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中午飯，同學們都來的很早，蘇可到的時候，教室裡已經坐了一大半。 　　在這個懸心吊膽的非常時期，每個人都很自覺的趴在桌子上埋頭學習，唯恐一個不經意的抬頭，就碰上班主任巡視的目光，然後被招手到辦公室裡談話。 　　這一次，班主任敲了三個人的桌角，周依、冷珊、李慧，女孩們麵紅耳赤的離開座位，低著頭走進辦公室。 　　同學們都老老實實的趴在自己桌子上，一直等到預備鈴聲響起，才把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露出劫後餘生的唏噓和尬笑。 　　大家紛紛走出教室透透氣，舒展舒展緊繃僵硬的狀態... 　　蘇可轉過身，胳膊撐在謝昌勇的課桌上，和石飛三人一起為周依擔憂。 　　還沒說上幾句話，就看見周依頂著一張燙紅的臉龐，神色驚慌的走進教室，緊跟著就是同樣花容失色的冷珊和李慧。 　　她們三人還沒喘口氣，就迫不及待的各自成群，繪聲繪色的說著同一個情景。 　　這個情景也是周依不停的吞咽口水，興奮又緊張的描繪給蘇可他們聽的。 　　隻見周依乾咳了兩聲，向圍過來的同學們比手畫腳： 　　“顧立偉的爸媽，姐姐都來了，吵的喲...班主任都差點忘了訓我們了...” 　　“三個班的班主任，年級主任都在，莫莉的爸爸手都沒洗，一手的機油...” 　　“我見莫莉低著頭，肩膀一動一動的好像哭了...” 　　冷珊在一群人的包圍下，說的比周依還要激動和誇張。 　　當她聽到周依說“好像哭了”的時候，轉過身來大喊： 　　“哭了...肯定哭了...你沒看他媽媽，他姐姐不依不饒的樣子，哎呀媽呀…嚇死個人…莫莉爸爸急的喲...根本插不上嘴...” 　　她的話音剛落，隻聽走廊外突然鬧哄哄的，教室裡的同學奔著看熱鬧的心情，一窩蜂的都跑了出去。 　　童維和周博幾人站在走廊上，朝辦公室的方向伸長了脖子觀望。 　　隻見辦公室和一班教室前的空地上，圍滿了嗚嗚泱泱的人群，其他年級的學生和老師也被吸引過來了。 　　人群裡麵，顧立偉被一個年輕時髦的女人拽著胳膊。 　　一個穿著闊綽的中年婦女滿臉怒氣走下走廊，橫眉怒目的指著跟出來的年級主任，扯著嗓門吼叫： 　　“我們家小偉是老實孩子，沒有人勾搭他，絕對不會乾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她還想說什麼，被側身而出的一班班主任打斷： 　　“他媽媽...你話不能這麼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不能隻怪一個人...” 　　誰知那婦女火氣更大了，指著一個滿身油汙的黑臉男人大喊大叫： 　　“就是你家閨女在學校不學好，到處勾搭男人...” 　　她的話引的人群中一陣長長的噓嚷聲，女生們都在交頭接耳的憤憤抱不平... 　　一班班主任疾言厲色的製止那女人： 　　“顧立偉家長，請不要言語攻擊學生，影響不好...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個人的錯...” 　　那中年女人甩開一旁中年男人的胳膊，言語粗俗的吼叫： 　　“你們學校任由學生不學好，亂搞關係，影響就好了啊...我家立偉從小就是好孩子，如果不是有人勾搭他，他絕不會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顧立偉用力掙開年輕女人的手，紅著臉拉住五官猙獰的中年婦女： 　　“媽...你瞎說啥啊...你別說了...” 　　站在蘇可身旁的宋天城，抱著臂膀冷笑著搖頭： 　　“這話也太狠了吧...” 　　前麵的幾個女孩都害臊的低聲私語。 　　蘇可仰頭看向誌華，誌華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漠然相視，誰也沒說話。 　　隻見滿身都是油汙的莊稼漢子，臉色鐵青的攥著莫莉的胳膊，在中年女人的言語刺激下，把莫莉使勁甩下走廊。 　　嚶嚶抽泣莫莉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旁邊的同學趕緊上前扶起。 　　三班班主任快步上前拉住莫莉的胳膊，仔細詢問身體的狀況。 　　莫莉嚇得臉色蒼白開不了口，隻是瑟瑟發抖的哭哭啼啼。 　　