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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霜燕歌 錦鯉狗子 15230 字 2024-03-16

大乾天啟二十四年春,韓家長子收服南蠻五國,立下赫赫戰功,獲封安南侯,南蠻五國歸順,改稱苗疆五郡。雍恐乾一國獨大,欲聯合越、紇攻之,越拒,欲作壁上觀明哲保身;紇允,欲助雍伐乾。   大乾天啟二十四年秋,雍軍發兵,劍指峪州,先帝禦駕親征,鏖戰數月,被雍軍元帥生擒,不堪淩辱,十日後傳出死訊。   大乾天啟二十四年冬,太子沈恪繼位,時韓家率燕、秦諸將抗紇,大勝還朝,新皇登基,風雨飄搖之際,正值用人之時,故加封韓家長子韓忠為安國公、任兵馬大元帥職,官職一品盛極一時;燕、秦諸將亦加官進爵皆得封賞。新皇沈恪攜胞弟三皇子沈悢一同親征伐雍,誓要奪回先皇遺體,二人技不如人,不出半月接連戰死,乾軍潰敗,軍心惶惶。   大乾天元一年春,二皇子沈楨臨危受命,被擁立為新皇,登基後改國號為天元。然其懦弱無能,竟欲將西地甘、峪、普三州共計十三縣獻於雍、紇,以求和平,朝中掀起軒然大波,四大家族中,王、韓二家帶頭反對,燕、秦等武將也頗有微詞,少數文臣不滿先皇重武輕文已久,欲借機滅武官威風,支持新皇獻州,朝中分立兩派,爭執不休。   韓家自請往峪州與雍軍一戰,立下軍令狀,誓守大乾疆土,一日不退雍軍,誓不還朝。   大乾天元一年夏,韓家軍首戰告捷,軍心大振,同時朝中文臣之首王家以丞相之名聯合諸多世家,欲廢沈楨,另立新皇。   大乾天元一年秋,沈楨暴斃,舉國哀悼,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幾方勢力蠢蠢欲動,因先祖有約,故沈氏王朝皇後必出自四大家族,時丞相王家長女王諳為儲妃,王相帶頭擁立六皇子沈軒為帝,因沈軒少時偶與秦家次子秦巍、燕家長子燕邵交好,故秦、燕兩家鼎力相助,為其掃清路障。   大乾天元一年冬,沈軒登基,立王諳為後,其皇子妃柳盈退居妃位,改國號為天隆,大赦天下。   大乾天隆一年春,韓家愈戰愈勇,未嘗敗績,大挫雍軍銳氣,東夷四國自知國力甚微主動歸順,臣服於乾,越、紇恐雍軍戰敗唇亡齒寒,故發兵攻乾助雍,秦父率次子巍抗越,燕家長子燕邵帶兵抗紇。   大乾天隆一年夏,燕家軍與紇軍鏖戰三月,紇恐國力不濟,戰事方終;越軍見秦家來勢洶洶,且戰且退,惟韓家軍與雍軍僵持不下,戰火不休,秦乃韓舊部,故往峪州援之。   大乾天隆一年冬,韓老元帥重傷回京,其女韓若霄繼元帥位。半月後老雍王死,元帥戈朗戰功顯赫,被擁為新王。   大乾天隆二年夏,秦父拚死重傷戈朗,兩軍暫時休戰,但雍軍仍賊心不死,對峪州虎視眈眈;韓若霄與秦巍不敢懈怠,決意駐守於此。   大乾天隆二年冬,二人日久生情,於小寒時節成婚,京中韓父聞此訊,心甚慰。   大乾天隆三年夏,雍軍騷動,屢屢派兵騷擾,均被乾軍擊退,偃旗息鼓,退回西域。   大乾天隆四年秋,韓若霄於霜降時節誕下一女,故取名為懷霜。   大乾天隆十年夏,騷動數年的雍軍蟄伏多年,伺機而動,卷土重來。   大乾天隆十二年春,兩軍交戰數年,東、西雍二王接連戰死,雍軍潰敗,再次退回西域,一蹶不振。   大乾天隆十二年秋,韓若霄、秦巍凱旋歸來,舉國歡慶,沈軒龍顏大悅,加官進爵,又賞良田百頃、金銀無數,韓家雖無親王之名,但享親王之實,一時風頭無雙,引無數人艷羨,朝中安國公府功高蓋主、恐有不臣之心的流言四起,沈軒念與秦巍舊情,對二人深信不疑,力挺安國公府,封二人獨女為安寧郡主,又賞良田、金銀無數,惹朝中無數嫉恨眼紅。   