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漸漸升高,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的灑滿了校園,同學們紛紛脫掉棉衣,換上一身輕盈的單衣單褲,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上,透著歡快的笑容... 廣播體操結束後,蘇可坐在走廊上曬暖,雲凱搓著手掌問她:“蘇可,明天星期天,你去...你在家啊...” 蘇可沒多在意的神色,笑著回答:“應該在家吧...你放學回家嗎...” 雲凱搖了搖頭,又眼神飄忽的看向其他地方。 蘇可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翹起二郎腿,托著下巴望向他:“雲凱,有事你就說唄...你是不是想讓我明天來學校?” 雲凱慌張的看她一眼,又傻乎乎的撓了撓頭。 蘇可看著他扭扭捏捏的模樣,哈哈一笑:“那我明天來學校吧...反正也不冷了...不過...我可能會晚來會...” 雲凱立馬高興的瞪大眼睛:“沒事,我可以去接你,然後中午請你吃飯...” 蘇可歪著腦袋朝他打個響指:“好啊...那我要隨便點了啊...” 雲凱也回了她一個不怎麼響的響指:“好好,隨便點...” 高三最後兩個月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汩汩的流動著,像艷陽天裡那朵被風吹散的白雲,拋離的越來越輕。 埋頭刷題的復讀生們慌張驚顫,手忙腳亂,再也沒了其他的表情,隻剩下凝神緊皺的麵孔。 每個人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時間就是力量,時間就是分數。 青春流逝的如此之快,誰又能甘心情願的去浪費呢… 但時間奔跑的如此之快,可依然有人沒有好好的把握好它... 高考的日期越來越近,蘇可的心情反而愈加輕鬆釋然。 這一年裡,她失去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好似在孤獨的穿過一個幽暗狹長的隧道,終於看到新生的亮光。 憧憬著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她又可以神采煥發的重啟美麗而自由的人生。 六月清晨的田野,青翠如玉,下過幾場暴雨後,河溝裡已是鬱鬱蔥蔥清爽怡人,小樹苗不知不覺地長高了一大截,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斑。 她漫步在初夏的山崗上,望著天邊白雲暢遊,觀賞著清幽的野花隨風擺動,散發著淡淡芬芳。 溫熱的微風中夾雜著泥土和青草的沁香,吹拂在她的臉上,柔美的發絲輕快的隨風飄揚。 她盤腿坐下來,凝望著山坡下那片盛滿回憶的花叢,並沒有過多的困住思想,泯然一笑,又仰頭看天。 旁邊有幾隻麻雀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尋找食物,恍惚中有隻神氣的鳥兒,像是被神仙施了法一樣,一股青煙下變成了一位翩翩少年,正忙著采摘花朵,紮成花束,含情脈脈的向自己走來。 女孩沉浸在幻想裡,情不自禁的莞爾弄笑,但隨著鼻頭的酸疼,一顆眼淚從左邊眼眶裡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隨即又有淚水蒙住了右邊的眼睛。 她已然回到了現實之中,隻是還不願打破,一動不動的感受著回憶裡的美好... 所有在乎的事情,都已超出了自己所能主動掌控的能力。 蘇可不知道該怎麼拯救自己,她想過順其自然,但又不止一次的設想過順其自然的後果。 她已經永遠的失去一個了,但又不懂得,到底怎樣的關係才能和另一個走不散。 她也想過忘記一切清空一切,讓自己自私一些,偷懶一些,肆無忌憚的享受著被愛被嗬護。 可對於這個讀過那麼多悲情小說的女孩來說,自己如今的處境是多麼的無奈又無助。 