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浩浩蕩蕩,從烈日當空行至夕陽西下,還未走出洛安地界,見天色已晚,燕洄雖知秦懷霜心急如焚,但顧及到軍中其他人,還是忍不住開口: “霜霜,走了半日,你看現在天都快黑了,夜路難行,我們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繼續趕路?” 秦懷霜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將士們大都滿臉疲色,有的已經兩眼無神,整個人都呆滯了,確實,大熱天的趕路還身穿厚重的皮甲、扛著長槍短劍,滋味可想而知,疲兵乃行軍大忌,有些事急不得。 “好,我去前麵探路,若能尋一處有水源的曠地紮營最好不過。” 秦懷霜收回視線朝燕洄點點頭,說走就走。 “駕!” “哎!霜霜,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燕洄還來不及反應,紅衣已經從眼前悄然劃過,他趕緊回頭對兩個副將喊: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們去找找適合紮營的地方。” 燕六燕七齊聲抱拳: “是!” 燕洄壓根沒看二人反應,自己話音還沒落就急急將手中銀槍丟給二人,轉身縱馬去追秦懷霜。 算是二人運氣好,不出一刻工夫還真叫二人找到一處小溪,水流不大,想來是洛河一支分流,好在水質乾凈清澈,秦懷霜翻身下馬,牽著馬走到溪邊,韁繩隨手掛在一棵小樹上,轉身朝燕洄招手: “這不錯,不如就在這?” “好,你在這等我,我去帶他們過來。” 燕洄當即掉轉馬頭,飛馳而去,秦懷霜目送他離去,轉身來到溪邊蹲下,捧起一汪溪水嘗了一口,沒什麼怪味,看著也乾凈,應該能喝。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又順手在衣擺上抹了兩把,轉身去撿地上乾燥的枯枝,等燕洄帶著大軍過來時,她已經撿了一滿懷了。 “我撿了些乾燥的樹枝生火用。” 燕洄下馬朝她走來,聞言轉身吩咐燕六燕七去叫夥頭兵來。 夜幕降臨時,夥頭兵已經支好一口口小鍋,給大家夥煮上了粥,軍中將士們喝著粥啃著乾糧,三五成群聊著天,依稀能聽得時不時有人小聲抱怨: “這河太淺了些,連條魚都沒有。” “可不是嘛!要不還能撈條魚開開葷。” “哎,你不是會彈弓嗎?這林子裡鳥多,你打一隻下來咱們烤烤?” “算了吧,小心挨罰!” “切,燕將軍又不在這兒,你慫什麼?咱們跟著燕將軍南征北戰這麼多年了,還怕他個毛頭小子不成?” “噓,別讓人聽見啦!” 秦懷霜不動聲色的瞄了燕洄一眼,看來這次他獨自帶領燕家軍出征,比想象中困難些,沒想到軍中竟還有這麼多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人,不過想想也是,他年紀小又沒經驗,軍營一向是個看實力的地方,強者為尊,什麼身份地位在這統統不好使,你若沒點真本事,多的是不服的人。 不過這一點別人也沒法幫,隻能靠燕洄自己憑實力說話了。 “等我們進了峪州,越往西走越是乾旱,到時候別說魚了,有沒有水喝都難說,現在還能找到小溪,已經很好了,知足吧。” 秦懷霜聲音不高不低,剛剛好能讓剛剛對燕洄出言不遜的那幾人聽到,她也不是為了給誰下馬威,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隻不過那幾個人心虛,一聽她這話就知道他們幾個剛剛的對話全被秦懷霜他們聽見了,立刻鵪鶉似的低下頭,埋頭啃餅不說話了。 “霜霜,他們說的話,你別在意。” 燕洄咽下嘴裡的粥,抬頭看向秦懷霜,二人隔著火堆,他眼中倒映著火光,在夜幕中顯得格外亮,秦懷霜挑了挑眉: “他們說的是你,你都不在意,我有什麼好在意的。” 燕洄搖了搖頭: “我並非不在意,隻是軍中需得拿實力說話,總有一天我會向他們證明我的實力,讓他們發自內心對我心悅誠服,所以,你不必為我出頭,和他們浪費口舌。” 少年目光灼灼,直直盯著她眼睛,許是靠的離篝火太近,秦懷霜覺得渾身灼得慌,連忙往後挪了挪,避開了他的目光,燕洄知道她這是心虛的表現,眼中染上幾分笑意,她一向口是心非,嘴硬心軟,他明白。 “我……我隻是實話實說,讓他們有點心理準備而已,誰……誰替你出頭啦!?自作多情!” 燕洄看破不說破,笑而不語,隻是一雙眼睛,未從她身上移開分毫。 七日後,二人終於帶著燕家軍來到峪州薊縣,與秦、韓兩家軍隊匯合。 “表妹!你怎麼也來了?” 