大乾天隆十二年秋,八月十五,乾都洛安。   身著紅袍的小公子跟在父母身後,馬尾高高束起,散落於肩頭,發絲間若隱若現幾串皮繩串著的銅鈴鐺,隨著步伐歡快作響,人雖低著頭,但眼神卻止不住朝四周的景致亂瞟。   早在父母口中聽聞京城比峪州繁榮富貴,昨日進城發現果真如此!   亭臺樓閣鱗次櫛比,道路齊齊整整縱橫交錯,來往的人流和車馬也絡繹不絕,豈是苦戰久矣的峪州可比?如今進了宮更是開眼,這是自己八年來見過最精致最恢宏的樓宇了!   青磚紅墻、黑瓦木廊,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小路旁還有條清澈的溪流,兩旁的山石花草亦錯落有致別具一格呢!   水源在峪州可是難得的稀罕物,特別是打了許多年仗之後,可這的花園裡不僅有泉眼、溪流,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前頭桂殿蘭宮圍繞中似乎坐落了一片湖泊?   正欲上前探個究竟,前頭的父親母親突然停下腳步,自己來不及停步一頭撞在母親屁股上,還好母親今日隻穿了官服沒佩鎧甲,不然這一撞腦袋上定要腫個大包!   小公子還沒來得及揉呢,隻聽母親略顯威嚴的聲音響起:   “宮中不比邊關自在,你言行舉止都注意些,別太放肆了。”   “知道了,娘……”   小公子委委屈屈揉著額頭應聲,同樣身著官袍的男子笑得慈愛:   “阿霄,霜兒頭一次進宮,好奇心強些也是正常,你莫要太過苛責。”   小公子見有人給自己撐腰,頗為得意的沖母親仰起頭呲牙傻笑,韓若霄沒好氣的白了父女倆一眼:   “好人都讓你當了,合著我想做這個壞人唄?如今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待會兒要是在聖上麵前出了岔子我看你怎麼收場!”   二人都給女子一通訓斥,對視一眼不敢說話了,小公子不知父親母親為何停住腳步,也不在意他們如今要去哪兒見什麼人,隻心心念念想去瞧瞧前麵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坐落於花園裡的湖泊。   “娘,我想去那邊玩……”   小公子小手遙遙一指,韓若霄順勢看去,想著反正都是在禦花園裡,應該不會跑丟,再加上自家女兒的功夫比起禮數不知道好了多少,與其帶著她去聖上麵前丟臉,倒不如讓她自己去花園裡玩上一會兒來得省心。   “去吧,但你要記住我剛剛的話!這是宮裡,不許胡來。”   “知道了!”   小公子馬尾一甩高高興興朝前跑去,韓若霄在身後喊:   “太陽落山前回這來找我們!聽見沒有?”   “好嘞!”   二人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望著女兒蹦蹦跳跳歡脫跑走的背影,雙雙嘆了口氣,未等二人回神,剛剛為二人引路的小太監就匆匆跑了回來:   “二位將軍請隨我來。”   二人聞聲回看,小太監恭恭敬敬朝二人行了個禮,帶著二人往殿內走去。   一進殿上首的沈軒就大笑著上前迎接二人:   “秦兄!韓將軍!朕可是許久未見你們了!來來來,快讓朕好好看看你們!”   說著沈軒一手一個托起正欲行禮的二人:   “不必拘禮,這兒現在又沒有外人!我們兄弟三人許久沒機會聚聚了,哈哈哈,來,快上座。”   說著沈軒虛扶二人將二人請至他左手邊空著的席位上,對麵坐著的人也迫不及待起身相迎:   “老弟!