物理老師前腳剛走下講臺,他就一個閃身進了教室。 同學們看到他手上的試卷,此起彼伏哀嘆聲嗡嗡作響。 班主任笑瞇瞇的望著一張張可憐兮兮的臉孔,單手插著腰露出一副看熱鬧的神色: “嘆什麼氣啊,多做點作業不好嗎。” 這時就有幾個同學開始抱怨起來:“每科都好幾張了。” “都十幾張了...” “回家還要乾活呢...” “放個假還不如不放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吵嚷起來,班主任似笑非笑的看著,等聲音漸漸安靜下來,他注視著大家意味深長的說: “這才哪跟哪啊,上了高中就準備脫一層皮,別給我找理由,高考分數下來你再多理由也都成雲煙了...” 說著把卷子遞給第一排的學生:“發下去...你們啊就是不知道真正的苦是什麼...我們上學那會一個班隻有一張卷子,老師抄在黑板上,全班都得摸著黑抄完才敢回家...見誰有個學習資料,嗬嗬...那就借過來,點著煤油燈,趁著月亮光趕緊多抄點還給人家...同學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 “你們現在還體會不到...以後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像你們父母這麼大的時候,你就知道這句話有多重要了...學習的苦和生活的苦,你得占一樣,占哪一樣,那也隻有你自己來決定..” “老師和家長就算再怎麼苦口婆心,再這麼掏心掏肺的規勸你們...你們就是不動筆,我們也隻能說恨鐵不成鋼吧......” “在農村,想要出人頭地,最能看到希望的就是讀書考大學,努力讀書了,不一定人人都錦繡前程,但掌握更多的知識,一定會讓你在以後的人生路上走的更通暢更光明一些......” 班主任的幾句話把同學們的煩躁都壓了下去,隻聽見紙張嘩啦啦的聲音。 待卷子發的差不多了,班主任又說: “那個...我說幾項啊......放假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不管你去下水摸魚也好,上樹掏鳥蛋也好,都要在確保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才能去…” “什麼是絕對安全的情況下,那就是離河呀溝呀的遠點,不能爬高,不能逞能,更不能開拖拉機三輪車等等......” 說完停頓片刻,掃視了一下班級,指著教室的後半部分同學,咬牙切齒的訓斥: “說的就是你們男生,以為自己長大了,能耐了,光個膀子開個三輪車還覺著自己怪厲害來......” 男生們都被老師的搞怪的動作逗樂了,哄笑聲如浪潮一下子震動了整個教室。 突然一個響亮的喊聲騰空而出:“老班...蘇可會開拖拉機...”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可身上,弄得她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麼表現,隻好摸起鉛筆靈動的轉起來。 大聲喊得是石飛,喊完還一臉邪笑的向蘇可拋了個眼神。 班主任走下講臺來到她身邊,饒有興趣的問:“你會開拖拉機啊...” 她歪歪扭扭的站起來,低著頭支支吾吾的還沒說個整話。 正宇又來一嗓子:“老班,她會耙地,旱田水田隨便招呼...” 一句話引得教室陣陣驚嘆和轟鳴。 班主任感覺到蘇可的臉紅耳熱,拍了拍她桌上的書摞,示意她坐下。 然後似擔憂似叮囑的說:“耙地很累的,一天下來骨頭都散架了,你要注意安全...” 剛坐下的蘇可,又微微起身點頭:“我知道了...老師...” 班主任走向講臺,笑而不語的看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們,待稍稍平息下來,他掃視了一眼教室: “都拿到試卷了吧...我知道每個人的家裡多多少少都有農活,我還是那句話,大家要注意安全,好好學習...放學吧...”說完轉身下了臺階。 班主任正要走出教室,呂聰突然起哄:“老班...國慶快樂...” 班主任先是一楞,在學生們的笑聲中回過神來,對著全班大手一揮:“大家國慶節快樂......” 