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魄悄盈窗、銀流若燭脩,天予斯美夜、夫可復何求? 酡顏弄赭湯、膩指撫華綢,美瓊蘼花落、千機覓此仇。 …… 兩年後,特爾卡圖女子爵與福爾考什男爵的婚禮,如期舉辦。 在盛大的宴會之後,米海拉甜甜蜜蜜地與新婚丈夫攜手回房,準備經歷自己人生的初夜。 極盡浪漫的氣氛中,福爾考什一邊品嘗著昂貴的紅酒,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妻子在輕柔嬌媚的舞蹈中,將華麗而繁複的禮服一件一件蛻下。 終於,在一雙美目期待與興奮交織的凝視下,他搖搖晃晃地迎向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美麗女孩。 女孩雖然在羞澀中仍略顯膽怯,卻也不再拒絕男人的接近…… 然而,當晚的第一滴落紅,並非來自新婚妻子米海拉,而是男主人,福爾考什。 米海拉在解開最後一件褻衣的第三條絲帶時,終於將藏在胸口整整兩年的匕首一把抽出。 趁著麵前這個人渣酒色薰心而毫無防備之際,米海拉用手中的利刃輕而易舉地劃開了對方的頸動脈。 冰冷的刀刃讓福爾考什瞬間清醒了過來,且很快便判斷出自己受了可能足以致命的傷勢。 但他畢竟是靠自己手中的長矛和火槍,從戰場上殺出男爵之位的騎士,而非那些靠著祖上積蔭來繼承爵位的軟蛋。 即使他知道此時自己的生存機會已非常渺茫,卻依然不肯放棄希望。 他抓緊自己體力尚存的一息一剎,從敵人手中硬奪過匕首,反手朝對方的胸口奮力一捅,隨後轉身跌跌撞撞地往門外逃去。 而米海拉別說閃躲了,她甚至直到匕首在自己的胸口鑲至護手處,都還沒反應過來。 好在胸口的劇烈疼痛,總算讓米海拉回過了神。 她茫然地低下頭,看了一眼深埋胸膛的匕首,有些想不透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但不斷湧上喉頭的鮮血,卻使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為了能親眼看見仇人死去,米海拉決定點燃自己的最後一滴血。 她臉色猙獰,沉默而迅猛地縱身飛撲到丈夫背上。 那十隻細膩柔嫩的蔥指,硬生生摳進福爾考什的皮肉,全然不顧自己胸口因擠壓而越插越深的匕首,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對方身上。 隨後她從福爾考什背後,用自己潔白小巧的貝齒,使勁撕開了對方脖頸的傷口,並拚命地噬咬其血肉。 即便福爾考什是一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年的騎士,也不曾遭遇過如此瘋狂的敵人。他被那如惡鬼般的氣勢深深震懾,除了不斷嘗試用手保護自己的脖頸外,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而米海拉卻想不了那麼多,她知道自己的機會隻有這麼一次。 今天,她必須將福爾考什的生命徹底終結! 就如同當年穆列什河畔,她的父母、兄長、嫂子、姪子、姪女,以及她自己…… 福爾考什顯然早已死去多時。 大仇得報的米海拉,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拔出自己陷入福爾考什肉裡的手指,並艱難地翻下他的後背。 仰麵躺在仇人的屍體旁,她的臉上既沒有快意也沒有喜悅,反而隻是恬靜而安詳的微笑。 她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開始恍惚,似乎自己即將與闊別已久的家人重逢…… “啪沙……嚓!” “……” …… 再次睜開雙眼時,米海拉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座無人的小山丘上。 山下的風景因為家族生意上的事情見過幾次,所以不算陌生。她記得這裡是居拉菲埃瓦西方,匈牙利王國轄下的一座偏鄉小鎮,蒂米什瓦拉。 奇怪的是——自己的胸口雖然仍感覺隱隱作痛,但卻已經找不到任何傷口了。 同時,身上原本沾滿血跡的褻衣也被人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樣式材質特殊,兼具柔軟與貼身的白色短內衣——雖然這件內衣的布料麵積少到在她看來甚至有些猥褻,但習慣之後還挺舒適的。 這些都與她記憶中的情況對不上,要不是她依然能清晰地回憶起嘴中那令人直欲嘔吐的腥臭味,她甚至會以為之前發生的那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夢境。 但她仔細思索了半天,也沒想起什麼有用的記憶。 大概是某位路過的好心人,閑極無聊救了自己一命吧? 她如此猜測道。 至於是什麼人會無緣無故闖進一位準子爵家中,還躲過無數守衛和賓客,獨自一人來到主人新婚初夜的房間,然後毫無顧忌地推門而入,再無視慘不忍睹的兇殺現場,一看就知道是兇手,而且是特別兇殘的那種的米海拉救出來,最後再躲過無數守衛和賓客,把她扛到距離居拉菲埃瓦將近兩百公裡外的蒂米什瓦拉,並幫她療傷更衣呢? 米海拉並沒有想那麼多,她的小腦袋也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此時她的腦海,已經被一個極其忤逆的想法所佔據——這個世上,果然不存在神。 自己與自己的家族一生都信奉著主,甚至恰恰就是因為這份虔誠的信仰而獲罪,但他們侍奉的主在他們最需要祂時,卻不曾幫助過他們一分一毫。 