弟妹!咱們好久不見了,我可是想你們想得飯都吃不香啊!”   燕邵笑得豪邁,聲音也爽朗,算起來,他們三人,確有十多年不曾見麵了,雖這些年各自征戰也沒斷了書信往來,但文字能表達出的思念遠不及二人當麵對飲這般直接爽快。   “陛下,燕兄,我也很想你們。”   秦巍眼眶微紅,韓若霄與二人交情倒是不深,尤其是沈軒,說實在的,她對這個差點成了自己夫君又陰差陽錯坐上皇位的草包皇帝實在沒什麼好感,要不是韓家、王家這些年兢兢業業,他能安平悠哉的在宮裡吟詩作畫鶯歌燕舞?   燕邵雖和她也不熟識,但畢竟是她父親帶出來的兵,硬要攀也算得上有幾分交情的。於是韓若霄神色淡淡坐於席間看三人抱頭痛哭,推杯換盞回憶往昔。   秦懷霜脫離了父親母親的約束後徹底放飛自我,蹦蹦跳跳活像隻脫韁的小馬駒,在花園裡肆意撒歡,朝著自己心心念念的湖泊奔去。   頭上的小鈴鐺正隨著她搖頭晃腦響個不停,眼看離湖泊越來越近,鈴鐺聲響驟停。   那確實有個不小的湖,湖麵隨風波光粼粼熠熠生輝,煞是好看,可如此美景間,卻讓她瞧見了煞風景的東西。   幾個衣著華貴的小男孩正圍著一個比他們矮些的小姑娘推推搡搡,這個人扯一下她發辮、那個人拽一下她衣服,小姑娘滿臉淚痕瑟瑟發抖,頭發已經被揪的亂成一個鳥窩,衣服也歪七扭八瞧不出原樣。   秦懷霜見狀怒火中燒,她生來有顆俠義之心,最是見不得這種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行徑,不肖多想,她厲聲喝道飛身上前:   “住手!”   幾個小公子沒想到會有人來打擾他們,竟真的乖乖聽話停下動作站在原地,一眾人呆愣愣的看著秦懷霜疾馳至他們身前,一腳踹倒其中一個,剛剛片刻觀察,秦懷霜已經看出他就是這群小公子的領頭羊,秉承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她二話沒說就先把幾人的小頭目解決了。   被踹飛的那個確實是幾個小公子中的領頭羊,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柳皇後所出二皇子沈榮,他身旁那幾個目瞪口呆的自然就是那群攀附柳家的世家中的兒子了。沈榮一行人仗著他母親是當今皇後,又深得聖寵,所以不僅在宮中橫行霸道,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貫會欺男霸女,可因他身份,竟也沒人敢教訓他,是以如今被一腳踹飛,除了身上有些疼痛外,他心裡也是萬分意外。   “二殿下,二殿下您沒事吧?”   “快起來快起來。”   幾個狗腿子小跟班手忙腳亂將呆坐在地上的沈榮扶起,幾個人還明爭暗鬥試圖自己湊近些把旁人擠開,秦懷霜順勢站到小姑娘身前,將她保護在身後。   “別怕,我保護你。”   小公主沈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這種,呆呆地連哭都忘了,隻抬起頭望著秦懷霜的背影,紅衣被陽光照的格外鮮艷奪目,束著馬尾的皮質紅革也十分亮眼,牢牢占據沈鶯視線。   “你誰啊?敢動我們二殿下?不想活了是吧!”   “你小子,看我怎麼揍你!”   幾個小男孩作出一副窮兇極惡的麵孔,猙獰著爭相向秦懷霜撲來,生怕誰落後一步沒打到她,沒法回去找沈榮邀功。   秦懷霜冷哼一聲,本來她是不屑與這群人動手的,隻想製止惡行,可看樣子,倒是他們不想放過她了,也好,給他們個教訓讓他們長點記性。   思及此,秦懷霜毫不躲閃,目光瞬間犀利如鷹,唇角挑釁般微微揚起。   “給我狠狠的打!”   沈榮扶著腰勉強站直,麵部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其實秦懷霜那一腳是收了力道的,畢竟母親說過在宮裡不得胡來,她還牢牢記著呢!   許是在宮裡養的太嬌貴了些,那沈榮皮嬌肉貴的,臉上白花花兩團肉隨著吐沫星子飛濺而顫抖,聽到他這聲吼,那幾個公子哥氣勢更足了些,張牙舞爪撲上來。   秦懷霜挑了挑眉,一起上也好,省得浪費時間!   “你退後些。”   秦懷霜微微側頭溫聲對身後小姑娘道,還順帶附上一個她自以為風流倜儻的不行的笑,畢竟她看得那些話本裡都是這麼寫的,這叫大俠風範。   沈鶯看著撲來的幾人,眸中掠過一絲擔憂,伸手想扯秦懷霜衣角,勸她快跑,可還沒等她伸出手,那人的身影已經朝著幾個小公子迎了上去,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看起來毫不畏懼。   雙拳齊出放倒了沖在最前麵的兩個,秦懷霜又腳步不停化拳為掌狠狠拍向下一個,這個人比她還高出一頭,一看就年長他們幾歲,也不知道怎麼能這麼厚臉皮對著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姑娘下手,真是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   那人吃痛捂著肚子倒退好幾步,一直退到沈榮跟前,最終還是沒穩住步子,一屁股坐在沈榮腳上,他有些心虛的抬頭看沈榮臉色,沈榮氣得臉上肉都在抖,飛起一腳把自己腳上這個人踢走:   “沒用的東西,你們這麼多人打不過他一個?”   眼看著眾人不斷撲向秦懷霜又不斷被擊退倒下,沈榮臉色越來越差,沈鶯則是眼睛越來越亮,黏在秦懷霜身上挪不開分毫。   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小哥哥?明明看起來沒大自己多少,可他卻能從容的一個人打五六個。   幾個公子哥倒在地上不斷哀嚎,直到最後一人也被一拳擊飛,重重倒在沈榮腳下,掙紮半天沒爬起來,沈榮才有些怕了:   “你,你你你給我等著!”   一邊顫抖著手狠狠朝秦懷霜一指,一邊不斷退後,直到秦懷霜邁步朝他走去,終於忍不住轉身拔腿就跑。   “一群廢物。”   秦懷霜不屑的掃了一眼地下尚且沒爬起來的幾人,用不大但剛好能讓在場每個人聽到的聲音,頗為不屑的咂舌。   “鶯鶯!鶯鶯?你在哪?”   聽到大皇子沈熠的呼喊,幾人這才連滾帶爬的跑了。   沈熠滿臉焦急四下張望,忽然看見湖邊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矮的那個像極了沈鶯,於是著急忙慌向湖邊跑來。   “鶯鶯,沒事吧!?”   沈熠蹲下身,一邊給她整理衣服,一邊仔仔細細打量,沈鶯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鼻子紅紅眼睛腫腫,明顯是哭過。   “你是何人!?”   沈熠站起身,將沈鶯擋在身後,怒視眼前紅衣人。   這來得未免太晚了點吧……   秦懷霜心裡吐槽。   “皇兄,他是好人,是他保護了我,剛剛幫我打跑了沈榮那群人。”   沈鶯從身後怯生生探出頭,拉著沈熠的衣擺。   沈熠明顯大她不少,蹲下和她差不多高,站起來卻比秦懷霜還高出一頭,秦懷霜需得仰視他。   聽了妹妹這話,沈熠心下了然,對眼前這人不免帶了幾分感激:   “你是哪家公子,多謝……”   “表哥!