同學們都收拾著書包,歡天喜地的互相打趣說笑。 隻聽劉斌一個響亮的催促聲:“童維,快點啊...別趕不上最後一班車咯。” 童維轉身答應了他一句,抬眼望向蘇可的位置。 蘇可正在和周依幾人說說笑笑,聽見童維的名字驀地把頭轉向他。 兩人僅僅對視了0.1秒,都沒有停留,而後就是一個眼睛迷離無神的繼續著手中的動作,一個心底五味雜陳的扛起了書包往外走... 假期裡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忙活起來了。 大人們田地裡勞作,半大的孩子或幫著拉車梢,或和老人一起拾稻穗。 或騎著夠不到腳蹬的大架車子,幫地裡忙活的大人送水送飯。 或在場裡幫忙撐口袋裝糧食。 當然也少不了偷懶難纏的小孩子,胡攪蠻纏的哭聲讓忙於農活的父母稍顯煩躁...... 蘇可和爸爸在拾邊地裡刨地,媽媽則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邊和跟鄰地的大嬸聊天,隻聽他們一會低聲交語,一會又哈哈大笑。 第四天的時候終於等來了收割機,隊長挨家挨戶的通知,拉著車子,拿好口袋,雨花布等家夥事去田地頭等著。 機械收割真的是很快,一塊地也就十幾分鐘就結束了,特別是年長的人對這又快又省勁的大家夥嘖嘖稱贊驚奇不已。 由於上一家的糧食可以一部分在機子上裝成袋,還有很大一部分會倒在田地頭的雨花布上,然後去趕下一家的收割。 此時相鄰的人家都會互相幫忙裝卸。 和蘇可鄰地的是從外地趕回家收割糧食的三黑,他老婆懷孕了,老人的年齡也大了,他隻好跟工頭說明原因回家來了。 收割他家地的時候,蘇可和爸爸都在盡力的幫忙。 收割蘇可家的時候,他拿著口袋又站在了機子上糧食出口的地方。 蘇可連忙喊住他:“三哥,我能行,你剛才夠累的拉......” 三黑揚揚頭笑嘿嘿的說:“這點活算什麼,你就別在噴一臉黑了,就幾口袋的事嘛…” 說著用力拍了拍收割機的鐵皮大聲喊了一句:“開始吧師傅...” 蘇可家也很快結束了,鄰裡們都互相幫忙搬抬糧食上車。 三黑開五菱三輪車來的,幫著蘇可的爸爸把糧食口袋也放到他的車上。 爸爸起初一再推辭,三黑臉色一沉說到: “大叔,你這話怎麼說的,這不打我臉嗎,這麼多年咱都幫襯著,遠了不說,上次你幫我娘打農藥不算啊......” 他不由分說的把蘇可家的口袋做上記號,數了數,便和爸爸一個個抬到三輪車上,帶上爸爸一起開走了。 蘇可和媽媽在地裡撿了些稻穗,把沒用到的口袋和紮繩都放在了平車上,她拉著媽媽一路走回家。 誌華家兩個姐夫都是縣城的,一到農忙他們都會來幫忙。 今年三姐的男朋友也來家裡過節,雖然沒怎麼乾過農活,但為了在未來丈母娘麵前顯擺也是很賣力的邊學邊乾。 特別是這兩年用了自動化農用機械,誌華也隻是打打下手根本不需要出什麼力氣。 誌華媽媽的已經快70歲了,他上麵有五個姐姐,在縣城住的大姐家的孩子和誌華差不多大。 二姐在縣城的文化局裡當一個宣傳員,三姐在XZ市上大專,四姐,五姐在外地上學。 五個姐姐都很疼他,特別是三姐,就算是工作忙不能回家,也會隔三差五的拜托別人給他稍好吃的好穿的。 放假第三天的一大早,誌華就去找文龍了。 剛進院子就看見文龍和爸爸一人一個繩子套在膀子上,汗流浹背的拉著圓滾石頭墩壓豆秸。 妹妹拿著鋼叉時不時的翻騰一下豆秸,年邁的奶奶頂著退了色的綠色頭巾蹲坐在地上,用手剝開沒有壓到的豆莢。 小姑娘紅撲撲的臉上浸滿了汗水,看到誌華咧開嘴巴露出兩顆大門牙,開心的嚷著:“誌華哥哥來了...” 爺倆聽見女孩的叫喊聲也停下了腳步,大顆大顆的汗珠從文龍通紅的臉上流下來,滴答滴答的落在豆秸上。 文龍爸爸氣喘籲籲的招呼:“華子來了,吃飯了嗎。” “吃過了,叔。” “你家旱地忙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我們種的棒子,昨晚上就搭起來了...” “哦,之前你爸還犯愁,這下樂了,閨女多了享福了吧,哈哈...” 然後轉身對文龍說:“你們上涼影地方歇歇,帶妹妹洗把臉,我翻翻...” 說著就拿過女孩手中的鋼叉把豆秸堆放在一起,再把壓出來的豆子攏到一堆。 