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悶熱,似乎有一場大雨,大朵大朵的雲飄來移去,轉眼間變幻無蹤。 夏天的祁山,雨特別多,但是並不潮濕,日照尤其強烈,所以丁淳亦在祁山遠郊買了一套一百六十平的別墅院子,專門設計了風雨連廊,用來夏季觀雨。 可是沒住過幾回,更多時候,丁淳亦住在酒店的大床上。 院子角落的芭蕉葉子綠得發亮,表麵油汪汪的,像深宅大院裡替老爺們打點家中田產的太太,仿佛在向這個不經常見到的主人邀功請賞。 他偶爾來這裡吹吹野風。從燈紅酒綠中抽身而出,讓自己變身片刻的單純少年——與那個骯臟的花天酒地無所事事的人毫不相乾的單純少年。所以芭蕉葉的獻媚,毫無用處。 昨天聯係莎莎,想看看那個女人,沒想到莎莎也隻是在追求,對方壓根兒沒答應,不僅沒答應,那女的連名字都沒給莎莎說。 “丁淳亦,你太無聊了吧,一潭死水!我跟你說,那姑娘和咱們不是一路人,看著她,就感覺看著一朵花兒,太單純了!你千萬不要禍害她。”莎莎曾經留學海外,對於性別的八十種分叉變異有著入木三分的研究,清純的外表就像食人花的香味,隻是引誘敵人的偽裝,對於兩性,她有著超乎常人的鄙視,看似水性楊花,實則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我無聊的生活”。丁淳亦被莎莎掛了電話以後,重復,沉思。“確實無聊。” “切,依我看,或許就是一特平凡特普通一女的,”王路抽一口煙,把煙氣肆無忌憚的吐在左手邊的一個倒流香爐上,煙霧兩相撞擊,沖擊出一個淡淡的旋兒,然後各自繚繞,最終不見影蹤,“不都這樣嗎,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口大白蘿卜,覺得真是爽口啊!” “或許是什麼宮廷蘿卜呢。”丁淳亦癱靠在加大搖椅上,懶懶散散。“伯父伯母最近去哪了?”話鋒一轉。 自從孩子大學畢業後,王路父母就玩起了攝影,不是拍卡拉哈裡沙漠的象群,就是拍莫桑比克海峽的海底沙漠,要不就是拍博格利亞湖的火烈鳥,總而言之,主打一個更年期的叛逆。 “他們吶,我也不知道,不過前幾天給我發消息說讓我上班去,你說說,那有啥意思嘛,讓我去自個兒家的公司上班,喔,自己掙自己家的錢,不就是左手倒騰到右手嘛,直接給我不就成了?”王路嘬完最後一口煙,也靠向椅子。他說的十分輕鬆,可是眼神落寞,“再說了,我去能乾啥,不是給大小姐添堵嘛。” 丁淳亦昨晚和父母聊天,父母說,要收購一些王路家的地皮,王路家最近資金緊張,到處籌措,頗有舉步維艱之感。 這多少年的交情,丁淳亦父母不想看著老友的資產被有心之人趁機賤買,所以準備以稍微盈餘的價格給老友出出力。並且有意無意的提了幾句王家那個性格彪悍的姑娘。丁淳亦當然懂了,爸媽這是在催婚了。 “咱們家雖然有錢,但不是特別有錢,像咱們這樣家底兒的,在這裡一桿子下去能打出八十個來,那要不是當初在這裡買了那麼多地,咱們家也沒有今天這好日子過。咱們家沒啥野心,都是老實人。不掙那麼多錢,掙那玩意兒老多也沒啥用,掙得多了你花不完,掙得少了也不缺你的。我們尋思著,咱們就過正經日子,老老實實的。王家那姑娘就挺正經,脾氣也好,我們也從小看著她長大,知根知底,是個好孩子。”老兩口一直對丁淳亦強調,“感謝國家感謝黨。不然哪有咱們這紅火的日子!” 可是聽著老實巴交的一席話,但言外之意是看上這姑娘了,而且想白嫖,白嫖就算了,還想讓人家的地皮做嫁妝。 可是說實話,先不說地皮不地皮的事,光論人格魅力,丁淳亦就覺得自己配不上。