臉上的那道傷疤,像是撕裂對所有美好的眷戀一樣,迫使她失去了抗爭的勇氣,不敢再碰觸,不願再受傷。 不能生育,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在這個依舊沉封的農村裡,終會是被嫌棄的。 被嫌棄的人生,糟糕的如一個裂了縫的罐子,當別人意識到不再是“罐子”的時候,不會去探討那道裂縫是怎麼來的,隻會堂而皇之的再摔一次。 想到這,蘇可心碎而憂傷的嘆了口氣,趴在膝蓋上,雙眼無神的盯著鞋邊那隻不知名的黑色小蟲子,匆匆忙忙的一下向左,一下向右,摸不著方向... 當太陽光照在身上感受到一絲灼燒的時候,她看了看手表,驚喊了一聲,急忙收起書本放在車籃子裡,騎上車朝家的方向趕去。 回到家,媽媽已做好了早飯,她快速的扒了幾口就騎車去了學校。 周末的校園,每個角落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身影,或捧著書本大聲的朗讀,或一起討論題目,或閉目休憩。 有學生搬著板凳去高一高二年級的走廊上,空地上看書刷題。 蘇可到教室沒有看到雲凱,找了一圈才發現他坐在一個紅花朵朵的石榴樹下,趴在板凳上皺著眉頭驗算著什麼。 她心血來潮想逗他一下,摘了兩個貓兒草,一手拿一個,悄悄的繞到他身後。 先在左邊耳朵撓一下,雲凱下意識的用手蹭了蹭耳朵,又在他的右邊耳朵撓一下,雲凱又蹭了蹭右邊耳朵。 見雲凱還沒發現自己,蘇可憋住笑的把兩個貓草都撓在他的後脖子上。 雲凱剛抬手抓癢,看到前麵一個抱著書本的男生正笑嘻嘻的盯著自己的身後。 他回過神看到了地上人影,知道是蘇可,就假裝還在專心思考,突然一個轉身把她嚇了一跳。 她踉蹌後退撞到石榴樹上,嘩啦啦的葉子落到了她的頭發上,肩膀上。 雲凱得意的大笑起來,那個男生也拍打著書本笑個不停。 當發覺蘇可的臉色微紅時,雲凱收住了笑聲緊張的問:“撞哪了,撞疼了吧...” 蘇可摸著後腦勺撅了撅嘴巴:“沒事...這小樹枝軟的很...” 雲凱愧疚的自責起來,輕輕的為她摘掉頭發上的葉子... 過了沒多久,高三的各科老師都陸續來到學校。 老師們早已商量好排出課表,把周日來自習的學生,按文理科集中到兩個班裡講課。 理科的學生來的太多,教室後麵和過道裡也都擠滿了人。 呼呼呀呀的風扇吹著粉筆的塵埃,在陽光中翩翩起舞,鋪灑在學生的頭發上,成摞的書本裡,坑窪不平的課桌麵上。 六月已經過了大半,昨天還像一個乖寶寶的天氣,今天就變成了鬧亂子的孩子,整個天空都黑沉沉的。 一道明亮的閃電如發光的長劍劈開了厚厚的烏雲,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瓢潑大雨瘋狂的從天而降。 風追著雨,雨趕著風,廣闊幽深的天地完全淹沒在雨霧裡。 聚集在屋簷上雨水如流線般的傾斜而下,好似水簾洞的瀑布,砸落在水泥地上,濺起的水花,像一個個玻璃球,跳躍著灑落在走廊上。 原本沉心靜氣的學生,感受到裹著水汽的涼風吹進教室,臉上不自覺的溢出了笑意,疲憊僵硬的身軀也瞬間鬆弛輕巧了很多。 開關邊上的同學打開了電燈,教室裡又引發起了一陣短暫的快樂氣氛,隻是不一會就自覺的收了聲音,又心神專注在書本試卷上... 大雨過後,天空漸漸明亮起來,似一片溪水裡的藍寶石。 雨水滋潤過得泥土涼爽又溫柔,散發著淡淡苦澀清爽的味道。 自然萬物都換上了一層新裝,呈現給同學們一個清新鮮亮的花園。 蘇可雙手抱著膝蓋蹲在濕漉漉的花壇上,出神的望著兩隻漂亮的蝴蝶。 它們撲閃著俏麗的翅膀,飛繞在一朵又一朵掛著水珠的小花上。此刻的她心緒很雜很亂,嘆息著不知從哪裡鉆出來的惆悵。 田美玉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肩膀,見她被自己嚇了一個激靈,田美玉笑咯咯的問:“想什麼呢你...喲...蝴蝶...好漂亮哦...” 蘇可對她笑笑:“你看,被你嚇跑了吧...” 田美玉想要追上去:“我幫你抓回來,等著...” 蘇可急忙拉住她:“蝴蝶的翅膀碰掉上麵的塗層就會壞掉的...呀...腳麻了...扶我一下...” 兩人說說笑笑的跟隨著蝴蝶飛行的方向,輕盈的挪動腳步。 