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高速居然沒有路燈，隻有車頭燈和偶爾出現的對向車燈，照出有限的一小片光亮。車窗外的遠處更是黑黢黢空曠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一直到他們拐下高速，進入學校所在的小鎮，路邊才出現一棟棟的小房子和點點燈火。 　　“喏，看那塊牌子，我們已經進入學校的地界了。” 　　“學校這麼大啊！”方綻趴在車窗上，卻沒有看見像教學樓的建築，“怎麼這些個小房子看起來像是民居啊？” 　　“嗯，這還沒到中心校區，教學樓和宿舍集中在那邊，這些周邊的房產也是屬於學校名下的，現在多半是給了各種研究會、兄弟會使用。美國的學校都老有錢了，有名的校友各種捐贈，不隻是現金，房子、土地、書籍、收藏品，各種的都有。Oh shit！” 　　話音未落昊天突然一腳急剎車停下，降下車窗朝外打探，“居然連中餐館都關門了，那估計再沒有這個點還開門營業的店了。” 　　原來他是在給方綻找吃飯的地兒。 　　“那算了吧，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我箱子裡還有國內帶來的泡麵，我回去吃泡麵好了。可以借用家裡的鍋嗎？鍋具那些的太重了，行李實在是裝不了。”方綻其實心裡想的是，這會兒即使讓她乾啃方便麵，也能吃下兩袋，原來人餓了真不講究那麼多。 　　“當然可以啊，難怪你箱子那麼重，鍋肯定不要從國內帶啊，這兒真的什麼都有，連國內那種純鐵的炒鍋都有，真的沒必要帶。我表弟去年來美國時我就跟他說，除了換洗的衣服和個人用品，別的啥都不用帶，結果他聽我的話就帶了一個登機箱，其他都來了再買，不知道多輕鬆哦。” 　　方綻沒有接話，她心想，什麼都重新買，得花多少錢哦，說這話的肯定都是家裡有錢不在乎開銷的。但看看穿著鬆鬆垮垮球衣和夾腳拖的昊天，又覺得他似乎沒有有錢人那股子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的顯擺勁兒。 　　正說著，車子開進一片樹林，隻有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隱約看見樹蔭裡散布著幾棟兩三層的小樓。昊天熟練地把車停到車棚下說：“到家了！” 　　方綻下車一看，這周圍除了樹還是樹，什麼都沒有啊！ 　　定下這兒的短租時匆匆忙忙的，又因為是同學的同學，便隻看了兩張室內的照片，確認了房子大致乾凈整潔，說起來，還真不知道外麵環境是什麼樣的呢。 　　昊天拉一個箱子在前麵帶路，穿過一片小樹林，上一個矮坡，再一轉彎，就看見一棟兩層的木質小屋，一樓一左一右各一扇門，中間懸空架著鏤空的樓梯通往同樣結構的二層。 　　“我們住的不是公寓嗎？”方綻問昊天，心想怎麼跑到別人大別墅門口了？ 　　“這就是公寓啊，”昊天沖二樓左邊的門翹了翹下巴“一棟四戶，我們在上麵左邊。哎，這兒啥都好，就是樓梯太陡，搬東西全靠抗的。”說著他把手裡的箱子掂了起來，橫抱在胸前，“哇靠，你這箱子也忒沉了點吧！” 　　真沒想到是獨棟的小樓，方綻知道美國地廣人稀，樓都貼著地麵趴著建，但沒想到連學生也能住別墅一樣的房子。昊天前後腳把兩個箱子都扛了上來，氣喘籲籲地掏出鑰匙打開了公寓門。 　　方綻進了門一看，好家夥，這套兩間臥室的公寓，少說也有100多平方米，比國內很多三房、四房的房子還大。光一個碩大的客廳兼餐廳，起碼就有五十平米，兩個房間各自可以放一張大尺寸的雙人床，而且都有步入式衣櫥和落地窗，廚房雖然狹長，卻連著一個露天的大露臺。 　　方綻好奇地打量著公寓的角角落落，看得出雖然家具大都是簡易產品，但大到沙發、桌椅、家電小到鍋碗瓢盆，過日子需要的東西一樣都不少。 　　“你們東西好齊全啊，真像個家似的！”她不由得感嘆道。 　　“那是，在哪裡過生活不是過呢，都離不開這些最基本的。這邊房子一般租到手除了廚房的設備，其他都是全空的，我倆住了兩年了，陸陸續續也才配置齊全，你算趕上好時候了。哦對了，我們還剛買了燒烤工具，可以在露臺BBQ！”說著昊天從廚房櫃子裡翻出兩包泡麵，“牛肉味拉麵吃嗎？這邊超市買的，味道還行，你的國產泡麵、鹹菜之類的就留著思鄉的時候再吃吧。” 　　方綻接過來一看，還真是泡麵，隻不過包裝上寫的是英文，“你怎麼知道我還帶了鹹菜？” 　　