文龍從凳子上剛要站起身,誌華便一把按住了他,先他一步拿起旁邊的口袋蹲下來,用瓢把豆子往口袋裡裝。 裝了三大半口袋後,又和文龍爸爸一起把壓的發軟的豆秸堆起來,挑到門外剁成垛。 豆秸垛已有半人多高,可想文龍早早就開始乾活了。 誌華讓文龍爸爸也歇著,自己把院子裡剩下的豆秸重新鋪在雨花布上準備下一次的滾壓。 待鋪的差不多了,剛喝了口水的爸爸招呼著文龍:“趁這會把它乾完吧...”語氣中帶著心疼也帶著無奈。 文龍看向爸爸點了點頭便要起身,誌華一個邁步拾起了繩子套在自己的臂膀上:“我來拉一會...” 文龍走上前就要把繩子從他身上摘下來:“不用,我歇過來了...” 爸爸也在一旁說:“誌華別累著,讓文龍來吧,就這些了,他會乾...” 誌華握緊了肩上的繩子:“我來...”隨即轉頭看向妹妹:“你來當裁判,看是哥哥拉得好,還是我拉的好...” 妹妹高興地手舞足蹈的拍手大叫:“好,好...” 大家在說說笑笑中一上午就把活乾完了。 誌華和文龍坐在門檻上休息,妹妹洗了番茄遞給他們。 誌華咬了一口有點酸,臉龐瞬間扭曲一團,但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文龍和妹妹在一旁笑彎了腰。 坐在樹蔭低下挑豆子的奶奶,張大了隻有兩顆牙齒的嘴巴,笑哈哈的說:“你這娃娃長大了怕老婆啊...” 也不知是酸的還是被奶奶的話說害羞了,誌華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朵根,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他強忍著酸味,一點點吃著手中的還有點青澀的番茄.... 文龍看了他一眼,好似想到了什麼,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 “蘇可不知道乾啥呢...她家說白了也就一個半勞力...” 然後又用餘光看了一眼誌華,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正緊緊盯著文龍。 文龍又像捉弄他似的,吧唧吧唧的吃著手裡的番茄,故意把頭瞥向一邊不看他: “還記得初三那年嗎....我們特意飯點去,那個時候她爸還不能下床,她媽回家來做飯...”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番茄,放在嘴邊沒有咬,嘆著氣繼續說道: “偌大的地裡就她一個人頂著大太陽...唉...都走到她跟前了還沒發現我們...哼哼...一喊她還差點坐到水裡......”說完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看誌華,他緊繃著的麵孔裡藏著回憶,那回憶是他們三個一起在烈日下插秧的情景。 文龍看他在出神,便用手指捅了他一下:“你楞什麼呢...” “哦,那次她好像曬傷了...” “是啊,還是你買的藥給她塗的呢...忘了?要不是她硬拉著咱倆等太陽小一點再下地,估計也曬得夠嗆......” 兩人互相沉默了一會,文龍看著他神情悵惘的樣子不禁偷笑出了聲,隨後若有所思的說: “蘇可要是個男生就好了......” 文龍的一句話把他從記憶中拉了回來,低頭無聲的沉思著,忍著酸把最後一口番茄塞到嘴裡,但還是忍不住的咧了一下嘴。 假期結束後,整個鄉鎮也漸漸恢復了平靜,道路上的行人也不再匆匆忙忙,接下來幾天就是曬糧食,整地,耙地,種麥子。 蘇可的臉龐曬黑了不少,勃頸處還有一圈暗紅的顏色,兩個胳膊上都呈現出了曬脫皮的印記。 她那輕盈的嘴角依然掛著笑意,但疲倦而乾澀的眼睛暫時沒有了以前的神采奕奕,整個人明顯憔悴了許多。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刻意的躲避童維,和誌華獨處的機會也少了很多。 但隻要她想玩的時候,還是和夥伴們一起風風火火無拘無束。 唉...少女的心思誰又能讀的懂,猜的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