站在大營外迎接的韓燁遠遠看到一紅一黑兩個身影,本還在猜測與燕洄同行的是哪位將軍,誰知二人走近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表妹秦懷霜,想想也是,能和燕洄一同出現,除了她倒也真沒別人了。 秦達聞聲趕來,胳膊肘支在韓燁肩上,吐出嘴裡叼的一根不知道什麼草,揚起另一隻胳膊沖馬上二人揮手: “喲?小霜也來啦!” 秦懷霜勒住韁繩,一縱身跳下了馬,顧不上和二人寒暄,急不可耐: “表哥,二哥,我娘和我爹怎麼樣了?” 二人尷尬的相視一笑,秦達也收起了平日裡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容,神色黯然,韓燁斟酌片刻,抬手撫上秦懷霜的肩頭:“表妹,姑姑和姑父……你,節哀……” 秦懷霜的神情一滯,不知該做何反應,燕洄也下了馬走到她身後,剛好聽見了節哀二字,神色一凜,悲憤交加。 韓燁嘆了口氣,轉身帶幾人走進大營:“別在門口站著了,咱們進來慢慢說。” “韓聰,你帶燕家軍進去,把他們二人的馬也牽進馬廄裡。” 韓燁回頭吩咐屬下,名叫韓聰的副將得令,牽著秦懷霜和燕洄的馬,沖燕六燕七喊: “二位兄弟跟我來吧!” 燕洄沖兩位副將點點頭,轉身跟著秦懷霜三人的腳步,四人來到一間空著的帳子裡,秦達漫不經心道: “二叔二嬸出事後,許久沒人進來過了……” 秦懷霜瞳孔微縮,快步上前打量帳中陳設,書案上的兵書攤開著,上麵還有韓若霄的字跡,兵器架上空空如也,未見二人的兵器,衣架上掛著略顯淩亂的幾件裡衣,茶案上還丟著半塊沒啃完的餅,可見二人離開的有多麼匆忙…… 她手指劃過書案,指尖撚了薄薄一層灰,拿起兵書看著熟悉的字跡,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和父母親已經天人永隔,秦懷霜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回到一進門左手邊的茶案旁坐下,看著那半塊乾餅出神。 從小在軍中,母親就教導她要與將士們同甘共苦,要勤儉節約,尤其是不能浪費糧食,若非遇到了特別緊急的情況,母親定然不會留下半塊餅就走的。 三人麵麵相覷,正思索著如何開口寬慰秦懷霜,她卻自己抬起了頭: “表哥,二哥,給我說說軍中現在的情況吧,還有,爹娘到底是怎麼出的事?” “那日我們本和雍軍僵持著,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可押運糧草的二位副將遲遲未歸,姑姑、姑父正擔心著呢,突然就有個士兵滿身血跡,跌跌撞撞跑回大營,口中還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著,說雍軍設下埋伏偷襲了押運糧草的隊伍,求姑姑姑父速去救援,糧草事關重大,姑姑姑父沒多想就急急帶了一隊人馬去了,留下我與秦兄守營,可誰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這一去,就……” 秦懷霜眉頭緊皺:“和爹娘同去的人呢?回來怎麼說?” 秦達接上話,搖了搖頭:“那日和二叔二嬸同去的將士,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倒是押送糧草的副將,有一個身受重傷帶著兩車軍糧逃回來了,隻是傷勢過重,一直昏迷不醒,如今還在軍醫那兒呢。” “怎會如此?無一生還?爹娘帶去了多少人?雍軍又派了多少人?” 秦懷霜難以置信,噌的一下從矮凳上站起身。 “具體情況,隻有等那位副將醒來才能知道了,不過,眼下更危急的是如何應對雍軍,他們知道我們如今沒了主帥,軍訓渙散,每天都派兵來騷擾我們,佯裝攻城,可真等我們派人馬出城追擊,他們又掉頭就跑,似乎並不是真的想和我們打,長此以往,我軍疲於奔命就算了,重要的是心態深受影響,隻怕是他們再這樣來幾回,真到了他們一舉攻城的時候,我軍已經沒有士氣迎敵了……” 韓燁愁眉不展,背脊似乎也不如從前那般筆挺了。 “我聽說,當日雍軍是借了天時地利,那幾天整個峪州狂風大作,黃沙蔽日,你應該知道城外那片戈壁中有流沙吧,雍軍便是將他們引入了流沙中,要是平常二叔二嬸肯定能看穿他們的詭計,可偏偏那日有沙暴,才讓他們沒法察覺地勢不對,中了計入了埋伏圈。” 秦達靠在門邊,眼神幽暗,望向門外。 “……我去軍醫帳中看看……” 秦懷霜垂眸,壓住內心翻湧的情緒,逃似的走出帳外,燕洄反應過來,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