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粵人有殤,其名“共塚”(1 / 1)

藩亂 吃飽除人 3414 字 2024-03-16

當時還是朱家皇帝在廣州做天子時候。   陳把總是家長老二,當時還年輕,在廣州南海縣佛山鎮(今屬佛山市南海區)的鄉下務農,種著幾畝水田,供養家中父母。   而陳家大哥因為走南闖北,賺了錢,最後在粵省府城買了房子,把老家父母迎到省城去居住。   他還記得,當年跟父母一起去省城的時候,眼睛都大了:好大的路,好高的樓,好多人,好多車,路上還有不少碧眼金發的番人,居然還會用白話做生意和講價。   年輕的陳把總人生第一次來城裡,這次的省城之行讓他大受震撼。   他當時還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種地,然後掙錢了也要到廣州買房,娶一房媳婦,一起跟大哥孝順爹娘。   可後來沒多久,就聽說廣州城換了尚王爺做城主,然後爹娘和大哥全家就都沒了音訊。   他自己後來也曾經到省城來找過,那時廣州城已經被滿洲兵占了,一些地方的房子、墻沿也倒塌變了樣。   好不容易找到大哥家,開門的人是個不認識的人,等他說明來意,對方卻說前任房東搬走了,然後就把門關上不再理他。   陳把總不死心,敲了附近幾家人的門,一問起個個都說“不知道,不清楚”,而且他們口音都不是本地口音,雖然廣州外地人很多,但不至於連個講白話的都沒有吧。   陳把總很疑惑,難道是為了躲避戰亂,跑去別的地方了?那怎麼不跟我報個信呢?   後來,聽人家說,平南王恩典,賞賜省城的房屋,早去早有。   再後來,又聽說廣州城的平民被明軍殺了,大清兵氣不過,來幫咱們窮人殺那些貪官的。   可又聽說,廣州城的人都被尚王爺殺的,殺得屍體堆積成山。有個叫釋真的和尚出錢請人把屍體聚集在東門之外燒掉。焚燒的時候,在二三裡外的望去,都像積雪一樣,風一吹,骨灰亂飛。   還說地方就在離官道兩三裡外,在進一條偏僻小道行數裡後,有一座三四十丈高、雜草叢生、土質異常肥沃的青山,聽附近山民說,這座山叫共塚(今廣州市東濠湧博物館一帶),之前都不記得有這座山……   再後來,傳言傳得跟真的一樣,說的人也越來越多,衙門開始抓人了。   衙役帶著快手、壯班們,到處抓傳播謠言的人,抓進去就沒再出來,弄得大家都不敢亂講。   雖然傳言亂飛,但官府總不會騙人吧?可十幾年過去了,還是一直沒有爹娘和哥嫂的消息啊……   要是傳言說的是真的……   “全部人準備!”   士卒們把腰刀“噌”的拔出來後,把總就開始安排防禦工作。   “火銃兵和箭手占據街道兩邊的窗戶,彈丸上膛,沒我口令,不   許探頭出來。”   “剩下的兄弟,老林,我們一人帶一隊人,躲入兩邊宅子裡,   沒有我命令,不許擅自行動。我看這洪陽城的味道不對,就怕發生營嘯,真是這樣發起瘋來,再加上外麵叛軍乘機攻城的話,我們不死一半都算好了。我把兄弟們從南海帶到普寧,就要把弟兄們全須全尾的帶回去。”   “阿頭,你放心啦,班兄弟撐你。”老鄉加副手的老林回道。   跟陳把總一起來的,基本都同鎮、同鄉、同都的兵,有的是本村,有的是隔壁村的,往上數三代,都是親。   當兵首要就是聽話,隻有聽得懂長官命令的兵,才是好兵,才不會被隨意當做炮灰。   對於任何一個指揮官來說,鄉兵,就是最好的兵,是最值得信任的兵。原因無他,因為聽話。   “兄弟們,我哋搵兩餐嗻,唔使甘博命。如果佢哋唔打我哋,佢哋要做咩,我哋全部扮睇唔到。你地放心,天大嘅事,我擔住。到時全部人不準大聲講話,聽我號令行事,我冇嗌‘出來’,全部人不準出來,知道未?!”   “知道!”眾人聽到把總這樣吩咐,不由得緊張起來。   陳把總頓了頓,悠悠地說:   “留返條命返回,先有得滾。唔好到時凈翻半條命,其他人出街俾條蕉人吔,你自己係屋企吔自己喔。”   “哈哈哈……”眾人“轟”的大笑了出來,緊張的氣氛在把總的玩笑下,緩和了許多。隨後紛紛分頭行動起來。   南海衛的綠營低層軍官們,在受到傳言的紛擾後,漸漸開始按兵不動,消極應戰了。   當看到那些瘦弱的南兵,包括一路征召(抽丁)來的鄉勇們,在交頭接耳一番後,看到旗人軍官的眼神,從恐懼逐漸變成了驚訝,又從驚訝漸漸變成了憤恨後,旗人軍官們怒了。   一個來自藩標營領催轉任的把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看著部下們那幽怨的眼神,頓時感到受到冒犯,抽出鞭子對著站在最前的一個本地士兵狠狠地抽了兩鞭子:   “給我上城去,違令者斬!”   把總的這個行為,惹怒了怨氣漸盛的一個潮陽籍外委(今汕頭潮陽),看到小老鄉被欺負,瞬時火冒三丈,打我的人!   “領一塊雞啊,撲領母。”   隻見那名外委“噔”的一聲,抽出腰刀,一個跨步,向鞭打人的把總直直地捅了過去。   腰刀從把總的腹中穿過,把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平時低眉順眼的外委,又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刀,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隻看見腹部的血從刀背的槽口緩緩流出,沿著刀口一滴滴地撞擊著地麵。   隨之而來的是感到自己全身力量在快速地流失,好似生命隨著血液的流出而逐漸消散。   他的雙腿變得無力,身體似乎越來越重,直至雙腿無法承受身體的重壓而逐漸軟了下去。   他兩隻眼睛的瞳孔慢慢的擴大,漸漸地失去了光彩,隻剩下無盡的遺憾和空虛。   “地人唔想做滿洲人個狗,聚兌我反啦!”   “反啦!反啦!”   整個小隊的人,舉著手中的武器,隨著外委的挑動,憤怒地吶喊起來!   特別是那個被打得兩鞭子的本地小老鄉,異常激動,仿佛此刻的吶喊能增加他的勇氣一般,臉上帶著異樣的紅暈。   一群激動的小隊,猶如一道微弱的火光,緩緩降落在乾旱的草地上,瞬間引發了熊熊燃燒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