“嗨！那還用得著猜，剛來美國的，誰包裡沒帶點家鄉味道呀！”昊天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廚房的東西你隨便拿著用，你的房間是最裡麵那個，外麵的廁所也是你自己用，我房裡有單獨的廁所。” 　　接著昊天又給她演示了一次灶臺使用方法，然後說：“那沒啥事的話我就回房間了啊，你慢慢吃。”剛進了房門卻又回頭把頭探出來，“對了，你不抽煙吧？抽也沒關係，就是不能在室內抽，不然報警器會響，那東西可麻煩了，所以還是提前跟你說一聲。” 　　“我不抽的，”方綻心想，能猜出自己帶了鹹菜的人，也應該對判斷她抽不抽煙有自信才對啊，不過她還不敢對剛認識的室友貧嘴，於是把話吞了下去，轉而道謝，“謝謝你啊今天！”這是她的心裡話，多虧了他幫忙，自己總算順利安頓了下來。 　　“沒事兒，別客氣，night.”昊天說完縮回去關上了房門，方綻聽到裡麵有說話聲，像是在打電話，中文的。 　　摸索著燒了熱水，三口兩口吃下那一小包泡麵，方綻洗完碗，又把沒好意思吃的另一包泡麵放回原處，輕手輕腳進到自己的房間。不知是房間的原主人離開時已經預料到會轉租他人，還是後來委托昊天收拾的，總之房間顯得格外空曠，一副做好準備迎接新主人的樣子。 　　一張床墊直接放在了地毯上，床尾擺一張小矮桌，坐在床墊上剛好可以使用，床頭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雜物。 　　方綻環顧一周，猜測其他物品都被放在了那個關起來的衣櫥裡。美國的衣櫥關上後和墻麵齊平，裡麵空間很大還不占房間麵積，方綻找房子時發現幾乎所有房子，無論價格和麵積大小，都是這樣的設計，所以她也就大膽地把一年四季最喜歡穿的衣服都帶了過來。不過她沒有去開櫥櫃門，一種無需言語的界限感告訴她，這始終不是完全屬於她的地盤。 　　已經累得不想洗漱了，更別提鋪床，方綻把箱子靠墻放平，摸索出帶來的小枕頭，再找件冬天的厚外套蓋在身上，往床墊上一躺，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一點夢都沒有，方綻感覺到眼前明晃晃的，便翻個身縮成一團，想再睡一會兒，可是又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哪裡來的鳥叫哦，好吵，她心想。這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家裡，猛地一睜眼，明亮的陽光一下子直射到眼睛裡，照得她使勁閉眼，仍被晃得眼前一片白斑。原來昨晚直接睡了過去，床頭的大落地窗戶掛著的百葉簾沒有拉上。她迷糊著眼爬到窗邊，窗外小路對麵的一片巨大樹冠，大概就是鳥叫聲的來源。 　　翻出手機一看，才八點鐘，國內正是晚上，估計爸媽剛下班正等著她的消息，方綻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連上網絡登「錄Skype，向家裡的電腦發出了呼叫。果然，隻響了兩聲就接通了，爸爸媽媽兩張臉湊在鏡頭前：“綻綻你到啦！！” 　　昨天在州府機場落地後隻給爸媽手機發了短信報平安，出發前就約好等第二天早上再視頻。爸媽老早就等在電腦前了，說這兩天一直擔心得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香，方綻轉動電腦給他們看房間和窗外的景色，告訴他們一路很順利，室友人很好，自己感覺也不錯，暫時沒有時差，住的地方也有吃的，總之不要擔心，一切都好。爸媽再三叮囑，依依不舍地，在下線前約好下次視頻時間。 　　關上電腦，腦海裡還是爸媽的樣子，方綻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咕咕叫的肚子把她拉回現實。隔壁房間的門關著，沒有動靜，想到昨天那麼晚才回來，她猜測室友應該是還在睡覺。於是她把自己從國內帶的康師傅吃了，尋思著想出門轉轉，又怕沒有鑰匙回來開不了門，隻好回到房間，在網上看暑期課程的注冊流程。 　　快中午的時候，家裡大門突然打開了，門外傳來昊天的聲音：“方綻！” 　　方綻趕緊跑出來，昊天正準備脫鞋進屋，發現她已經穿戴整齊了，又把腳塞回了鞋裡：“喲，還以為你得一覺睡到現在呢，起挺早啊，那走吧，咱吃飯去。” 　　