鶯鶯!你們在這兒嗎!?”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嘹亮的孩童聲音打斷。   三人聞聲望去,那人也看見了他們,朝身後招了招手,驚喜的睜大眼向三人跑來:   “哥,快點,表哥找到鶯鶯了!”   兩個差不多大又生得十分像的男孩一黑一藍先後跑了過來。   “鶯鶯,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燕洄就注意到沈鶯亂糟糟的頭發、備被扯過的衣服和哭過的臉,想都沒想就怒吼著沖向秦懷霜:   “你小子敢欺負鶯鶯!?”   秦懷霜不知道他動沒動腦子,或者說有沒有腦子,反正對他這問都不問直接開打的行為很是無語,可她來不及解釋,那小子的拳頭已經在眼前了。   喲?倒是比剛剛那群有意思些。   如此想著,秦懷霜身子一側,燕洄收不住力道直直沖了出去,一頭紮進灌木叢裡,好不狼狽。   好不容易爬出來,沈熠剛想開口,他卻像是非要從秦懷霜身上把剛剛丟的臉找回來似的,又怒吼著沖向她:   “有本事別躲呀!”   秦懷霜無語,這宮裡哪來這麼多傻子?不是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嗎?京城這麼好的地方怎麼竟養出些傻子來?   見他挑釁,秦懷霜本也不怕他,本是想著無冤無仇放他一馬,誰知道他偏要送上門挨打,正好好幾天沒找到沙包練手了,今天就好好活動活動筋骨。   見燕洄再次出拳,她紋絲不動,等人快至眼前了,身子一矮紮穩馬步,沒等燕洄碰到她,就一拳將人打退好幾步,沈熠和燕溯是知道燕洄身手的,雖然不算多好,但至少京城這幫世家子弟裡,單挑還沒人能打得過他,如今見他不僅打不過秦懷霜,甚至根本就近不了她身,眼中紛紛染上驚異,沈熠本擔心他打傷沈鶯的救命恩人,還想阻止,一見這勢頭,不免想看看秦懷霜到底有多厲害了。   燕洄心裡也很驚訝,雖這人看著麵生,但能出現在這裡還這副打扮的,肯定是京中誰家小公子唄,可京城裡的世家子弟差不多都被他揍了個遍,沒見過這麼能打的呀?   但現在戰火是他主動挑起,又平素有個京城小霸王的美名,他怎麼可能乖乖認輸?於是再次大喊著給自己壯了壯聲勢,沖向秦懷霜。   秦懷霜卻不想和他糾纏了,本以為是個有意思的,沒想到還是弱雞,也沒什麼意思,眼看著時候不早了,她可沒忘母親還在等她呢。   燕洄再次沖上來時,她使了八分力道,狠狠一腳把人踹飛,燕洄四腳朝天落在地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秦懷霜見狀滿意的扭了扭脖子,轉身沖瞠目結舌的三人點點頭就準備原路返回,可身後忽然又響起了急促的腳步和喘息聲。   又來了?剛剛那下應該摔得不輕啊……還挺頑強……真麻煩。   秦懷霜眉頭微蹙,在燕洄即將一拳落在她背上時,驟然抽出一直纏在腰間的軟鞭,狠狠一鞭又將人抽飛:   “你打不過我的。”   秦懷霜回頭,看著地上掙紮的狼狽身影,淡淡道。   她這些年跟著父母駐守邊疆,可不是像他們這般成天隻知道以大欺小,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的。   邊疆苦寒之地,最是煉人,尤其是軍中。   從小父母忙於戰事沒空管她,她就自己偷偷學著軍中將士們的樣子,三歲剛走穩路就會了打拳,剛剛那群公子哥可能都不如四歲時的她,如今這個拳腳是比剛剛那些野了點,可她四歲起跟著師父練武,不說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至少現在她刀劍棍鞭、騎馬射箭都算拿得上臺麵。   