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草堂教書已有近三個月的時間,小猴子的傷勢已經痊愈,把它留在身邊也不是長久之計,鄭誠心想是時候將它放歸山林了。一天夜裡,鄭誠帶著小猴子來到了與它相遇的那塊石頭前。 “走吧,去找你的夥伴。” 小猴子拽著鄭誠的衣袖不鬆手,就這麼抱在他的手臂上。 就在鄭誠不知該怎麼辦時,夜空中的那輪明月突然緩緩升至小猴子頭頂上空,異常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四周,小猴子緩緩爬到了石頭上,一屁股墩坐了下來。坐定後,與鄭誠麵對麵的對視起來。小猴子黑色的瞳孔開始旋轉起來,鄭誠的思緒瞬間被瞳孔裡的黑洞吸了進去,此時身體四肢就像被磁鐵吸住一般動彈不得,周圍的蟲鳴聲鳥叫聲戛然而止,耳邊隻聽得見呼呼吹過冷風的聲音。 “孩子,快來,我在這裡等你。”一個悠遠的聲音傳入了鄭誠的內心。 “誰?你是誰?” “快來,我等你。” 鄭誠雖然內心覺得害怕,可這聲音卻讓他倍感親切,這種感覺恍若隔世。 樹旁一隻貓頭鷹咕咕地叫著,打斷了鄭誠的思緒,他迅速揉了揉眼睛,小猴恢復了正常,一股腦爬到了他手臂上不鬆手,他隻好帶著猴子又回到了草堂。 這天夜裡,他做了一個怪夢…… 恍恍惚惚間,夢裡的鄭誠,乘著一陣清風,穿梭了長長的一段隧道,迷迷糊糊的飛啊飛,正覺無趣之時,呼的飛到了一朵雪白的雲彩上麵,他按著雲朵,往下望去,在滇黔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莊裡,他望見了一個人。 這人在這滇黔的必經之地上經營著一個驛站,方便過往的人們歇歇腳。 此人心地善良。為人老實淳樸雖識字不多,但好在有一身謀生的本事,也能夠安然度日。 這人是個很守規矩的人,對來驛站的客人從來都是不問過往,不問去路,隻管招待吃喝,直到離去。要是客人看起來有些身份或來頭,他就去山上打些野味來好酒好肉的招待,客人們在離店時也會給些散碎銀子。要是來的人是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難民,他也會一並收容,分文不收,長久下來落得個好名聲。 他最為人們稱贊的,還要數煮酒的手藝。 地裡曬足了陽光、飽受風吹雨淋,湊齊了日月靈氣的莊稼,他一粒粒地挑選,放入木桶裡蒸熟,晾曬後加入酒曲發酵,前後歷經九蒸九釀,最後選一個黃道吉日架入天鍋進行蒸餾,出來的酒裝在壇子裡,存入地窖,來年重陽之日是為好酒。 十裡八鄉的村民們都會尋著路來他家打酒,驛站裡的客人們對他煮的酒也是贊不絕口、過“腹”不忘。有時都過了幾年時間了,每每想起在驛站裡喝過的酒,客人們都會美美回味一番,總想著再回來喝上一回。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將他從自家地裡收來的糧食晾曬好,琢磨著在入冬前再煮一回酒。就在他剛要去地窖裡清點存酒時,驛站裡來人了。 鄭誠揉了揉眼睛,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來人是一個蓬頭黑臉、卷須巨眼,跛著一隻右腳的醜陋漢子。 驛站主見此人風塵仆仆的樣子,又瘸了一條腿,心中升起了憐憫之心。嘴上沒有多言,隻是攙扶他在堂屋裡坐下,溫了壺酒想給他暖暖身子。 三杯酒下肚,瘸子贊道:“好酒!不枉我走此一遭!” 驛站主心想,莫非此人也是曾經來過驛站的客人,出於對酒念念不忘之情,竟光著腳跋山涉水來此地喝酒。 想到此處,驛站主瞬時感覺到知己難尋,如今得此一人,甚是緣分!遂去廚房裡炒了幾個農家小菜又切了一盤火腿來下酒。二人把酒言歡,不甚高興。 興起之時,瘸子吟唱七言詩一首: 香霧迷蒙雲掩擁, 蓬萊仙島清虛洞。 見聞世人有美酒, 福澤潤身卻是夢。 離合悲歡多寂寥, 功名利祿卻是空。 今朝有酒今朝醉, 待到去日意更濃。 這詩是何含義?鄭誠在雲朵上納悶起來。 雲朵下的二人酒足飯飽,神虛之時,早已是日出三竿的時辰了。瘸子雖狀態極好,卻也疲憊不堪。驛站主招待他於客房躺下,連忙去收昨日晾曬的莊稼去了。 幸得夜裡不曾下雨,莊稼們都完好無損。回過頭來想起瘸子唱的那首詩,如同從九天之外蜿蜒繾綣而來,又像是一首失傳已久的歌謠,鉆進耳朵裡就再也揮之不去。