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的春假，周翱和林可單獨行動去了湖區自駕旅行，方綻想找昊天吃飯，卻被告知要打工脫不開身。 　　方綻知道這是借口，昊天似乎在有意回避單獨和自己在一塊兒，想想他那個遠在國內的女友，方綻覺得可以理解，便也不強求。隻是她覺得像昊天這樣自覺的好男人真的不需要管得太過，不明白為什麼昊天的女朋友看不到這一點。? 　　春假過後，小鎮的夏天也就嶄露頭角，日照時間變長，戶外活動變多，整個大學城蠢蠢欲動。方綻有時會羨慕本科生，有各種有趣的社團不說，還有機會參加跨學院的各種活動。 　　美國本科生活的氛圍可以用四個字概括，那就是“不醉不休”。似乎每個人都拚了命地在喝酒、爬梯、喝酒。 　　據說美國人普遍承認，最瘋狂玩樂的階段就是大學本科，徹底放縱之後，大部分人會選擇回歸安定，或謀份正當工作結婚生子，或繼續升學深造。? 　　方綻一開始不能理解這邊喝酒成風的風氣，後來慢慢發現，這主要是因為一到晚上八九點，除了少數幾個酒吧之外全鎮的商店幾乎都不再營業，年輕人們除了宅家紮堆喝酒，幾乎無處可去無事可乾。 　　所謂的爬梯派對，無非都是一堆啤酒加幾塊披薩，再玩上幾個扔小球之類的無聊遊戲，總之想辦法把自己和別人都灌醉，再一睜眼就到了第二天了。? 　　其實這些也都是別人告訴她的，方綻自己自從去了一次周翱他們本科生的派對，覺得和小本科們尬聊簡直是浪費生命，便再也不肯去了。 　　而法學院中國學生的聚會就正經多了，大部分是聚在一起吃中餐，再聊個天喝個咖啡，互相吐槽一下學習的苦悶之類的，也沒什麼樂趣。所以後來方綻再接到邀請，總找借口婉拒，相比這種空虛的社交，她寧願一個人安靜地在家呆著休息，或者小範圍地聚聚。? 　　這方麵她很佩服林可和Christina，她們兩個都是派對女王。林可屬於不聲不響就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並且和每個人都可以攀談，需要的時候也會舉杯豪飲，但又絕不讓自己喝得爛醉，反而能清醒地把周翱扛回家的那種。 　　 Christina則是搞氣氛的一把好手，無論在什麼樣的派對，都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即使是方綻這種在派對上有些拘謹人，隻要有她在場，也會玩得很開心。因為有她們兩人的存在，方綻覺得假如自己想認識整個小鎮任何一個中國人或者韓國人，隻要她問，就肯定沒有林可和Christina不認識的。? 　　這真是一種過人的能力啊，方綻總是感慨，對自己來說社交完全是在消耗精力，而且即使努力做了，卻仍達不到效果，而對她們來說，卻顯得如此輕而易舉、信手拈來。 　　方綻問過Christina，已經有些醉意的她卻說：“這是與生俱來的，所以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喜歡熱鬧的人會靠近我，而喜歡忠誠的人會靠近你，人們最終都會被自己所喜歡的東西所吸引，所以做你自己，隻要做你自己就行了。”? 　　在摸索中前進的1L生活逐漸接近尾聲，方綻整體績點有所提升，自己是很滿意的，於是特地去謝過了B教授，也兌現了對自己的承諾，買最早的機票一放假就飛回了國內。在國內過了兩個月的逍遙日子，九月再回來學校，坐在教室裡聽課就變得像聽天書一樣。 　　下課後方綻和大笨在走廊聊天，大笨也說在國內呆一個暑假感覺把去年一年的積累都忘光了，自己好像又變成了新生，什麼都要重頭適應一回。 　　?“我媽說我在家做夢還說英文呢，”大笨說，“我倒覺得現在像做夢一樣，前兩天還在國內，今天就在這兒滿耳朵英文了。” 　　?“我也是，”方綻說，“這才開學第一天，上完第一堂課就已經感覺好疲憊了，真不知道去年一年怎麼熬過來的。