如此這般,燕洄如何打得過她?   一旁看著的三人應該也是明白的,可偏偏被打趴下的那個不明白,或者說他不服氣。   被一鞭子抽翻在地,竟還想著爬起來,事到如今,秦懷霜都不知他為什麼非要攆著自己不放了,難道有人天生就愛被人按在地上打?   燕洄一邊掙紮著爬起來,一邊咬牙切齒道:   “不公平,你用了武器!”   秦懷霜簡直要氣笑了,這是用不用武器的事?難得她不用武器他就能打得過自己了?好笑。   可見了燕洄那眼神,她不知怎得鬼使神差走上前,將鞭子丟給一旁的燕溯,直對燕洄道:   “好啊,那我也不用,這樣公平了嗎?”   為什麼?或許是被他不服的目光惹怒,就想狠狠打到他心服口服。   燕洄一噎似乎是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丟掉了自己的武器,這下無話可說了,隻能一咬牙再次沖向秦懷霜。   秦懷霜這會認真了,拉開架勢,沒再站著等燕洄沖過來,而是也迎麵向他沖了過去,拳風呼嘯,拳拳到肉,可畢竟一會還要參加中秋宴,這男孩出現在這,待會應該也要赴宴的吧?思及此,秦懷霜還是手下留情,沒有打臉。   三人隻見秦懷霜像小牛犢一般攔腰將燕洄摟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三人目瞪口呆,嘴裡一人可以塞下一顆雞蛋,沈鶯年幼,或許隻能塞下鵪鶉蛋。   燕洄哪裡還有半點還手的餘地?原來剛剛秦懷霜還是讓著他沒使出全力。   見燕洄隻有抱頭的份了,沈熠不敢再耽誤,連忙出聲:   “誤會,都是誤會,快停下吧,別打了。”   秦懷霜也覺得沒意思,雖然心裡吐槽這人還真是什麼都晚一步,但還是聽話的停下了。   “好!”   四人都沒想到,沈鶯竟為秦懷霜拍手叫好。這下燕洄裡外不是人了,他剛剛可是想為沈鶯報仇才對秦懷霜出的手,這怎麼反倒為她叫起好來了。   沈熠趕緊捂住沈鶯的嘴,可他捂不住沈鶯望向秦懷霜炙熱的目光。   “小兄弟身手真好,不打不相識,不知你是誰家公子,我們……”   “大殿下,我們會再見的。”   秦懷霜從燕溯懷中拿回鞭子,纏回腰間,頭也不抬的轉身,忽然停下腳步:   “想贏我,再練練吧。”   輕描淡寫一句話,差點氣得地上的燕洄爬起來再戰一場,可他沒爬起來,他同樣心裡明白,秦懷霜的話沒錯。   燕溯趕緊扶起燕洄,沈熠看著秦懷霜背影消失在花園中,還在反復咀嚼她剛剛那句話,會再見?她怎麼知道自己是大皇子的?   “皇兄,你在想什麼?”   沈鶯扯了扯他衣擺,沈熠忽然明白過來,是了,一見麵沈鶯就叫他皇兄,原來如此。   “沒事,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去芳菲殿了。”   晚上還有中秋宴,他們可不能再耽擱了。   四人回到翊坤宮,鸝嬪早就急急的等在門口,見沈鶯和燕洄如此狼狽,她怔了一下,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疼惜,淡淡叫宮女為二人更衣,絲毫不多問,或者說她心知肚明。   “娘!”   秦懷霜哼著小曲回到與母親約定好的地方,三人敘舊她也插不上話,太過無聊的韓若霄早就等在外頭,見秦懷霜遲遲未歸,她心中不免又幾分焦急,如今見人平安歸來,才鬆了口氣,眸中滿是慈愛,話卻帶著幾分嚴厲:   “還知道回來!”   