陳老師帶著怒氣大聲勸說： 　　“顧立偉不是要走了嗎...這件事就這樣吧...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蘇可見莫莉驚恐抽搐的模樣很是不忍，和誌華說了一聲：“我去那邊看看...”就快步擠進人群。 　　誌華伸手去拉，碰到一個女生的後背，急忙縮了回去，隨即抬腳跟上了蘇可。 　　文龍正和江濤，周宏幾人說話，發現蘇可和誌華離開，他剛喊出口，兩人就淹沒在鬧哄哄的人群裡。 　　童維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蘇可，在看到她走向人群時，他的腳步也跟著挪動，站到了人群外。 　　他踮著腳尖緊緊注視著蘇可，連身邊的周博和他說話，也是心神不定的嗯嗯啊啊。 　　當蘇可的聲音出現在莫莉耳邊的時候，她渾身發抖的像個暴雨中的小樹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蘇可用力抓著她的胳膊，身體緊貼在她身上，輕聲說著安撫的話。 　　莫莉穿著一雙帶跟的淺口皮鞋，站在一起，蘇可隻比她高出一點點。 　　隻見顧立偉的姐姐在她媽媽耳邊說了什麼，她媽媽看似泄了怒氣，臉色平和了一些，但話語中還是帶著盛氣淩人的口氣： 　　“這地方讓我們呆我們也不呆，那...” 　　說著用手指著莫莉爸爸，蠻橫無理的嚷嚷： 　　“那你讓你閨女保證，不再跟我家小偉來往，不再妨礙他學習...” 　　莫莉爸爸怒視著自己的女兒，氣的麵目扭曲，青筋暴起。 　　一個莊稼漢，在大庭廣眾之下丟這麼大的人，令他羞愧的無地自容，極盡痛苦的咬牙嘶吼： 　　“快說啊你...說啊...臉都被你丟光了...” 　　見莫莉不說話還瞪向自己的兒子，那婦女一臉輕蔑的指著她，陰陽怪氣的譏諷道： 　　“看什麼看...就你也配...不知羞恥的東西...快說...說以後不騷擾我們家小偉了...” 　　年級主任剛想上前調解，就聽見莫莉爸爸憤恨的怒吼： 　　“快說...快說...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快說呀...” 　　說到後三個字的時候，他已渾身發抖，額頭上青筋蹦出，滿眼通紅的怒視莫莉。 　　莫莉又委屈又羞愧的看了一眼唯諾不語的顧立偉，又望了一眼受盡羞辱的父親，把流在嘴角的淚水用力抿進嘴巴裡，冒著血絲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怨憤。 　　她突然仰起頭，扯著嗓子竭力嘶吼：“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為什麼要說...” 　　顧立偉的姐姐一臉鄙夷的指著莫莉：“你還真不要臉...” 　　此話一出，紛紛攘攘的人群，霎時間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驚呼起哄。 　　一班班主任和年級主任都怒氣沖沖的製止那年輕女人。 　　“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你怎麼罵人啊...” 　　“你這太不像話了...” 　　已被羞恥和惱怒壓製到極點的莊稼老漢，大步跨到莫莉麵前，急赤白臉的咆哮：“你快說啊...” 　　莫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仰起頭大喊： 　　“不說...就不說...憑什麼...” 　　她的話沒說完，羞憤至極的莊稼漢已抬起粗重的胳膊。 　　幾乎同一時間，蘇可猛的跨步上前擋在莫莉前麵，隨即一個沉悶而響亮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蘇可的臉上。 　　那巴掌的力氣太大，打的她頭暈目眩，渾身顫抖，雙腿發軟止不住的踉蹌後退... 　　所有人都震驚萬分的喊叫起來，很多女生嚇得發出刺耳的尖叫。 　　嚴峰急忙扒開一個男生，一個箭步跨到蘇可身後，用力架住她的臂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蘇可一手捂著被打的臉，一手緊緊的攥著嚴峰的衣服，劇烈的刺痛和灼傷瞬間席卷全身，令她癱軟無力，胸悶惡心。 　　