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煙酒腐蝕的差不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會這麼想。平日裡混在一眾頹廢的富二代中,丁淳亦應該早就習慣這種糜爛的日子才對,可是他萌生了羞恥心,他會自省,會思考人生的意義——於是他從一個普通小老百姓的角度去看待自己——一個沒有什麼用的米蟲而已。 他就瞧不起自己,這樣一個單純熱血的年紀,自己卻變得像個靈魂骯臟的色鬼。 於是聽著父母的話,丁淳亦回了一句“我不配”。 王路父母還沒搭上房地產這趟快車的時候,日子過得頗為拮據,於是王路被放到鄉下老家,爺爺奶奶照看,說白了就是留守兒童,在這期間,王路父母生了二胎女兒,生二胎的時候日子有了起色,於是女兒留在了身邊照顧。或許是因為父母特別上心,這個女兒——王路的妹妹——王貝特別懂事,從小就特別乖,熱愛學習,性格單純,永遠都是好學生,連紅酒都不喝。 王路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跟父母並不親熱,連帶著對這個妹妹也比較疏遠,其實說白了,這家裡,一大串拉拉藤似的親戚,除了爺爺奶奶,其他的人,王路都不親熱。父母也對王路不怎麼上心,對於王路,他們倆是橫看豎看都不得勁,怎麼看都覺得缺了點教養,於是有意無意間,王路和他們之間的溝壑越甩越寬。可是王貝卻十分待見她這個哥哥,無數次,王路的生活費見底的時候,都是王貝伸出援手。 從學校畢業以後,王路跟著丁淳亦花天酒地混日子,一點都沒有上進心,與此成為鮮明對比的是王貝,她孝順爹媽,而且變化頗大,那個單純軟糯的小女孩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女企業家,西裝大衣,走路帶風,一畢業就進了家裡的公司幫助爹媽打理生意,不得不說,年輕人的思想就是與時俱進,但是進的太快了,往其他籃子裡放雞蛋的時候手抖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蛋碎了,如今資金鏈頗為緊張。 “其實貝貝,真的不錯。”丁淳亦挑眉。“能娶到貝貝,真是福氣。” “我告訴你,丁淳亦,你這個臟——男——人,要是打王貝的主意,看我不殺了你!”王路語氣裡帶了點硬氣,“臟”字尤為音重。 “我沒安什麼壞心眼,我就說說而已,這是實話,王貝本來就挺不錯,一年輕小姑娘,不談戀愛不鬼混,獨挑你們家那麼一大房地產公司的大梁,就是換做你,也未必能做到吧。” “這倒也是,不過我覺得如果她不挑這個大梁的話,我家這個房地產公司不會垮的這麼快!” “你知道啊?我以為你不知道呢!你知道你還不去幫幫忙,整天瞎混!” “我能幫上啥啊!不出亂子就不錯了自個兒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嘛!” “但是咱們倆,這個鬼樣子,沒個正行……”丁淳亦說。 “拉倒吧你,我倆就這樣子就可以了,再折騰折騰,指不定咱們兩家連住的地兒都沒了!” “但王路,咱們倆今年幾歲了?除了有錢,還有啥啊!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呢!” “哎喲喲,我的丁大少爺,可別矯情了,換你去種兩天地你去試試,真夠矯情的你!多少人,就你這大別墅,多少人想買你這大別墅的一平米院子都買不起,你可別矯情了你,聽的我耳朵反酸水!” 王路說的沒錯,丁淳亦就是矯情,對於他這種富家公子哥來說,探尋人生的意義就是矯情。他們有的是錢,可是這種錢,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