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滿足後周翱結了賬，三人又回到主街，方綻提出說想去趟銀行，開交學費用的本地銀行賬戶。昊天說正好，mall那邊就有銀行，回家前還可以順路去趟超市，便拉上方綻和周翱往mall開去，一路上周翱又在給方綻科普鎮子上的購物指南，哪裡逛街，哪裡買日用雜貨，中國超市在哪兒，小眾有機商店又在哪兒，整個鎮子簡直就在他心中。 　　“你怎麼那麼熟啊？”方綻問。 　　“嗨，呆了四年了能不熟嗎？”周翱說。 　　“你們兩不是今年秋天才上大三嗎？”方綻眨巴著眼睛。 　　“我06年就來了，先讀了兩年高中，然後才讀的本科，所以到今年就待滿四年咯。”周翱說著，突然間思緒好像抽離了一秒鐘，方綻似乎從他側過的麵頰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憂鬱。但是還沒等她看清，周翱很快回過神，指著停車場盡頭的像廠房一樣的單層排屋說：“到了，本鎮物廉價美一條街，應有盡有，隻要你想要，沒有它沒有。” 　　方綻放下車窗，熱浪迎麵撲來。七月的太陽火辣而耀眼，所謂的mall門口冷清得隻聽見蟬蟲鳥叫，偌大的露天停車場零散地停著三兩臺車，昊天一個猛打方向盤，車子一頭紮進了最中間的一個車位。 　　“銀行就在那兒”，昊天拉下手閘，朝著斜前方指了指，“前邊小屋子那兒，摩根大通的藍色圓圈標誌看到了吧？你辦完事來對麵的 Tree來找我們吧。” 　　美國還真是跟想象的不一樣，怎麼連銀行都看起來不像銀行，一棟單層的小樓，沒有顯眼的招牌，門口也沒有保安，方綻一推門，冷氣嗖一下把她身上的汗毛吹得豎了起來，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取號機和被防盜玻璃圍起來的櫃臺，反而像是普通的公司辦公室，中間有三張高桌，後麵坐著穿統一製服的工作人員，角落有幾個小房間，其他空間零散地擺著些休息用的桌椅。方綻尷尬地站在空無一人的接待處臺前，不知道要怎麼開啟這在美帝的初次獨立體驗。 　　這時小房間裡一個穿西裝的男工作人員發現了她，“你好，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啊，你好，我想開銀行賬戶。” 　　對方露出職業的微笑說：“沒問題，請跟我來。” 　　方綻被帶到其中一個小辦公室裡，“我叫傑瑞德，今天由我來為您服務。”傑瑞德示意方綻在他的辦公桌對麵坐下，“所以你是I大的學生嗎？” 　　“是的，我想開個可以支付學費的賬戶。” 　　“沒問題，那麼你需要的是一個活期賬戶，我可以看看你的證件嗎？” 　　方綻遞上自己的護照，傑瑞德對著電腦劈裡啪啦地敲著，一邊和方綻閑聊，聽說她坐了二十多個鐘頭的飛機，作出誇張的反應表示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飛機座位那麼小。”他說著又露出了那標準得沒有溫度的職業笑容，方綻看得出他並不是真的對她的經歷感興趣。 　　很快，傑瑞德把護照還給方綻，然後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張宣傳冊，“要不要考慮開一張我們的借記卡，這是專門為I大學生推出的，基本功能都有，而且可以免除年費和開卡費。” 　　“這張卡可以接受國際匯款嗎？” 　　“可以的。” 　　“可以用它交學費嗎？” 　　“當然可以，你還可以用它在超市等零售網點刷卡消費，哦對了，還可以送你一本支票本。”傑瑞德不愧是擁有單獨辦公室的老手，一下說出了最吸引人的賣點。 　　“學生們都用這個？”方綻還是有些猶豫。 　　“是的。” 　　雖然不知道支票要怎麼用，但方綻看著宣傳冊上那張藍色的卡片，和周翱剛才買單時掏出來的卡的確長得一模一樣，便點頭答應了。 　　“太好了，那你現在隻需要填寫這張紙上的資料，留下你的住址，一周內您的卡片會寄到你填寫的地址。”傑瑞德完成了任務，立刻轉變為送客的姿態。 　　方綻錯愕地坐在椅子上，“啊？今天不能拿到卡片嗎？” 　　“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製作，不過一般情況下三到五天就能收到。” 　　“那我想存錢的話怎麼辦？” 　　“收到郵寄的卡片後您可以到我們的任何分行或者ATM機辦理存取款業務，我們在鎮上有很多ATM，這裡有詳細列表，給您參考。” 　　