那怕他們要的,僅僅隻是一句:“我來接你了。” 連人都不可能殘酷冷血到這種地步,更何況理應慈愛世人的神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自己都已經策畫得如此完美了,竟然還能差點被福爾考什殘血反殺!這豈有天理? 顯而易見,這個世上,不存在神!就算有,祂也隻是個屍位素餐、毫無作為的渾蛋! 從這天開始,米海拉放棄了從小信奉的東正教,成為一名受世人鄙夷的無信者。 當然,這也隻不過是她對殘酷不公的命運,所做出的微小抗議罷了。 對失去一切的她來說,“生”,早已是一個毫無希望、毫無意義的詞語。或者說,她的靈魂早就已經在穆列什河畔,隨著父母親人一起前往了另一個世界。如今的她,隻不過是一具被仇恨所驅動的行屍走肉而已。 現在大仇既已得報,塵便該歸塵、土便該歸土。 她唾棄東正教,就是為了能換張直達地獄的單程票,不至於死後還得去見那該死的神。 然而,米海拉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此時的她來說,“死”,竟然也成了一個難以企及的奢望。 她在被救出後的數星期內,嘗試了上吊、割腕、撞牆、浸水、跳崖、吞槍、用肉身沖撞全速飛馳的馬車,以及一口氣吞下五條小臂粗的法棍等十數種方法,卻都會在短短幾分鐘內“復活”。 多番尋死,也隻留下無數痛苦的回憶,以及見到法棍就乾嘔的奇怪後遺癥。 最終,她隻能一邊痛罵著耶穌,一邊強迫自己接受這難以令人接受的現實。 死無論如何是死不了了,茍活還是得有點茍活品質的。 好在米海拉當時為了能順利復仇,擬定了多項備選計畫,其中就包括了藏匿在各地的財富和馬匹。 她從最近的秘密據點中,把被自己事先藏好的父親的私房錢取出作為路費,輾轉萊西亞各地,將自己留下的飾品和珠寶一一取出,並兌換成更好用的塔勒,最後才回到自己最初的“復生之地”——蒂米什瓦拉。 ——塔勒,發源於古捷克的一種銀幣,在十七世紀已是國際貨幣,也是一詞的來源。 今後,她將以米海拉.艾薇亞(羅馬尼亞語,意為復生者)之名,在此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而之後的幾年內,米海拉還發現自己除了死不了之外的其他特殊之處。 除了敏銳到有些異常的“直覺”外,隨著時間流逝,她還漸漸擁有了堪比獅虎的蠻力、快若閃電的速度、迷惑人心的巫術,以及……永無止盡的饑渴。 光是那鮮紅如血的巫術之力就能看出,這力量絕對是異教的,同時也絕對跟正義或神聖沾不上邊。 她雖然不知道這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要選擇她。但身為瓦拉幾亞人,她並非不認識這種在萊西亞廣為人知的古老邪惡力量。同時,她也知道,自己顯然沒有選擇接受與否的權力。 當然,本性善良的米海拉不曾想過要用這股力量來傷害什麼人,可她同樣也不想再被任何人,以任何莫名其妙的理由傷害。 尤其如今她還掌握了如此不祥的力量…… 經過上千個夜晚的深思熟慮,她終於想通了一個淺顯的道理——要想不被他人傷害,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成為那個能夠傷害他人的人……的頭上那個人。 這對一個沒有家族背景,甚至沒有貴族身分的萊西亞女性來說,絕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好在她又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畫……以及一連串完美的備選計畫。 而且這次,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次不會再翻船了! 她藉著從兄長那邊耳濡目染來的經商手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和繼承自家族企業的情報網,以及自己暴增的武力(主要是後者),將手上原本就不少的財富,快速累積成了一筆可怕的钜款。 接著再以舌燦蓮花的口才、超凡脫俗的魅力,與迷惑人心的巫術(主要是後者),逐一說服了當地的所有貴族及官員。 最後仗著雄厚的財力和絕對的權勢,她徹底壟斷了蒂米什瓦拉及周邊地區的所有經濟流通。 在之後的數十年,米海拉一步一步成為了蒂米什瓦拉實質上的統治者。 同時,她為了能在盡量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滿足自己的某種特殊需求,致力於研究與推廣神學、科學,以及最重要的——醫學。 多年來,她手下的醫療團隊在給她供給所需的同時,也拯救了無數苦於傷病折磨的可憐人。 而她師襲兄長的,那“極具前瞻性”的商業嗅覺,以及無人能與之抗衡的戰鬥力,也漸漸將蒂米什瓦拉從一座窮困的偏鄉小鎮,發展成了歐洲知名大城。 隨著歲月流逝,她手底下那龐大勢力的根鬚,早已復蓋整個萊西亞,使她隱然成為了萊西亞的無冕女王。 不用說,這位女王的任期,遠超一般人能想像的極限。 時至二零二一年,盡管萊西亞已經名存實亡,但米海拉.艾薇亞依然是蒂米什瓦拉的絕對統治者。 至少直到剛剛為止還是如此…… “Jesuschrist……那倒底是什麼鬼!?” 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讓“反”神論者的米海拉,都下意識地頌詠起聖子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