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賀家老爺就把賀知鬆送走了。 賀知鬆走的時候,賀老爺拍著賀知鬆的胳膊,囑咐著“用心聽學”之類,賀太太就站在旁邊不說話,隻是眼裡噙著淚花,臨了了才叮囑幾句。 董淑華站在賀太太身後,深知這個時候可不容她說話,所以她也隻是站著,看著賀知鬆對老爺和太太的囑咐頻頻點頭。賀知鬆有出息,能有公費遊學的機會,本來這個時候她應該高興的,但是一想到即將分別兩三年,就心裡止不住的難過,視線漸漸濕潤了,卻也舍不得離開她的少爺。 見老爺太太都囑咐完,賀知鬆上前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聲說了句“保重”,又對著老爺太太深深鞠躬道別,才上了車。 見車已走遠,賀老爺微微皺眉,嘆了一口氣,背著手轉身進了宅子。賀太太絞著手帕,含著淚跟在賀老爺身後進去了。 董淑華看著賀知鬆的車消失在拐角的地方,一滴淚悄悄從眼眶裡流出。見她隻呆呆地站在原地流淚,管家福伯拍了拍她的胳膊,說“已經走遠了,別看了,小心著風。” “淑華,來。” 待進了宅子,見賀太太對著自己招手,董淑華連忙擦了擦臉,快步上前,低頭站在賀太太麵前問:“太太,怎麼了?” 賀太太見她紅著眼圈的樣子,摸了摸她的臉頰,說:“乖孩子,我知道你心裡想著鬆哥兒。但是今兒老爺在呢,可別難過招老爺不痛快了。” 董淑華點點頭說:“好的,太太。” 賀太太輕輕拍著她的手說:“這才乖。好孩子,委屈你了,本來我想著在鬆哥兒走之前就把你娶進來的,沒想到這時間太過匆忙,你兩個孩子也不好剛成完親就分開,這事情也就擱下了。” 一聽這話,董淑華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隻能點頭了。 賀太太看董淑華通紅的臉,笑著說:“我說你這孩子打小就實心眼,這說了沒幾句話把你羞得。那等鬆哥兒回來同你成親的時候,你……”說著說著,賀太太自己就先笑了出來。 見董淑華脖頸都紅了,賀太太不再說了。董淑華瞬間鬆了一口氣,將太太送回房間之後立馬溜回院子裡。 院子裡還是同往常一樣,隻是賀知鬆的房間空了,隻剩下了花瓶和盆景,還有一些他沒帶走的書本和別的雜物。 賀宅裡下人的效率很高,已經把賀知鬆的房間收拾好了,就像賀知鬆從來沒住過一般。 董淑華倚在門框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裡有點空落落,又想到了昨天夜裡賀知鬆的模樣。 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認真地看過他的樣子了。 董淑華還能記得,第一次見到賀知鬆的時候,她才剛剛六七歲,她跟著太太和下人們已經學會了如何熟練地鋪床、打掃院子和房間。 她跟在太太身後,緊張地揪著衣角,低著頭不敢說話,直到她聽見了一個溫柔又乾凈的聲音說“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她怯怯地抬起頭,看見了少年清澈的雙眸,還有少年嘴角溫暖的微笑。 之後賀太太同賀知鬆解釋了她的存在,又向她叮囑了先前也一直提的“聽少爺的話,不要惹是生非”,就把她留在了院子裡,同其他下人一起走了。 董淑華手足無措地看著賀知鬆,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賀知鬆,自來熟地拉著她的手走進了院子,一麵還向她介紹了每間房間的作用,又領著她進了她的房間,還煞有介事地和她說了自己上下學的時間和一些所謂“少爺的規矩”。 晚上,負責熄燈的下人已經走了,董淑華門口突然有人敲門。 她悄悄打開門一看,是賀知鬆。賀知鬆悄悄同她說:“我帶你看個有意思的東西,你可別告訴我娘啊。” 董淑華剛想說不合規矩,又想到太太一直叮囑的“聽少爺的話”,就不作聲,和賀知鬆一道走了。 他們溜到了院子後麵一處極冷清僻靜的地方,賀知鬆鬆了握住她的手,抬頭看天說:“你看天上的星星。” 董淑華抬頭看去,果真是極好看的。 院子裡的梧桐樹稀稀疏疏的,正好將夜空圍在中間,頭上的疏星散在圓月旁,輕紗般的片片薄雲掩映著,光線顯得更加柔和。 董淑華看了一會,又忽然想到賀知鬆就站在一邊,便又規矩地把頭垂下了,隻默默站著。 賀知鬆扯了扯她的衣袖,問她:“你怎麼隻低頭不說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不喜歡?” 董淑華輕輕搖頭,手輕輕撚了撚衣角,還是一言不發地低頭站著。 又聽賀知鬆略微失望地說:“你在我院子裡,不用這麼規矩,好沒意思。” 董淑華有點不解,但還是不說話,這和太太教的好不一樣。 見賀知鬆好半天不說話,董淑華便悄悄抬頭看他。她一抬頭,便撞進了少年清澈溫柔的雙眸中,愣了片刻,她抿了抿嘴,又低下頭說:“好。” 賀知鬆一聽她答應了,又高興地拍拍她的胳膊說:“這才對嘛。我最是討厭那些講各種規矩的老學究,一點不瀟灑自在。”又嘆了口氣說:“隻可惜每每我同娘說起我以後想要當行俠仗義的江湖客時,娘總是罵我不務正業。你以後想做什麼?” 見賀知鬆問她,董淑華思索片刻,說:“我是要……”又突然住了嘴,她想起了賀太太先前一直叮囑她的話“你是要嫁給鬆哥兒的,做事要規矩聽話”,但又不好告訴賀知鬆她是要嫁給他的。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羞得臉通紅,不安地絞著手。 賀知鬆摸摸她的頭,突然變得語重心長地告訴她:“人活一世,終究該是做點什麼喜歡的才好。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那就慢慢看,慢慢想。你也終歸是要做點什麼事情,也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董淑華更加難堪了,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和手腳放在哪裡合適,又生怕他們的對話被別人聽去,心裡隻盼著賀知鬆能快點回去。 賀知鬆又得意地笑著說:“你聽我方才是不是模仿那一眾老學究模仿得特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