左思右想,不解其意。隻覺他與常人不同,姑且不想那麼多,好生將他招待便是。 說來也怪,以往來驛站住店的客人,少則幾日,多則十天半月都會離開。可這個蓬頭黑臉的瘸子在這裡一住,就是七年。 他與村子裡的人們從不往來,隻與這煮酒的驛站主說話分外投機,尚能一聊。雖身有殘疾,他卻有著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不在眼前時能教人將他忘得一乾二凈,出現了又讓人捉摸不透心生敬畏。 雲朵之下七年的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雲朵之上的鄭誠卻像是大地主宰一般,沉默俯瞰著腳下的一切。 驛站主與瘸子相處得既像是朋友,又更甚是家人。瘸子從未給過他半分錢財,而他也未曾有過想要向瘸子謀取好處的念想,約莫看得出這高人未曾娶妻生子。他無兒無女,與自己這些年來也算是有個依靠。 這天剛打莊稼地裡回來,瘸子又出現了,驛站主高興地說:“您來啦!我去廚房熱壺酒,您且稍等!”。 瘸子不言語,隻是搖搖手,遂往屋後的那口井走去。 驛站主不知這是為何,畢恭畢敬地跟著他走出門去,到了井邊二人都停了下來。這口井方寸間約摸有一個篩子那麼大,一個成年人都沒法探身下到裡去。低頭看去,井裡透出陣陣清氣,讓人耳清目明。井口外爬著一些綠綠的青苔,隱約地透露出歲月的痕跡。 驛站主正看著井水發呆,瘸子卻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半拉葫蘆做的瓢,對著井水默默念了一段常人聽不懂的遠古咒語。 咒語念罷,瘸子彎腰,用葫蘆瓢把清澈的井水舀起來,遞到驛站主的麵前,讓他喝。 冰涼的泉水汩汩地滑入驛站主的喉嚨,平日裡普普通通的井水此時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擁有了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香味,是驛站主從未嘗過的一種神奇味道。 還不等他反應,瘸子問到:“所飲何物?” 品酒無數的驛站主嘴唇抖動著答到:“天下第一美酒!” 接下來,瘸子把葫蘆瓢遞給了驛站主,讓他自己舀一瓢井水嘗嘗。他忐忑地將瓢放入井中,小心翼翼地舀起井水,這次他更加細心品嘗了起來: 這酒入喉之時溫潤如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鼻中似乎還能聞到玫瑰甘露混合桂花精釀的清香,滑入腹中陣陣暖流襲上心頭,雕梅酒的清泠與高粱酒的濃烈,葡萄酒的甜美與鬆子酒的醇香,世間一切美酒的滋味交織著,互相碰撞,最終又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了一起。 跛腳瘸子遂又問:“所飲何物?” 驛站主稍顯平靜卻又更加激動地答到:“天下第一美酒!” 瘸子仙人笑著說:“這酒今日就贈與你去,不枉你這七年來對我的悉心照顧。” 現在想來,這瘸子定是那九天之上的一路仙家,今日這井水變成酒真是奇了! 定是這驛站主的善舉感動了上天,神仙顯靈了! 說話間,瘸子仙人手中的破竹拐棍變成了鐵製的,顯出了它原本的形狀來。 原來是這路仙家喝多了天庭的瓊漿玉露,反倒想念起了這凡塵中的濁酒來,見此地有一善人,接濟窮人事事行善,想來考驗他一番,遂元神出竅到這凡塵來了個七日窮遊。 隻是這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庭裡的七日在這凡塵竟也是七年之久。 驛站主連忙伏地磕頭,心中無限感激。待他抬起頭來時,那鐵拐仙人早已騰雲而去。他的麵前空空如也,隻剩手中的葫蘆瓢能夠證明這一切不是一場夢。 從此,驛站主的仙酒在雲貴一帶遠近聞名,行銷省內外,驛站主及其後人過上了飛黃騰達的日子。 雲朵上的鄭誠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故鄉關於趙家“天下第一美酒”的傳說嗎?那位得了神仙寶物的人,叫做趙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