秦懷霜癟了癟嘴,母親每次都這樣,聽著兇,但其實沒真的生氣,隻是,母親若能像阿敘妹妹的娘親那般溫柔似水就好了。   雖這般想,秦懷霜還是主動上前拉住母親的手:   “娘,我錯了,應該早點回來。”   韓若霄聞言也不再多言,其實早點回來也沒用,宴席尚且要等會兒呢。   韓若霄牽著女兒走進芳菲殿,三人見出去一個人,回來了一大一小,紛紛眼前一亮,秦巍自豪的給二人介紹:   “陛下,燕兄,這是小女懷霜。”   “哦?快快快,來給伯伯看看。”   燕邵唯一的遺憾就是夫人隻留下兩個兒子就去了,他沒有女兒,納妾是不可能的,且不說他愛妻之深,何況他們燕家祖祖輩輩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不能從他這壞了規矩。   秦懷霜毫不膽怯,大大方方走向燕邵,她記得父親說過,京中有兩個關係很好的伯伯,一個是當今聖上,另一個是燕將軍,二人穿著不難看出身份,於是她沖燕邵露出笑臉:   “燕伯伯好!”   又看向沈軒:   “皇伯伯好!”   二人一愣,對視一眼,笑得開懷:   “哈哈哈,秦兄,你這生了個好女兒啊!”   “可不是嘛,不像我,沒這個福氣,媳婦就給我留下兩個臭小子!”   秦懷霜乖乖站在父母身前,聽著大人們寒暄,又答了兩位伯伯幾個問題,這才漸漸有人往芳菲殿進。   此宴既是中秋宴,又是給秦巍夫妻的接風宴,所以朝中能叫得上號的,多半都來了。   宴會開始前,鸝嬪緊趕慢趕終於帶著四個孩子沒遲到,她領著女兒入席,沈熠和燕溯燕洄也入了席。   三人剛坐下就被父親叫了過去,燕邵大手一揮,沖三人介紹:   “快來見見你們秦叔,還有秦家妹妹。”   三人走過去,大吃一驚,秦家妹妹,竟是剛剛把燕洄打趴的那個紅衣小公子?!   “爹,妹妹在哪呢?”   燕洄不死心,秦巍有些不好意思:   “嗬嗬,小女無拘無束慣了,她平日裡喜歡扮成男孩兒模樣,說是這樣方便,我們想著也是,就由著她了。”   大人們倒是不覺得什麼,畢竟七八歲的小孩,聲音和身量都還沒太大分別,宮裡還有漂亮小子當姑娘養的呢,小姑娘愛作男裝打扮也無可厚非。   燕洄臉色灰敗,隻覺得自己沒臉在這席上呆下去了,秦懷霜倒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笑得乖巧:   “見過幾位哥哥!”   一聲哥哥,甜到某人心裡,不知是臊得還是害羞,反正臉慢慢從灰白染上了些紅色。   開席後,座是按官職排的,女眷本是和小孩同席,可秦巍和韓若霄各有官職,是以秦懷霜在屏風另一邊獨自一人一座。   秦懷霜驚訝的發現,燕洄和燕溯竟也獨自坐在席上。   中秋宴是要吃蟹的,這是慣例,可秦懷霜頭一次入宮,甚至是頭一回進京,峪州那種地方水源都是稀缺,怎麼可能有蟹?   所以她看著麵前紅彤彤的兩隻大蟲子,有些茫然,轉頭望去別的小孩都有母親剝蟹,少數和她一樣獨自坐在席上的,大抵也都見慣了蟹,比如燕洄,剝的甚是熟練。   秦懷霜拿起蟹聞了聞,淡淡的腥味,硬硬的,旁邊還附了碟醋汁,裡頭還泡著幾根薑絲,該怎麼吃呢?   她和盤中蟹麵麵相覷,有些傻眼。   燕洄坐在她斜對麵,雖提醒自己別看她,但不知為什麼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飄,許是還有些不能接受她是姑娘的事實吧,畢竟京城裡也從來沒有過能把他按在地上揍的姑娘。   