下午第二節課的下課鈴聲剛響第一聲,看門的老大爺就出現在教室的後門口。他著急忙慌的樣子,讓教室後的幾個學生騷動起來。 老大爺本想開口,但看到老師還沒出來又停下了。 老師發現後就快速收拾了書本,從講臺上下來走到後麵詢問情況。 張大爺猛得咽了咽口水,急匆匆的說:“那個...蘇可...有人找...” 老師轉身喊來蘇可,她懵然的離開座位問道:“張大爺,誰找我...” 張大爺向蘇可走前了一步,蹙眉想了想:“她說是...耿...耿什麼的姐姐...” 蘇可猛然一驚:“耿誌華?” 大爺慌張的點著頭:“對對...急得不行...你快...” 看著大爺焦急喊嚷的樣子,蘇可頓時嚇的心跳加速,呼吸不暢,一股涼水澆頭的眩暈感,讓她緊緊的攥起了拳頭。 老師喊了她一下:“蘇可,你去看看吧...” 她恍恍惚惚的望了一眼老師,又緊鎖眉眼看向雲凱。 雲凱站起來跳出座位,雙腳落在她跟前:“走,我陪你一起去...”說著兩人就跟在張大爺身後,拐到了主路上。 遠遠的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雙手抱在胸口,麵色焦急的來回踱步。 看到蘇可,那女人立馬迎上前來。 蘇可是見過誌華幾個姐姐的,這來的是四姐,婆家是東北的,為了工作前年搬到徐州來生活。 隻見四姐眼眶紅腫,臉上掛滿了淚痕,急忙抓住蘇可的胳膊,哽噎顫抖的哭喊:“蘇可...你快跟我去醫院...” 蘇可頓時臉色蒼白,忍著恐慌,顫顫巍巍的問:“誌華怎麼了...” 四姐含淚搖頭:“不是...誌華沒事...我爸爸...他上午滑到了,他本來就腦溢血...不行了...” 蘇可聽到誌華沒事,一直壓在胸口的石頭瞬間放了下來,但當她聽到老人不行的時候,悲傷的聲音中帶著不解的疑惑:“那...那你來找我...找我做什麼?” 四姐閃躲她的目光,咬著滑過淚水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說:“醫生說不用轉院了已經不行了...他...他留著氣非要見你...” 蘇可的心頭被火鉗子狠狠的擰了一下,痛的她猛彎了一下腰,她或許猜到了什麼,又或許害怕著什麼。 正當她遲疑之際,雲凱忙問到:“耿誌華回來了嗎?” 四姐淚眼婆娑的直搖頭:“打過電話了,沒覺著嚴重,怕是趕不上了...” 雲凱把蘇可拉到一邊,悄聲問:“你願意去嗎...” 蘇可滿目愴然的望著雲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惶惶不安的問他:“能不去嗎...” 雲凱抿著嘴巴,快速思考了剎那,語氣堅定的對她說:“你不願意就不去...” 蘇可背過身去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隻聽四姐帶著哭腔哀求:“蘇可...我知道...那個...可是...等不了了...誌華來不了...我...我們...” 蘇可聽到誌華的名字,緊緊閉上酸澀的眼睛,思索了幾秒,然後轉過身對四姐說:“你等我一下,我去牽車子...”說完小跑著來到車棚下。 她牽出車子,對雲凱擺手:“你先回去吧.. 雲凱急忙追上她:“我陪你去吧...” 蘇可眼神迫切的望著他,猶豫片刻後還是搖搖頭:“你先回吧...跟老師說一聲...”說完就推著車子疾步跑出校門。 在去醫院的路上,誌華四姐斷斷續續的哭訴:“我爸...早就知道...我們...我是很喜歡你的...可是...誌華對我爸說...他說一定要...要等你考完試再說...可是...誰也...我...從我爸之前...他可能...可能會說一些...不好的話...你放心...我媽會慢慢...我們會勸她的...我們姊妹幾個...都不在意...” 蘇可心慌意亂的聽著,並沒有搭腔,也不敢搭腔。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喉嚨又乾又痛的如同刀割火燎,兩隻腳蹬像是掛了十斤生鐵,隻能拚命的抬腿蹬車,雙手更加用力的緊握把手,車頭卻如焊死了一樣,無法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