“現在嗎？” 　　“哦，忘了你們女孩子出門總要磨蹭一下的，那你準備準備吧，我們在車上等你。” 　　昊天說完哐哐哐地踏著樓梯下去了，引得樓下鄰居家的狗一陣狂吠。方綻匆匆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照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她一直都是這樣素麵朝天的，於是轉頭回房拎上隨身的挎包，把一個鼓囊囊的小布包塞進去，也跟著出門了。 　　剛邁下第一節臺階，一陣猛烈的狗叫就爆發在耳邊，那聲音又兇又響，仿佛狗就在腳邊，嚇得怕狗的方綻差點抱頭蹲下，左右一看沒見著狗影，才壯著膽子以沖刺的速度跑向車棚。遠遠看見方綻逃荒似的沖過來，狼狽的樣子惹得車裡的兩個男生都在笑，方綻跑到了車棚跟前，一著急竟認不出是哪輛車，昊天在車裡叭叭兩聲喇叭，才把她召喚過來。 　　“樓下的狗太兇了！”方綻驚魂未定地使勁關上車門把小挎包抱在胸前，臉色發白碎發黏在臉頰上。 　　“就你們樓下那狗是吧？丫的也天天沖我叫喚，是夠討厭的。”坐在副駕駛座的男生扭過頭，一張笑臉自然地和方綻搭起了話。 　　“它沖誰都叫喚，我看也就是悶的慌，天天的也沒見著它主人帶它出來遛彎，估計是在家給憋的了。”昊天說著，一打方向讓車子溜了出去。 　　“方綻是吧，你好！我叫周翱，翱翔的翔。”副駕駛的男生熱情地伸出一隻手。 　　“你好，”方綻慌忙也去握那隻手，可剛說完，立刻意識到有什麼不太對勁，“周翱，翱翔的翔？” 　　“哈哈哈！”兩個男生同時爆笑。 　　“哎呀，太有意思了，百看不厭！”周翱笑得抱著肚子倒在儀表盤上，卻讓方綻有些尷尬。 　　昊天從後視鏡看一眼方綻說；“別理他，他這人就愛開玩笑，我就說嘛，怎麼一聽說我要帶新室友去吃飯，就賴死賴活非要跟來呢，感情好不容易又有機會玩兒自我介紹的梗了。”看旁邊的周翱還在誇張地抹眼淚，昊天又說：“好了你這家夥，師姐麵前能正經點不？” 　　“師姐？你讀研啊？”這回周翱乾脆半個身子探到後座來跟方綻聊天。 　　“是啊。”方綻不太想搭理這個剛見麵就開玩笑的奇怪男生。 　　“喲，看不出來啊，哪個學院？” 　　“法學院。” 　　“哇靠，失敬失敬，大牛啊。”周翱誇張地抱了抱拳，接著又去騷擾開車的昊天，“哎你跟將來的大律師同一屋簷下哎，還不趕快抱緊大腿。” 　　“切，那還用你教，這不是正帶方律去下館子嘛！”昊天說。 　　“那我可沾光了，肯定得帶師姐大律師吃頓好的去呀！”周翱的嘴皮子簡直了，找書苑 wwｗ.zhaoshｕyuan．com方綻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哎呀別這麼叫我，我還不是律師呢，咱們差不多大，叫我方綻就好了。” 　　“差不多大？本科畢業一般都二十三四了吧？”周翱問。 　　“人家跳了兩級！瞧瞧人家，二十歲就讀研了，還是法學博士，不像咱們二十歲還在本科大三混著，”昊天說著說著突然不懷好意地賊笑了起來，“哦不對，糾正一下，是我是大三，不是我們。” 　　“有這麼當兄弟的嗎，在美女麵前揭人老底！”周翱大聲抗議，但神情坦蕩一點兒沒有被揭底的羞愧，又馬上扭過身沖方綻說，“我先坦白從寬啊，我上學期掛了科，得補考才能升大三，所以這不是暑假的大好時光沒有回國，跟昊天兩個在這兒混日子。” 　　不知道為什麼，周翱的熱情和坦蕩讓人討厭不起來，方綻已經忘了剛才那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了，決定好好和新朋友相處：“那咱們一般大。其實跳級那都是小學的事情了，不值一提。而且不都說大學要掛過科才算不白過嘛，我也掛過，失去才知道珍惜，所以補考效果特好。” 　　兩句話把周翱應付過去，方綻轉而問昊天“那你為啥沒回去？”她現在才發現昨天在回來的路上似乎是自己說的多，導致昊天對自己已經了如指掌，而兩人明顯處於信息不對等的形勢。 　　“他打工啊，忙人一個。”周翱搶著回答，一邊意味深長地多看了方綻兩眼，心想這女生有點意思，看著乖乖女似的，沒想到牙尖嘴利還挺有個性。 　　下一節：03媽媽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