暑假一放鬆，人就回不到那種戰鬥的狀態了。”? 　　這時凱蒂抱著一大捧書過來，匆匆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又離開了。? 　　“哎你知道嗎，凱蒂暑假沒回國。”大笨沖著凱蒂的背影撅了噘嘴。 　　??“整個假期都沒回去？”? 　　“沒有，我昨天遇到她了，說一直呆在學校呢。” 　　?“啊，兩個多月呢，也沒課上，她一個人在這乾嘛呢。”方綻不能理解。? 　　“那就不知道了，她不肯說，反正好像還很忙的樣子，沒說兩句就走了。”大笨說，“不過看著的確不像過得很悠閑啊。” 　　?“為啥？”? 　　“你剛沒看到啊？長了滿臉的痘啊，我青春期的時候都沒長過那麼多。”大笨摸摸自己那張坑坑窪窪的大臉說，“我是手癢，痘痘不多，怪自己扣成這樣的，要是像她長那麼多，怕早就毀容了。” 　　?“別這麼說，她估計是累出來的，全A的成績可不是隨便可以拿到的！”方綻看著遠處凱蒂急匆匆的背影，替她打抱不平。? 　　上學期期末凱蒂所有科目都拿了A，據說創下了國際學生最好的紀錄。她自己倒是沒說什麼，可中國學生圈子早就傳遍了，據說《法學期刊》編輯部也已經正式給她發了錄用通知，這兩件事基本上已經奠定了她作為這屆JD尖子生的地位。要知道這都是和美國JD們同賽道競爭來的結果，外人不知道其中的艱辛，方綻和大笨是最清楚的。 　　兩人感慨了一會兒凱蒂體內似有“神力”，卻又難掩對於對比之下自己的平庸的失落。?特別是方綻，他們這一屆就隻有3個中國JD，自己不僅學得最吃力，還在三人裡成績墊底，因此難免即羨慕又仰視凱蒂。? 　　可大笨卻說：“我反正覺得她有點用力過猛了，這才第二年剛開始呢，長路漫漫，一開始就沖刺後麵可怎麼辦。” 　　別看他平時好像呆頭呆腦的，實際上心裡比誰都清楚。 　　?“你模擬法庭也選上了，”方綻說，“你們肯定都會很忙，就我還沒什麼安排，你說我要不要多參加一個研討會，在教授那混個臉熟？” 　　自從大笨克服了一和外國人說話就緊張的毛病，他的優勢也凸顯了出來，雖然口音有濃重的中國味兒，但他思路清晰、英文表達既簡潔又準確，臨陣不慌反應敏捷的特質完全符合辯論的需要。 　　?“你感興趣的主題倒是可以去參加，不過我聽說研討會每次都要發言的哦。” 　　?“啊？那還是算了。”方綻像蝸牛一樣縮回觸角，在高手如雲的法學院，不量力而行容易弄巧成拙丟人現眼。 　　?“對了，你可以去試試TA啊！”大笨說。? 　　“助教嗎？就我這成績，哪輔導得了別人啊，肯定不行的。”方綻想都沒想，連連擺手。 　　?“有專門給國際學生配的助教，我們這一屆LLM的助教就是上一屆的一個JD，我聽說主要是幫國際學生適應環境什麼的，比課程助教輕鬆。” 　　?“那肯定很多人想做，估計輪不到我。”? 　　“試試嘛，你人緣這麼好，挺適合做這個的。”大笨鼓勵她。 　　?“我人緣好？”? 　　“對啊！國際學生裡就沒有你不認識的，不像我們，隻認識幾個中國人。” 　　?“那是因為我去年暑假跟他們一塊兒上了暑期課程。”? 　　“反正你比我認識的人多多了，我是一social就緊張，倒還不如搞學術辯論呢。”大笨說，“所以模擬法庭比較適合我。”? 　　方綻琢磨著大笨的建議，想著不管行不行，總是要試一試的，在這個到處講究“主動自薦”的地方，總不能坐等著機會找上門。於是她去了國際學生辦公室，剛向Lindsay詢問助教的事情，Lindsay就很遺憾地告訴她助教的申請已於上學期末截至，隨著今年新一批LLM們的到來，助教都已經上崗了。 　　?“我不知道你會對助教的職位感興趣，”Lindsay說，“我還以為你會參加模擬法庭，那樣的話你的時間就已經排得滿滿當當的了。”? 　　“是我來得太晚了，”方綻說，“我也是剛聽說有專門的國際學生助教。”? 　　“是的，每年根據LLM學生數量的不同，學院都會安排1-2個國際學生助教，因為暑期就要幫助國際學生注冊和適應環境，所以八月就開始工作了，頭一個學期結束前就已經確定好了人選。”