方綻接過來看了看，密密麻麻列滿了一整張紙，還想再接著問，可看見傑瑞德幅度很大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她知道今天是存不成錢的了。 　　交學費的大頭款項，等著開好賬戶後爸媽電匯過來，這之前的路費、生活費和應急費用，爸媽早換好了美金讓她隨身帶著，此刻正在她隨身挎包的小袋子裡。 　　“那好吧，謝謝你。”方綻起身道別。 　　傑瑞德把方綻送到門口，指著接待處臺上的一大罐棒棒糖說：“吃個糖嗎？我們這兒的檸檬味最受歡迎了。” 　　方綻出於禮貌伸手拿了一個，想了想又問傑瑞德：“我可以再拿兩個嗎，給我一起來的朋友。” 　　“當然可以，隨意拿！”此時的傑瑞德又變得可親了起來，他遞過來一張名片：“如果下周還沒收到你的卡片，或者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聯絡我。” 　　方綻小心翼翼把名片夾在記事本的夾層，向傑瑞德道了謝，離開像冰庫一樣冷的銀行，回到炙熱的7月驕陽下，感覺到說不出來的鬱悶，似乎被怠慢了，卻找不出對方的破綻。 　　後來她才發現，傑瑞德其實代表了某一類典型的美國人，在對人對事上，他們表麵熱情而友好，內裡其實是事不關己的毫無關心。對於這一類人，說他們歧視似乎有些過火，而和他們較真隻會是鐵拳打棉包，方綻日後總結出的最佳策略，叫比狠：即你客氣，我就比你還客氣，你表麵nice，我就能做的比你還sweet，但也就僅此而已，你若不和我交心，我便能比你更快抽離。於是在後來的職場中對付這一類美國人，方綻從不發怵。 　　在 Tree的角落找著了推著一輛大推車的昊天和周翱，方綻把糖給他們，周翱笑嘻嘻地說：“很會挑嘛，檸檬味兒的最好吃了。” 　　昊天則是問：“都弄好了吧？你這周記得自己去查我們郵箱啊，回頭我把鑰匙給你。” 　　方綻說：“我還以為今天就能拿到卡呢，結果還是沒能存到錢。” 　　“你不會帶了很多現金過來吧？！”聽她這麼說，周翱猜到國人免不了都喜歡現金的安全感。 　　“學費沒帶，帶了兩千多路費備用。” 　　“我靠！這麼多！”周翱啵地一聲把棒棒糖從嘴裡拔了出來。 　　“你沒帶出來吧？！”昊天也問。 　　方綻看兩人這麼緊張，隻能說：“嗯….那個….” 　　兩人不約而同把目光移到方綻搭在肩上的小挎包上，“我暈！你該不會帶在身上了吧？！” 　　“噓！！別張揚了！”昊天趕緊打斷周翱的咋呼，又安慰方綻，“咱們鎮子很安全，沒事的。” 　　方綻被周翱搞得緊張了起來，“我以為今天開了賬戶就能存錢了，誰知道辦不成呢，那可咋辦。” 　　“嗨，你別被他嚇著了，其實也沒啥，白天在學校裡麵都沒事，你晚上別出去亂晃就行了。”昊天說，“不過以後還是記著，平時帶幾張二十刀的現金備用就行了，其他的都存卡裡吧，反正美國這兒到處都能刷卡，方便得很。” 　　方綻點點頭，下意識地把包包往胸前攏了攏。昊天買了一推車的餐巾紙、一次性餐盤杯子刀叉之類的，一結賬，十五刀。方綻瞪著眼睛，腦袋裡迅速做著15x8的算術，思考著這到底是便宜還是貴。 　　“當然便宜啊！”周翱喊道，“ Tree， Tree，所有東西都隻賣一美刀，沒有比這兒更便宜的了好嗎。” 　　“她八成是換算成人民幣了，是不是？”還是昊天看出了她的心思，“剛來的人都這樣，看見什麼都要換成人民幣才有概念，十五刀也一百二十塊錢呢。” 　　方綻猛點頭：“對對對，我就是都得換成人民幣，跟國內物價一比，才知道到底是個啥價格。中午披薩倒是不貴，沒想到買一次性餐具買了快一百。” 　　“嗨，男生都這樣，懶得洗碗洗抹布，用一次性的方便，這一堆可以用好久呢。”昊天說。 　　沒看出來，昊天長得大手大腳的，過日子倒是還挺細致，方綻想了想，“那我要不也買點好了，那邊好像還有些陶瓷的盤子杯子啥的，八塊錢一個的話，很便宜啊。” 　　“你就先別買了，不然到時搬家還得帶著多麻煩啊，而且有些東西還是別在這兒買，一分價錢一分貨，你搬家時我們帶你去沃爾瑪和塔吉特吧，這段時間就用我們家裡有的就行了。”昊天說。 　　“就是，”周翱也跟著獻殷勤，“我那也一堆東西呢，雖然大部分都寄放在房東那兒，但用得著的我都可以搬過來，大家一起用就好了。” 　　方綻突然感到一陣感動，可感謝的話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隻囔囔地說了句唇語般的謝謝，好在兩個男生大大咧咧，都沒有看到她的窘迫。 　　雖然方綻看起來是性格瀟灑又有股酷勁兒的女生，但其實心思細膩且感情豐沛。