見秦懷霜打架那般神勇,卻被區區幾隻蟹困住手腳,燕洄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也搞不懂自己怎麼想的,反正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端著剝好的蟹肉走到了她麵前,秦懷霜抬眼看向他,眼中似有星光點點,燕洄被她炙熱的目光弄得不自在,別扭的側著臉將蟹肉放在她桌上,拿起薑醋汁淋在上麵,推到她麵前:   “吃吧。”   秦懷霜有些驚喜,雖然之前她覺得這個人有點傻,但現在她改觀了,傻也是個好人!   “謝謝!”   秦懷霜毫不客氣,她第一次見這玩意,確實很想嘗嘗,許是沒見過這般大方爽朗不矯揉造作的姑娘,燕洄見她如此爽快乾脆的接受了,反倒傻傻愣在原地,秦懷霜夾起一塊蟹肉嘗了嘗,果真鮮美無比,是峪州嘗不到的風味,隻是吃起來太過麻煩了些,瞧席間眾人都剝了好久才吃上,想必很是不易,不過,既然如此燕洄還願意和自己分享,秦懷霜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發自內心道:   “你真厲害!真是個大好人。”   燕洄耳尖滾燙,這就厲害了?不就是剝個蟹嘛,這有什麼難的,切。   他偷偷的飛快地瞥了一眼秦懷霜,見她吃的認真,話裡也滿是真誠,看來是很喜歡吃這個了。   秦懷霜埋頭苦乾了一會,一抬頭見燕洄還沒走,先是疑惑了一會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往旁挪了挪,將自己那兩隻還沒動的蟹推給燕洄:   “你也坐下吃呀!”   燕洄見她似有邀請同席之意,這下臉直接紅到耳根,這姑娘怎得這般虎?一個時辰前還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揍,現在就因為自己幫她剝了兩隻蟹就主動示起好來了!?   沒好意思與她同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燕洄飛快端起她沒剝的那兩隻蟹回到自己位置上,怎麼心跳這麼快?怎麼比夫子臨時考學還緊張?臉……怎麼這麼燙?   秦懷霜見他端著蟹跑得飛快,心中不免有些自責,果然如此,自己真是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如此想著,她挪回席中央坐正。   早該主動點把自己的蟹端給人家嘛!人家辛辛苦苦給自己剝了蟹,還讓人站那兒等了那麼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沈熠忽來尋她:   “我想著你許是第一次吃蟹,需不需要我教你如何剝……”   蟹字還未出口,沈熠就瞧見姑娘手中剝的精細的蟹肉,正驚訝呢,忽然發現她桌上並無蟹殼,沈熠眉頭微蹙,秦懷霜毫無察覺:   “啊,多謝,燕哥哥已經幫我剝好了!”   沈熠瞥向二人,竟是燕洄桌上蟹殼多的異常,他?   居然是燕洄,不計前嫌替人剝了蟹?還是這姑娘逼他……不會,他也是看著燕洄長大的,自家這個表弟骨子裡倔著呢,不是他自願的事誰也逼不了他。   沈熠比幾人都年長些,已然是個半大少年,不似他們那麼兩小無猜,心中思索的自然比他們多些,本想著紅衣公子身手這般好,若能拉攏對以後肯定是有利無害,沒想到是個姑娘,還是父皇常提起的那位戰功赫赫的秦伯父的女兒,安國公的外孫女,若能……   秦懷霜對沈熠的心思毫無察覺,沖他笑了笑又繼續低頭吃蟹。   沈熠回到自己席間,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