誌華也顧不得其他，用力撥開幾個女生，瘋一般跑過去，把蘇可攬在懷裡。 　　他忍著心中的憤然，滿目心疼的輕撫她的臉頰，極盡溫柔的問：“還好嗎…” 　　蘇可緊緊抿著嘴巴，虛脫無力的靠在誌華懷裡。 　　她隻覺頭痛腦脹，四肢冷麻，臉上如火烤一般辛辣刺痛，忍著又苦又鹹的舌頭，不想回應任何人的關心。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巴掌打在蘇可臉上的那一瞬，童維隻覺心臟轟然墜地，拖著僵硬而麻木的身體，拚命往人群裡鉆。 　　他想狂奔過去，把自己的女孩緊緊的抱在懷裡。 　　可當看到誌華已在她身邊時，他強壓著極度復雜的情緒，硬生生的逼自己停住了腳步。 　　這個極度復雜的男孩，緊握著拳頭怔怔的立在原地，用力屏住急促的呼吸，雙眉緊鎖的注視著所發生的一切... 　　莫莉恐慌失色的看著蘇可那布滿紅絲的半邊臉。 　　各種委屈、愧疚、自責、驚嚇一起湧上心頭，襲遍全身，隻聽“哇”的一聲，莫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幾個女同學急忙圍上來勸慰她.... 　　陳班主任撥著蘇可的發梢，心疼而急切的詢問：“怎麼樣...難受嗎...耳朵疼嗎...” 　　有所緩和的蘇可，聽到班主任的聲音，在誌華的托扶下，用力站直了身，眼角艱難的露出一絲笑意。 　　班主任看到她神誌清晰，瞬間泄下一口氣，緊繃的麵容也鬆弛了一些。 　　蘇可輕輕推開誌華的胳膊，抬起渾噩的腦袋看向莫莉的爸爸。 　　她剛要開口說話的一瞬，一串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悄然流出。 　　誌華驚呼一聲，急忙用袖口幫她捂住。 　　陽光下照耀下的血紅色，印在了潔白的襯衫上，格外的刺眼，把很多女生嚇得尖叫連連。 　　陳老師急忙支使一旁的學生去拿水和紙巾。 　　童維一直緊緊的盯著前方，看到從蘇可嘴裡流出來的鮮血，他的心一下子裂開了，疼的他喘不過氣來，半張著嘴，發出一聲厚重而嘶啞的低吼。 　　他不停的眨著眼睛，想要把噙滿眼眶的淚水，硬生生的逼退回去。 　　因為在這種敏感的時刻，他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的異常，更不能引起任何一點麻煩。 　　他突然好恨現在的自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受了委屈，卻什麼也做不了。 　　還要強壓著對另一個男人嫉妒的心，茫然無措的接受這一切的發生。 　　他感覺自己掙紮的好辛苦，痛徹心扉的快要窒息... 　　蘇可的嘴唇和下巴都被血液印紅了。 　　班主任的眼睛裡泛起了淚光，心疼不已的為她擦拭，哽咽的問：“疼的狠吧...” 　　蘇可緊緊抿著嘴巴，對班主任搖了搖頭。 　　莫莉爸爸惶惶不安的看著蘇可，一顆顆碩大的淚珠從愧疚的眼睛裡流出，滴在滿是油汙的手臂上。 　　他顫巍巍的張開了乾裂的嘴唇：“孩子，你...” 　　蘇可舔了舔黏呼呼的嘴唇，努力擠出一絲笑： 　　“二叔，我們還要上課，你先回家忙去吧...” 　　隨著她張口說話，咕咕的鮮血再次從嘴巴裡流出，染紅了整個下巴。 　　誌華焦急萬分的把她摟在懷裡，手慌意亂的脫掉襯衫，捂在她的嘴巴上。 　　同學和老師們都驚慌不已的想各種辦法，有的拿水，有的拿紙。 　　嚴峰也脫掉了外套，想要幫蘇可擦拭，誌華對他擺了擺手。 　　站在人群外的曉麗，聽到同學的描述，早已嚇的六神無主，雙腿止不住的發抖，連哭聲也顫抖起來。 　　她想擠進蘇可身邊，奈何被一大群高個子的人圍的水泄不通... 　　莫莉爸爸還想說什麼，一旁的三班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大哥，還是先回去吧...” 　　莫莉爸爸神情痛苦的嘆著氣，扭過頭還想說什麼，但蒼白乾裂的嘴唇抖動了幾下，始終沒發出一個字。 　　他用黑漆油汙的袖口擦了擦眼角，愧疚的看了蘇可一眼，哀嘆著走出了人群。 　　童維的拳頭已攥出了汗，流出了水，他心急如焚的看著這一切，怔怔的立在硬邦邦的地麵上，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沖動。 　　隻見蘇可拉起蹲在地上的莫莉，眉頭緊鎖的盯著惶惶躲閃的顧立偉。 　　