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風事件發生後,韓如雪回到郵電局,不再參加抽調工作。宋明也想著他這麼一鬧騰,上麵肯定也不讓他再參加抽調工作了,他心中暗自歡喜。他再也不想和這群人一起乾這些遭人指著脊梁骨唾罵的事了。方晴說過,和不喜歡的人一起乾不喜歡的事無異於強j。 方晴和如雪還真有一點共同之處。她們都是看起來很淑女,相較而言,方晴更溫雅綿醇些,像釀造精良的清酒。而如雪更像農家自釀的米酒,原滋原味,但味道不那麼純正。 她倆有時說起話來罵起人來又很潑辣,刁蠻至野蠻甚至粗野。方晴也偶爾會說一些少兒不宜的話,而且說得很自然,至少宋明沒有發現她說時有多麼難為情。以至宋明懷疑她是不是無視了宋明是位異性爺們而把他當成了閨蜜。 如雪更是那樣,在宋麵前就是個經過了些社會歷練的大學生學生會生活委員的樣子,像被宋明的奶奶給他煨在火灶上的青棗,但扭頭就對人破口大罵,從仙女到潑婦的變身連用擺個心法身姿做個佛法手印念個咒語都不用。 在那是個全民饑荒的時代,宋家的那棵長著葫蘆頭棗的大棗樹堪比人參果猴麵包樹。在那樣的日子裡是沒有人有耐心等到棗子長熟再吃,宋明以最大的忍耐也最多能等到棗蒂部位出現一個小紅圈就要迫不及待的摘下一把讓奶奶給他煨煨。 青棗味道酸澀吃多了容易鬧肚子。鬧肚子在現在看來隻是一件小災小病,但那時卻能要人半條命一條命。俗話說,一立秋,孩子扔滿溝,就是說的這個事。那些扔溝裡的孩子大多是拉肚子拉死的。孩子本來就營養不良,拉不了幾天就脫水脫相,然後就成了乾枯的絲瓜。 所以,要想吃青棗就要至少放在火口煨煨,待那青皮漸漸變白變黃再變成黃褐,果肉由硬脆變軟變膿變成黏膠蜜餞一樣有點透明,就可以吃了。 煨熟有青棗,這就是如雪給宋明的感覺。隻不過,與鄉下更多的人相比,她是一顆基本上長得飽滿接近白蹦兒果蒂紅圈的青棗。更多的人是沒有長大,或者果核沒有成形,甚至隻開了狂花沒有座果的空芽。 想到這裡,宋明從內心有點原諒李小山們了,你不想聽他們侃那些亂七八糟的風流事粗俗事渾段子,你想讓他們談什麼,談黑格爾柏拉圖弗洛伊德,還是談資本論進化論人間喜劇? 有次如雪想讓李小山替她寫一次簡訊,李小山不敢當麵拒絕韓主任侄女的指令,但又寫不來,一幅愁眉不展母雞憋蛋的囧態。王相紅說他,呀,看你這熊樣,讓你寫三行簡訊比跑路生孩子還難嗎?李小山說,有句話不是說的哪啥,人家生孩子是肚裡有,我這肚裡沒有哇。 棒子隊中連一個初中畢業的都沒有。 宋明想,如果他們和如雪一樣至少上個高中,那情景將大不一樣。就算他們愛講渾段子,也可能講點笑林廣記金萍梅還有可能講講紅樓夢甚至茶花女,就算他們再俗也能議議八戒論論薛蟠。 或許,這就是他宋明回到家鄉的意義。他想讓他要讓那棗樹上的棗能開花座果,能長到白蹦紅圈,能長紅長熟。從知識的饑荒時代向知識的溫飽時代小康時代奮鬥。 李小山也被開除了。他被開除時得到的教訓是,再也不要書生鬥心眼,不然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娘的,真他娘的用心險惡。宋明也學會了出口成臟。他和他們混了一段,終於深刻體會到那些國罵臟詞在表達思想情感上的妙處。這簡直是老祖先的第五大發明,否則他真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表達和渲泄他的憤怒。 李小山成了替罪羊,而宋明也成了背鍋俠,成了棒子隊忌恨的對象。其實宋明和他們都是受害者。你說冤不冤?這又跟誰說理去?宋明懷疑,所有的社會割裂背後都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和一串冷冷地獰笑。 如雪是第五大發明的發揚廣大者,種類多樣式新型號全數量足,而且跨界跨時空跨物種,從原始社會部落時代到奴封資社甚至未來社會的所有武器她都能信手拈來脫口而出。很多詞匯你根本別想從書本上找到,她用她這個活生生的實例告訴世人什麼叫實踐出真知什麼叫社會大課堂。她隻要一出場,一張口就能把幾十人的棒子隊罵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抱頭鼠竄屍橫遍野。她簡直就是一桿槍遍挑長阪坡的趙子龍隻身可擋百萬兵的神威大將軍。 正所謂適者生存。在這個圈層中,誠實善良謙恭禮讓等美德等同於傻屌,狗屎。這裡通行的是大哥和小弟霸主和奴才。這裡的人們把有本事的人通常稱為大官人大善人大能人。對大官人敬畏對大善人跪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對大能人則更多為在敬畏厭恨中警示,警告人們這個大能人可是隻披著羊皮的狼,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灰狼。 如雪不來了,李小山被開除了,但宋明卻被留在工作組繼續工作,韓福生還是他們的直屬領導,這讓宋明感到十麵埋伏險象環生。 棒子隊表麵上沒人再敢戲弄欺負他,他們已經看到,真要有人拔力相見以命相搏時,既便是王x長和派出所也會退避三舍,不願趟渾水戳馬蜂窩。他們這些小混混也就隻是拿捏個孤寡老弱軟柿子老實疙瘩,像宋明這樣的白麵書生還是能躲多遠躲多遠吧。 韓主任也表麵上對他客氣起來,大有拉他入夥的意思。畢竟明眼都能看得出來,自從王相紅聲明了他和宋明床頭對床頭的關係後,連王x長對宋明的態度都要視為小兄弟了,叫他時不叫宋老師不叫宋明而叫小明了。隻是王長見到四五十歲的宋莊村長見了宋明就要哈下一點腰來恭恭敬敬地稱宋明叫明爺感到有點好笑,他揶揄宋老三說,看你那樣恨不得跪下來磕個響頭似的。宋老三說,磕個頭也不多。誰讓咱是小輩人,哪年過大年不得上門給宋家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姑奶奶們磕幾個頭,緊跑慢趕從五更放鞭炮開始磕到晚上吃餃子,磕一大天,不勒蓋都磨破了。所以,大輩人家的孩子是初一就穿新衣新褲,我們這些小輩家的孩子是過了初一才能穿新衣新褲。 所以,在棒子隊麵前,宋明也乾脆一不作二不休,不去充當什麼仁義禮讓的書生,而是學著當哥作大,對他們頤指氣使,工作倒也爽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