Lindsay解釋道，“話說回來，如果你申請了這個職位，會是個很好的人選。”? 　　“真可惜，”方綻說，她心裡想，要是自己早一點留心院裡的通知就好了，“對了，聽說學院有專門的就業谘詢辦公室？我想了解一下關於明年暑期實習的事情。”? 　　“噢是的，雖然現在他們主要給3L的學生提供就業訊息，但你現在也可以先找他們談談，我認為這會對你的就業規劃有很好的幫助。”Lindsay一邊說一邊沖方綻抿嘴笑了笑，“1L生活很瘋狂吧？”? 　　“嗯…我感覺像在學習遊泳，現在才剛學會在水裡浮起來，勉強能劃動手腳，可還不會換氣。”? 　　“哈哈，你會學會的，”Lindsay被方綻的比喻逗笑了，“1L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不過就像你說的，熬過最艱難的一年之後，現在你有時間和經歷做更多的事情了。”? 　　“是啊，我發現大家都在規劃自己的生活，除了上課修學分之外，每個人都在同時做著好多件事情。”? 　　“從法學院畢業不是終點，而是你們人生的另一個起點，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在這個階段，都可以去探索和嘗試，這是作為學生的特權。”Lindsay說，“充分利用你的特權吧！” 　　?“特權…”方綻重復著這個詞。 　　在中文的語境中，特權似乎天然地與公權力和權威聯係在一起，而在英文的語境裡，‘privilege’卻有著更廣泛的含義。 　　方綻從來沒想過作為學生還能有什麼特權，Lindsay的話讓她開始思考，自己應該如何利用剩下的這兩年，讓她作為法學院學生的這份“特權”得到充分地發揮。?她第一反應想起了喬治和Christina。 　　和自己同時入學的LLM們，一部分已經在一年內修完學分，拿到學位後回國發展了，另一部分選擇了延期畢業，上完這個學期後將在冬季畢業。剩下的小部分裡，Christina成功通過考試，拿到了LLM轉JD的名額，今年開始成為和自己一樣的二年級 JD了，這是相當不容易的，整個上一屆LLM中，隻有2個人轉換成功。 　　還有像喬治這樣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夏天畢業後秋天繼續在學校入學，隻不過從法學院換成了商學院，準備拿雙碩士學位，據說這也是很多人的選擇，特別是有意從事金融行業的，都會以法學+商科的形式，打造完美簡歷。? 　　這麼看來，Christina和喬治無疑都充分利用了她們所享有的“特權”。Christina以LLM的身份入學，卻抓住了轉換項目的機會，成功變成JD，不出意外兩年後就可以拿到LLM+JD雙學位。 　　喬治則是因為LLM的商法課，做了很多商科方麵的拓展閱讀，發現自己對商科更感興趣，而學校剛好有全美頂尖的商學院，他便通過去商學院旁聽課程，獲得了商學院老師的青睞，一封推薦信加上他在同校法學院的優秀成績單，讓他順利拿到商學院錄取通知。? 　　在自己埋頭讀書不問世事的時候，其他人已經抬頭挺胸邁進新生活了。如果說上學期和B教授的麵談為她的課業學習打開了思路，那Christina和喬治則是用真人真事詮釋了Lindsay的“特權”理論，讓方綻不得不停下步伐，抬頭看路。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迷茫和困惑的來源，是沒有清晰的未來規劃。 　　僅把“順利畢業”當做目標未免太浪費這三年的時間和學費，我想要什麼樣的未來，為此現在的我必須付出什麼樣的努力，這個問題開始懸在方綻頭頂，雖然一時半會還無法回答，但問題本身的存在已經像一盞燈一樣，照亮了曾經感覺黑暗無際的前路。?? 　　下一節：29十年之約