一字一頓間，紅色的血霧從雙唇裡噴灑出來：“夠...了...吧...” 　　顧立偉羞愧難當的看著說話的蘇可，又把目光落在的莫莉那梨花帶雨的臉上，悔恨交加的低下頭。 　　他再抬頭的時候，也已是淚如雨下，悲戚難抑的張了張嘴卻始終沒吐出一個字。 　　顧立偉姐姐還想說什麼，被他強硬的拉出人群。 　　他們的父母也隻是給了蘇可一個歉疚的點頭，邁著清脆的高跟鞋，急匆匆的離開了。 　　正宇和可欣費了好大勁才擠進來，用沾了水的紙巾幫蘇可擦拭帶血的嘴唇和下巴。 　　蘇可對可欣和李娟說：“你倆陪莫莉回教室吧...” 　　莫莉抽抽噎噎的還想說什麼，在女生的勸說下，先回了教室。 　　蘇可向誌華眼神示意一下：“去洗洗吧...” 　　誌華低沉的嗯了一聲，環抱著她的肩膀朝食堂走去。 　　周依幫蘇可清理嘴巴上的血漬，誌華和文龍在水龍頭下清洗襯衫。 　　等他們回到教室後，同學們紛紛圍了上來。 　　曉麗一邊抹眼淚，一邊用嘴巴吹著蘇可那紅紫的半邊臉，嘴裡還泣不成聲的嗚咽著什麼。 　　江濤拿著從商店買來的毛巾，把冰水包裹起來，小心翼翼的敷在蘇可的臉上。 　　校長，年級主任，班主任，老師，都一一來班裡查看蘇可的臉龐。 　　校長還讓石飛去辦公室泡了一杯菊花涼茶，端來給她去火消腫... 　　班裡的每個人都在關心蘇可，就連其他班級的同學，隨口就能表達出對她的佩服和恭維。 　　而童維表現不出一般同學的神情，更不能鎮定自若的說出一般的話。 　　他隻能拚命的強迫自己坐在板凳上，雙手緊握，壓製住胸膛裡不斷翻騰的焦躁和沖動，在嘈雜的話語裡，緊張而仔細的搜尋蘇可的聲音。 　　剛剛發生的情景，還讓他心有餘悸，哪怕是再怎麼急火攻心，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再給蘇可添麻煩了。 　　特別是上語文課時，班主任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盡是意味深長的警示。 　　那淩厲的目光讓童維不寒而栗，整節課，他都垂著腦袋，如坐針氈... 　　課間的時候，本班的，加上其他班的女生們，圍在蘇可身邊嘰嘰喳喳的吵鬧個不停… 　　男生們也識趣的讓開了座位，到走廊上說話，隻有江濤擠在女生中間貧嘴... 　　誌華和自強在一班門口走廊上站著說話。 　　自強問到：“我剛看她的臉好了一些，沒紅那麼很了...” 　　誌華看了他一眼，輕嘆一聲：“紫了...” 　　自強猛地一驚，疼惜的嘆了口氣：“這傻乎乎的，就不知道躲一下...” 　　誌華又嘆一聲，悵然的說到： 　　“對方那咄咄逼人的樣子，是個老爺們都掛不住，要是蘇可拉著那女生躲了，她爸還會去打第二下的...” 　　邵誌彬擠開他們，站在兩人中間：“說啥呢你們...說那傻大妞呢吧...還真是，找書苑 ｗｗw．ｚhaｏsｈuyuａｎ.com 那一巴掌打的...她爸之前可是打鐵的啊...” 　　“我去...八十隻是嘴巴流血，要是打在莫莉臉上，非得把耳朵打穿...” 　　“這下好了，八十那小臉一邊高一邊低，最好放學能消下去，不然回家就會被發現...” 　　誌華異常平靜的嘆了口氣：“她說她在學校吃...” 　　邵誌彬雙手一拍：“哎喲...我一猜就是咯，她肯定不回去了...” 　　誌華往一班教室裡望了一眼：“那女生怎麼樣了？” 　　邵誌彬撇了撇嘴巴：“在桌子上趴了兩節課，幾個老師都來問過了...” 　　童維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的時候，蘇可的窗戶外已站成了一排男生。 　　他隻好走下臺階踱步到劉斌，孫傑，錢寶亮等人的身旁。 　　他盡量表現得鎮定平常，但還是忍不住瞥向窗戶。 　　站在低處的他，也隻能從縫隙裡看到一點晃動的身影。 　　誌華聽了邵誌彬的話，到教室後就仔細檢查蘇可的耳朵，又反復詢問她的感受。 　　在得到放心的回答後，他才換下了緊張擔憂的神情，又心疼又好笑的聽她含糊不清的嘰裡呱啦... 　　蘇可讓周宏給媽媽捎話，就說和曉麗一起在學校吃飯。 　　周宏掏出五元錢遞給她，她趴在書摞上，懶洋洋的擺擺手： 　　“誌華已經給我了，加上我身上帶的，夠了...” 　　周宏二話不說，把錢硬塞到她胳膊肘裡，推上車子追小夥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