說實在的，這異國他鄉又分親非故，她本沒有對他人多做期待，做好了自己一個人艱苦奮鬥的準備，甚至還想好了，實在不行大不了前幾天睡地板、吃方便麵，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沒想到一來就遇到兩個這麼好的室友，各方麵都照顧著、替她著想，這著實是人在異國他鄉能遇到的最幸運的事情了。 　　出了 Tree，昊天把東西搬到車上，周翱帶著方綻在旁邊的商業街走了一圈。說是商業街，比起對麵廠房一般體積的mall，就隻能算是雜貨店的級別了，乾洗店、美甲店、中式自助餐、華人小超市、酒水鋪子，都是些便民商鋪。方綻特地到華人小超市看了看，果然米麵調料蔬菜凍品一應俱全。 　　“不挑品牌的話，這兒也算是應有盡有啦！”周翱說。 　　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婦，女主人一副表麵熱情內裡看不起人的模樣，一見方綻這生麵孔，便用眼梢從上到下來回掃了她好幾道兒，“新來的學生哦？”一開口是毫不遮掩的上海調調。 　　“是的。”方綻說，本來想著今後免不了常來，要不要先套個近乎，可一看老板娘這姿態，她的倔脾氣就上來了，再懶得跟她搭話。 　　“老板你看我們又來新力量了，秋季一開學您這兒就更火爆啦。”周翱倒是很熟絡的樣子，在青菜堆裡翻找著，“今天沒有小白菜賣啊？” 　　“我們東西就那麼多，來得早就有咯。”老板娘不冷不熱地說。 　　“是是，小白菜搶手啊，下回我們早點來。走了啊！”周翱拽了拽方綻，兩人空手出了店。 　　一走開幾步周翱就湊近距離小聲給方綻說，“美國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可別以為是同胞就都是好人，像這老板娘，出了名的扣門，東西不僅少，賣的還貴，仗著鎮子裡就她這一家中國商店，還以為自己是當年的經銷社呢。中國學生們都不喜歡這兒，有機會都去芝加哥或者州府采購，我看你也是會自己做飯的類型，以後除了蔬菜和經常用的調味料，別的能不在這兒買就不在這兒買哈，免得花錢還買氣受。” 　　“你咋知道我打算自己做飯的？” 　　“女生嘛，基本上都有點做飯的基礎，而且你剛才把油鹽醬醋啥的看得那麼仔細，一看就是有手藝的。不像我們男生，大部分都隻能買著吃，所以啊，男生一般來美國一段時間都會發胖，都是吃薯條漢堡給吃的了。” 　　“可你和昊天都不胖啊。” 　　“我是天生的吃不胖體質，從小吃多少都這幅猴樣，盡浪費國家糧食了。但昊天才誇張呢，他第一年發胖發得有現在兩個大，又黑，跟個黑麥吐司條一樣，後來暑假回國被他爸逼著減肥減回來，那之後就不敢胡吃了，搞得我也沒有宵夜搭子了。” 　　“說誰黑麥吐司條呢？！”昊天放好了東西來找他們，“我那是壯，不是胖好嘛！” 　　“噗，就你肚子上那遊泳圈，還壯啊？”周翱努力捏起自己腰上唯有的一點皮肉，似炫耀又似搞笑。 　　“滾你，誰遊泳圈了，我那一身都是肌肉好吧！” 　　“你不認是吧，找書苑www.zhaｏshuyｕaｎ.com 沒關係，我電腦裡可有你去年的照片，你等著，方綻記得提醒我啊，今晚回去找給你看！” 　　“看你大爺！我反悔了，我們家客廳不租了，您今晚另尋高處吧！”昊天怒了。 　　“嘿，來這損招兒？我可不怕你，我跟方綻都說好了，對吧方綻。”周翱沖方綻擠眉弄眼，假裝已經和她結成統一聯盟。 　　“你今晚就要搬過來？”方綻驚訝地說。 　　“對啊。” 　　“那你東西呢，這都四點多了。” 　　“你放心，搬起來快得很！走吧，咱們直接去我那兒，搬上東西再一起回去。” 　　“哪有讓女生幫你搬家的，好意思麼你！”昊天懟他。 　　“我又沒說讓方綻動手，就是帶她四處看看嘛，再說了，這不有你呢嘛！”周翱竟立刻變出一副諂媚討好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剛才還梗著脖子在懟天懟地。 　　“我可懶得管你，我就開車，東西你自己搬啊！”昊天哼一聲，熟門熟路又坐進了駕駛位，“快上車！” 　　就這樣，方綻跟著他兩，車子沿著主道又彎彎繞繞地開了十來分鐘，感覺離校園越來越遠，人煙越來越稀少，就在她實在忍不住正準備發問的時候，車子一個右轉進入了一個幽靜的片區，隱約看到延伸到樹林裡的車道盡頭全是獨棟的大house。 　　“你住這兒？！”車子終於停下來，方綻下車後站在一塊平坦碧綠的大草坪上，瞪著眼前紅磚尖頂的兩層城堡樣式的洋樓，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下一節：05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